第三章
顧行川眯縫了下眼，直看得顧鑫心裏發毛。
他也不知道出現在自己背後的會是他家二哥，想到剛才他吼的那句話，顧鑫忽地感到一陣牙酸。
空氣悄然變得安靜，顧鑫有些遭不住了，腦子飛快轉動，可表情卻還帶着些懵，原本俊朗的五官都襯得有幾分獃滯，“二哥，你說什麼二郎神視角？”
他怎麼聽不太懂。
顧行川勾唇，發現顧鑫是有點傻氣在身上的，遂笑睨他一眼，接着視線依次從矮几上的電腦和地毯上的平板掠過，最終落到顧鑫手中。
見狀，顧鑫也隨着他的目光看去，後知後覺明白過來。
顧鑫瞪了瞪眼，下一秒就笑起來，繼而眼珠子一轉又沒忍住小聲嘀嘀咕咕道：“那真要這樣，三隻眼哪裏夠，我這怎麼說也得是哪吒吧。”
三頭六臂都不夠他霍霍的。
顧行川挑眉，“你倒是會想。”
乍然聽到回答，顧鑫驕傲，權當他是在誇自己，於是挺了挺胸脯，又是一陣傻笑。
兄弟二人正說笑着，管家的聲音突兀地插了進來，“三少。”
顧鑫的笑容一頓，顧行川跟着回首望去。
立在門邊的人穿着一身筆挺的白色西裝，貴氣中又透出些許幹練，頭髮梳到腦後似乎想讓自己看起來成熟一些，這正是剛從公司下班回來的顧言。
“怎麼不進去。”顧墨也在此時從外面走了進來，他身材高大，此刻沉着聲音問，一邊伸手將袖扣取下，抬頭時看到顧行川，一頓。
顧言注意到他的動作，似不着痕迹地掃了眼剛才笑得開心的顧鑫，最後才去看顧行川，軟聲開口：“馬上進去，二哥來家裏了啊。”
說這話時，顧言走進了客廳，沒有看到後方顧墨原本停滯在顧行川身上的眼神倏地轉向了他。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但說者是否又真的無心，誰也不知道。
顧行川倒是不在乎，可也沒有回答顧言的話，只是略偏了下頭算作回應。
顧言看他一眼，沒有繼續再說什麼，以他們二人的身份，也確實沒什麼話好說。
“回來了。”
顧墨大步流星走過來坐到沙發上，先是對顧行川說了一句，語氣溫和許多，“爸媽去了梨市，應該趕不回來了，家裏今天只有我們。”
顧行川：“是嗎。”
他的語氣隨意，顧墨敏銳地察覺到了一些不同，不由再次望向顧行川。顧行川也同時看向他，態度不咸不淡。
顧墨擰眉。
正在這時，顧鑫的聲音把眾人的注意力吸引了去，“啊，大哥三哥都回來了，那我們開飯吧！二哥應該餓了！”
此時顧鑫已經趁着剛才被忽略的空擋小心把平板和手機收了起來，電腦上的遊戲也在他看到顧言回來的一剎飛快關掉，眼下終於得空。
他並未注意到幾人之間的氣氛變化，為了不讓大哥有機會抓到他的‘小尾巴’，開始瘋狂.插話意圖轉移陣地，他眼巴巴去看顧墨，“我也餓，大哥。”
顧墨先是撇他，然後重新朝顧行川看去，接着起身，緩聲道：“餓了吧，先去吃飯，今天就住在家裏。”
說罷，顧墨就往餐廳走去，像是不給顧行川說話的機會。
管家在前去招呼廚房，兄弟幾人一齊走向餐廳，顧行川綴在最後方。
*
及至此時，顧行川才有閑暇打量起他的這個大哥，包括顧言。
有些東西，或許以前的他看不明白，但是現在的他，輕易就可以看穿一個人，更何況如顧言這種生在溫室里，自小金尊玉貴的小少爺，對方在想什麼，顧行川一眼便知。
看來，以前的他離開顧家委實是個正確的決定。
他那麼好的養父母的孩子，也未必全都是好的。
比起溫軟可愛卻早逝的弟弟，顧言的心思要多的多。
但是......
顧行川憶起方才顧墨的反應，對方最後那一眼讓他有種被照顧的感覺——來源於親情的照顧，縱使微末一點，也依舊被他捕捉。
正想着，跟前的人影阻住了他的去路。
是顧言。
顧墨此刻早就被迫不及待想讓他離開客廳的顧鑫拉着走遠，顧言總算找到機會和顧行川獨處。
“恭喜，”顧言開口的第一句話就是，“明天你也會一起去公司吧。”
顧行川饒有興緻地看他，歷經幾世穿越，顧言這一開口他心底就已經自動自發補充了他的第二句話。
與此同時顧言一邊和顧行川一起往餐廳走，一邊繼續道，話語裏充滿了體貼，像是在同他釋放善意，“如果你有什麼不懂的地方，可以來問我，公司的事情我也知道不少。”
和顧行川腦子裏別無二致的一段話，經由顧言口中說出，場面一時充滿了令人發笑的滑稽感。
顧言見他沉默，好脾氣沖顧行川笑了笑，杏眼彎彎，看起來帶了那麼點子不諳世事的意味。
倘若對方不是在還沒有畢業就按捺不住央求着顧父把他安排進公司，顧行川也沒有經歷那麼多，他被對方這麼一說怕是要信了。
“當然，二哥你也可以去問大哥，大哥什麼都懂，而且會很溫柔耐心的教我，相信大哥對二哥也是一樣。”顧言又自顧說著，像個話嘮一樣。
顧行川安靜聽着，抽空掃了眼前面的台階，余光中，顧言正轉着頭，用一雙清澈純良的眸子向他注視而來，似要讓顧行川看清他眼底的真誠。
終於，顧行川悠悠回了一句，“好。”
顧言說了一堆，驀地得到回應，眼中溢出驚喜。
他就知道自己這個樣子一定能獲取顧行川的好感。果然，對方這是被他打動了，這一回應馬上引起了顧言的勝負欲，正想再說什麼，腳尖忽然被什麼東西頂住。
沒看清前面台階的顧言來不及踏步，小腿猛地磕到了樓梯上，劇痛頃刻侵襲了顧言大腦令他痛叫出聲，“啊！好痛！”
顧言眼角滲出了生理性的淚水，朦朧間看見顧行川已經站到了台階上，正居高臨下地望着自己。
“怎麼摔了。”顧行川低眼，嗓音不緊不慢，若是仔細聽去甚至能聽出話里隱有幾許涼薄之意。
但顧言本就痛得厲害又嬌縱慣了，這會聞見顧行川出聲，心中的委屈勁兒立馬就上來了，帶着哭腔朝顧行川伸出手，“嗚嗚，我沒看到台階，二哥你怎麼不提醒我。”
他既痛又委屈，嘴上嘟囔着抱怨。
顧行川動了動唇，“提醒了你還怎麼摔啊。”
他曼聲說著，手插.入口袋，明明是一副休閑打扮，通身的氣度卻絲毫不容小覷，漫不經心的模樣根本沒有要伸手去拉顧言的意思。
穿越了那麼多個世界，殺戮、血腥早已見慣，顧行川自是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這些，芯子也跟着染黑，如今已經能用黑透來形容。
他雖念在養父母的面上，不會對顧言怎麼樣，但也絕不會任憑對方在自己面前裝腔作勢。
想到以往在自己這般作態的人，顧行川腦中出現的是對方墳頭三丈高的草。
光顧着疼的顧言根本沒有理解他這話的意思，再次嗚咽道：“二哥說得對。”
本來就是他自己不小心的，顧言擠了擠眼睛，把快要溢出來眼淚的擠出眼眶，這才看清顧行川，手夠到了顧行川的褲腳，說出自己的想法，“二哥拉我一下。”
他痛得沒法自己站起來了。
顧行川：“……”
*
顧言的反應和顧行川的預料截然相反。
不知對方是沒有聽懂他話里的意思，還是聽懂了假做不知。
但看對方再度哭成一團的可憐樣，顧行川抬手按了按眉心。
是他想岔了。
顧言沒那麼聰明。
以顧行川以往的身份，遇到的人哪個不是心上七八個孔的，二者根本不可相比。
再看向顧言時，顧行川態度緩了幾分，而前者早已哭得眼睛、鼻頭通紅，看得顧行川一滯，手就被顧言拽到了。
“痛，太痛了。”顧言癟着嘴，等顧行川把他拉起身時，還在叫嚷，“我不吃飯了，二哥你去吧。”
像是在使小性子，顧行川收回手，沒有勸他跟着去餐廳，只是去招來傭人把顧言帶回了房間，飯菜當然也會有人送去。
解決完插曲，顧行川從口袋中取出手帕，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拭過去，神色有些散漫，視線放空了一瞬，像是想到什麼。
剛才顧言的可憐模樣確實讓他想到了一些事……
一些人。
當初，那個人也是在他面前這個樣子，明明背地裏討厭他到恨不能親手手刃了他，但在對上他時的面上卻總是楚楚可憐。
根本不像一朝太子。
那一口一個太傅叫得親昵，彷彿二人親密無間，而之後兩人似乎也確實‘親密無間’……
顧行川百無聊賴地進了餐廳，中途憶起過往，最終不過一笑置之。
餐桌上，顧墨問了一下顧言的情況，顧行川說了，顧鑫得知顧言受傷倒是說稍後要去看他，話落又去偷覷顧行川的神色。
顧行川裝作沒看到，在飯後看見蹭到自己跟前的顧鑫時揚眉，“有事？”
顧鑫巴巴點頭，“有的……”
說完他又踟躕，終是鼓起勇氣道：“二哥，我想加你好友，你同意一下。”
話音一落，顧鑫的臉已漲紅一片。
這話說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這麼多年，他連二哥的社交軟件好友都沒有。
顧行川倒是沒有再調侃，果斷通過了顧鑫的好友請求，後者高興地咧開嘴角離開。
他此時確實沒有心思再想別的，只因剛才不知為何驟然想起的任務世界的事，讓他有些神思不屬，連顧墨剛才在飯桌上說明天去公司一事都想也沒想就應承下來了。
夜幕降臨。
顧行川今天住在顧宅，方便明天和顧墨一起去公司，他也懶得費事再打車回家，就沒有提出要走。
回房后，顧行川洗漱完又沖了個澡，疲憊感不多時便涌了上來，困意也跟着來臨。雖然時間定格，但到底是中途穿越了幾個世界，顧行川睡得很快，也很沉……
夢中，顧行川置身黑暗，隱隱約約的，似有龍涎香氣縈繞而來，他試探着動了下身子，結果就被一雙強健有力的臂膀牢牢箍住。
帶着溫熱的氣息吹拂頸側，低啞嗓音像是貼在耳畔傳來。
“太傅。
“均兒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