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議罪銀
此刻,殿內只有三個人,黃錦正垂手恭立着,正好堵住了殿門。
剩下兩人自然是嘉靖帝和太子朱載壡。
“能!!”
面對嘉靖帝的詢問,朱載壡迎上了他那熱切的目光,做出了肯定的回答。
開玩笑,靈魂轉生都能在自己身上實現,這對於自己來說,不也是一種長生嗎?
“好,好啊!!”
嘉靖帝聽到這個答案,瞬間站起身來,臉色通紅,不停地來回走動着,嘴裏還不停地念叨着好呀好呀。
“能長生,能長生就好呀,哈哈哈。”
嘉靖帝狂笑不已,甚至笑到最後還有淚水濺出,無人知道他的長生夢堅持了多久。
自從那時候差點被自己的宮女害死,他變得惜命了,他開始成日想要不老不死。
可是十八年,自己在江西行宮煉製不死葯失敗之後,幾乎所有文官都在反對修仙,都認為他長生是不可能的,他幾乎成了一個寡人。
但是他還在堅持,他想要長生,他不想呆在人世間,他想要去仙境!!
他十年來全身心投入長生大業,獨居西苑,不再直接上朝理政。
皇帝這一身份對於他來說,就是為了方便修仙長生用的,因為只有皇帝才能集齊煉製不死葯的原材料。
過了許久,嘉靖帝才緩緩盤腿坐下,雖說臉色依然通紅一片,但是整個神態已經安定不少。
見到嘉靖帝平靜下去之後,朱載壡這才開口說道,“謹奏父皇,兒臣有要事稟告。”
“呃?”
嘉靖帝聞言有些詫異,“你的病才剛好,怎麼不多休息下,什麼事情讓你如此着急。”
“父皇,我…”
還不待朱載壡說完,便被嘉靖帝打斷,只見他只見伸手一揮,“這個地方不適合談人間事,去千秋亭吧。”
朱載壡頓時一愣,而後扭頭看向了殿正中的真武大帝,下意識點了點頭,隨後便起身,跟在嘉靖帝的身後,前往千秋亭。
這千秋亭就在欽安殿的左側,離着幾人的距離並不遠,亭子最出彩的就是那上圓下方的屋頂,取天圓地方之意。
進入亭內,地面鋪着青花八寶紋瓷磚,幾塊太湖石點綴其間,安放在正中。
裏面還有間小房間,四面用隔扇門當作牆壁。
房間內的佈置比較簡單,也就兩張寶座床,一大一小。
床上鋪有猩紅氈墊、各色綢緞製成的坐褥靠背。
床的正中間,都安着一張黑漆描金几案,几案上,擺放着一件珊瑚樹蜜蠟盆景。
朱載壡一直打眼看着嘉靖帝的動作,等到嘉靖帝坐下了,這才找了那張小的寶座床坐下。
“說吧,壡兒,這事兒是公還是私呀。”
嘉靖帝換了個舒服的姿態,慵懶地側躺在靠背上,手中那柄玉如意,更是自顧自地撓着後背。
“回父皇的話,雖公實私。”
朱載壡拱了拱手,“事關咱內承運庫的銀子問題。”
“噢?”
嘉靖帝頓時來了興緻,要知道,這內承運庫,是內府十庫中專掌金銀的庫房,也是皇帝的私庫。
朱載壡所說的私庫銀子問題,自然能讓嘉靖帝掛心。
“兒臣請求推行議罪銀!”
“議罪銀??”
嘉靖帝的眉毛頓時一挑,這個新鮮的詞語他並沒有聽過。
“是的,父皇。”
朱載壡低頭理清了一遍思路之後,開口道,“先太祖皇帝在的時候,對於朝中官員嚴加看管,成效極佳,但是朝廷承平日久之後,整個天下數萬的官員,其中有太多官員懶惰成性,對於事務並不上心,往日對於這些官員只是罰俸。”
“而罰俸的多少,都由吏部定奪,而最後的錢款也由戶部追討,這些錢款全部都轉入戶部的太倉銀庫。”
“嗯——”
嘉靖帝聽到這,已經有些明白了朱載壡的意思,他這是想把這塊收入歸入內府當中。
因為無論是戶部的太倉銀,工部的匠班銀,還是太僕寺的馬價銀都是隸屬國庫,皇帝是不能私用的,而皇帝的私用主要就是依靠內承運庫。
這一想法,正合嘉靖帝內心所好,宮廷支出巨大,單單吃飯穿衣的花銷,一年下來,就是三十多萬兩銀子。
更不要說為長生大業所做出的各項開銷了。
遠的不說,就說近的。
嘉靖帝看向了院子裏那塊碩大無比的漢白玉石台。
石台光禿禿的,但是原本它的上面有一根五龍捧聖大旗杆,但是被天雷給劈了,若是得了這所謂的議罪銀,便可以重新再立一根了。
“議罪,議罪,好名字啊。”
其看向朱載壡的眼神中,也開始帶着濃濃的欣賞之意。
古往今來,能給皇帝搞來錢的,都必然是受寵的,在皇帝眼中也必然是能幹的,更不要說這個人是自己的親兒子。
“這具體的章程怎麼擬?”
嘉靖帝問出這話,便已經說明他其實已經同意了議罪銀這一提議。
“回父皇,所謂議罪銀,就是議罪罰銀,官員定罪之後,由本人上議或他人代議,闡述罪行,父皇可委任專人,以其職位高低,身份的不同,對其罰以一定數目的銀兩。”
朱載壡說到興起,身子不由得向前傾,“至於具體的措施有兩條,其一,擴大上奏的範圍,要麼是三品以上的京城大員,要麼就是統攬地方的督撫級官員可以上奏,但是這些官員人數有限,也不利於父皇了解民情,建議父皇可恩准六品以上的官員,皆可上奏,奏摺直達天聽。”
“好小子。”
嘉靖帝眼中精光一閃,輕笑道,“沒想到你還是個做錦衣衛的料,說下去。”
朱載壡聞言也是咧嘴一笑,“父皇,我可不做錦衣衛,我要錦衣衛都聽我的。”
“噢?壡兒,你是想當個掌錦衣衛事?”
嘉靖帝笑容不減,樂呵呵地問道,但是一旁的黃錦早已聽出不對勁,作為跟在皇帝身邊的老人,他自然能察覺出不對勁,急忙對着太子打眼色,讓他裝個糊塗,將這件事掀過去。
但是朱載壡全然不顧,坐在寶座床上的他,只是朝上指了一指。
若是有人向上一瞟,那天花板上的藻井內,赫然畫著貼金雕盤龍。
“我想成龍。”
此言一出,亭內的氣氛頓時一凝,嘉靖帝在那麼一瞬間愣住了,至於黃錦則是瘋狂朝着太子打眼色。
此刻的黃錦內心是崩潰的,這太子爺咋突然沒有什麼眼力見了,之前多少謙卑啊,怎麼現在一下子…
唉,萬歲爺多聰慧的人啊,生性又最多疑呀,這話里的意思早就不知道在他肚子裏轉了幾回了。
嘉靖帝的面色變化了數次,但是最終罕見地沉默了,他只是站起身,拿着那柄玉如意來到朱載壡,高高舉起那柄玉如意,而後又輕輕在朱載壡的背上敲了一下。
朱載壡順勢從寶座床下下來,單膝跪在嘉靖帝面前,“父皇…”。
“好了——”
嘉靖帝搖了搖頭,止住了朱載壡的話頭,“你繼續說議罪銀吧。”
“是,父皇,至於這罰的銀子數目,最少一萬兩,中等三萬兩,高的五萬兩。交了銀子,除謀反外,活罪可赦,死罪可免。”
“這麼多??”
嘉靖帝聽完之後,顯得有些吃驚,這要是一年抓三四個罪行大的,那就是二十萬兩。
要知道宮裏的金花銀,每年進賬也不過百萬兩。
不過很快,嘉靖帝便想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這些官員有這麼多銀子嗎?怕是抄了他們的家也不夠吧?”
“父皇,可先在江南一帶推行,朝中有大半官員都是浙閩兩省,亦或者南直隸的出身。”
朱載壡回道,“江南一帶,經濟發達,多地方豪紳。而那些江南出身的官員們,為官之後與那些地方的豪紳富賈相互連通,家產上萬者比比皆是。”
“上萬比比皆是??”
嘉靖帝的眉頭明顯皺起,“壡兒,你這是風聞的,還是確有實據?”
很明顯,嘉靖帝並不相信,自己手下這幫子江南出身的大臣們會如此富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