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問長生
欽安殿坐落在宮內苑正中間的一處高台上，高台四周圍以龍紋漢白玉石欄。
照例是紅牆黃瓦，宮燈懸挂，左右兩側各有一個亭子坐落着。
左千秋，右萬春。
站在殿外的黃錦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肩輿上的朱載壡，急忙快走幾步，走下台階，朝着朱載壡迎了上去。
“誒喲，太子殿下來了。”
黃錦的人還沒有到跟前，但是那尖細的聲音已經傳到朱載壡的耳邊。
那聲音尖細無比，還帶着濃重的河南口音。
朱載壡也是嘴角一翹，揚起笑意，招呼小火者落轎。
“黃伴伴。”
朱載壡也是快步走上前，一把攙扶着了黃錦想要下落的身子，不讓其下跪，“怎麼好意思讓黃伴伴出來迎接呢。”
“誒誒，這可折殺老奴了呀。”
黃錦顯然對於朱載壡的刻意恭維很是受用，但是他為人謹慎，心中的喜意沒有多少展現出來。
“太子殿下,您這是打算去見萬歲爺？？”
“是的。”
“殿下真是孝心無雙啊，可是殿下，您這病才剛好呀，您可要注意保全身子啊。”
“黃伴伴的關心，孤記下了！”
“不敢不敢，折煞老奴了。”
二人相互恭維一番之後，朱載壡主動開口，說出了正事，“孤記得黃伴伴的胞弟，現在擔著錦衣衛正千戶。”
黃錦的眼睛頓時一閃，回答的也有些謹慎了，“承蒙陛下不棄，我那不成才的弟弟，才在天子親軍中謀得一職。”
“嗯嗯——孤知道。”
朱載壡點了點頭，自顧自地說道，“孤的身邊啊，有位宮女王翠翹，其入宮前的身世深得孤的同情。”
“殿下…您是要…”
黃錦的眼珠子一轉，而後低聲道，“您是想要我那不成才的弟弟調查下這位…王姑娘的身世為何值得同情？”
“是的。”
朱載壡對着黃錦緩聲道，“黃伴伴不愧是父皇身邊的體己人，想來日後孤也是離不開你的。”
“殿下您過獎了。”
黃錦深深地彎下腰，掩蓋着嘴角揚起的些許笑意。
身份不對等的同盟，該如何結合，最好的方式就是欠着對方的恩情。
債主遠比恩主要關心你。
朱載壡才來第一天，便欠出了一個恩情。
黃錦側着身子，在前引路，並主動將太子到來的消息回稟給在殿內的嘉靖帝。
得了嘉靖帝的允許之後，朱載壡、在殿門外，高呼一句“父皇安康千秋”之後，才進了殿內。
這欽安殿內，出乎意料顯得有幾分擁擠。
正中間擺放着一尊巨大的真武大帝金身塑像。
只見那真武大帝披髮跣足，腳踏龜蛇，手持寶劍，身着青色龍袍，上系白玉帶。
旁邊更是佈滿了各路神仙的畫像。
殿內左右兩側，更是各自放着一面巨大的彩繪雲龍紋大鼓。
幾盞鎏金的碩大宮燈垂下，但是燈內不是蠟燭，而是盤香。
那由香條彎成螺旋盤繞的環狀盤香，懸垂如塔，緩緩燃着，散發著陣陣異香。
三張朱漆描金龍的木供案，一大兩小，分列在金像前方。
供案之上，除了古銅五供之外，更有兩盞銅絲罩五龍捧聖海燈，陳設在大供案的兩側。
供案前，嘉靖帝正盤腿坐在黃緞拜墊，口中念念有詞。
“陛下——”
黃錦彎腰低語道，“太子殿下向您問安了。”
朱載壡聞言看了眼黃錦，對其點點頭。
黃錦的這番話說得有技巧，將孝心直接挑明，幫了朱載壡一把。
“嗯。”
嘉靖帝抬起眼帘，看了眼朱載壡，輕點了下頭，示意其坐下。
“謝父皇——”
朱載壡不敢在嘉靖帝面前多說什麼，顯得有些拘謹，還是黃錦心思細膩，從旁拿了個黃緞拜墊，擺在嘉靖帝的稍後一點位置。
朱載壡這才坐下。
嘉靖帝口中還是繼續誦讀道教真經，而朱載壡也是低頭默然不語，靜靜等候。
良久之後，嘉靖帝雙手輕輕撫摸着躺在懷中的一柄紫檀嵌玉如意，並緩緩抬起眼皮，看向朱載壡，“壡兒此來，只是問安嗎？”
“父皇明鑒，兒臣此次暈倒，不是生病，而是因為有仙人相招。”
“什麼？！”
嘉靖帝的瞳孔瞬間放大，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光芒，“壡兒，快說說這仙人帶你去哪了？又為什麼召你，長什麼樣的？”
朱載壡拱了拱手，對着嘉靖帝回道，“父皇，那日我在漫天紫霞中，聽得一聲悶雷，之後便有一星冠羽服的仙人，坐於一白色的巨大飛鳥中，他只是微微一張嘴，聽在我耳中就猶如驚雷一般。”
“他說什麼？”
“回陛下，他說，速來，速來！我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坐在那白色巨鳥之中，飛翔於雲端之上，速度極快，只是片刻，便發現有無數高大的樓房，直插雲霄。”
朱載壡停頓了下，看了眼嘉靖帝的反應，見他十分入迷，便繼續說了下去，“那地方燈火通明，只是咳嗽一聲，那白色的光就會從四周綻放出來，如同白晝一般，而往來的那些仙人，都坐在四個輪子的箱子中，只是盤坐着，那箱子便筆直向前奔去。”
“仙界，那是仙界啊！！”
嘉靖帝激動萬分，“兒啊，你這是去了仙界啊。”
但是高興過後，嘉靖帝的心頭又有點不快，“不過，仙人為何不叫朕一併前往？？”
“父皇，兒臣也問過了，仙人說了。”
對於這個問題，朱載壡早已有了腹稿，對於嘉靖帝這個做夢都想修仙的人來說，這個問題是必然要問的。
“仙人說，您為當世真龍，受王朝國運和真龍之氣護體，仙人也無法靠近於您。”
“哈哈哈——”
嘉靖帝大笑着，而後拿着玉如意，輕撫着自己的鬍鬚，“也對，也對，朕是真龍天子，一般仙人的地位也是比我低的。”
“對了，你…”
“鐺——”
嘉靖的話被鐘聲打斷了。
人定時分已到，那威嚴厚重的鐘聲，再次從大鐘樓內率先傳出。
嘉靖帝停下了話頭，下意識地看向那鐘樓所在的方位，他知道那是永樂大鐘所發出的聲音，也只有這口重達五十噸的大鐘，才能發出如此悠長渾厚的聲音。
“你從仙界回來，可知一件事？
說罷，嘉靖帝停頓了，其望向朱載壡的眼中閃過一絲熱切的光芒，“能…長生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