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五)

蜜糖(五)

“我做噩夢了。”江嚶嚶漆黑杏眼直直的看着他,她赤着纖白的腳,踩在絨毯上走了過去,“夫君怎麼還不睡?”

李燃將手裏的文卷放好,走過去牽住江嚶嚶的手,感受到有些冰涼他微微蹙眉,道:“噩夢都是相反的,莫怕。”

江嚶嚶還想問他在看什麼書,就見他牽着她用另一隻手指節將那燈燭給熄滅了。李燃着着白色單衣外間只披着單薄的衣袍,在案牘前不知坐了多久,此刻將她攬着懷裏有些冰涼,但是他掌心乾燥而溫熱,將她手整個的包住。

她眨了眨眼睛,任由他將自己一整個抱了起來,就勾住了他的脖頸,將腦袋抵在他微硬的肩胛上。

“夫君不問問,我夢見了什麼?”

案牘旁的蓮花香爐也燃了許久了,瑞腦的清冷香氣將他整個身上都浸染了個遍,卻莫名有些安穩的感覺。

她有些遺憾,這樣的人做什麼反派啊,退一步去藩地為王又有什麼不可以。

李燃將她放在床里側,掖好被子,乘着窗外明亮的月色瞧着她漆黑的眸子,低聲問:“嚶嚶夢見了什麼?”

雖是問句但是語氣卻沒有什麼求知的慾望,就好像只是順着江嚶嚶的話問一句,讓她將想說的話說出來一般。

江嚶嚶覺得,他應當是知道她要說什麼夢境,他太敏銳了。她調整好姿勢,讓李燃將手伸出來瞧瞧,一邊憤憤道:“夢見你有一日披着甲胄走了,就再也沒回來。”

輕飄飄的一句話代表不了什麼,沒有被禁言。

他的寬掌被白紗裹得結實,看不出什麼,但是那日遇刺的場面卻又因為江嚶嚶的這一舉動回到了李燃眼前。

“嚶嚶放心,不會有那一日的。”李燃攥住她的手,漆眸微暗,安撫道,“睡吧。”

江嚶嚶不是書的那個又作又沒用的皇子妃江氏,她也確實不會讓這樣的事發生,若是李燃真不顧一切的發動兵變,她一定會先一步阻攔。

她話已然說到了這樣一步,但是李燃卻沒有半點要和她說朝堂之事的意思。江嚶嚶皺了皺鼻子,將腦袋枕在他肩胛間,閉上了眼。

算了,等明日他找江峙文議事的時候,她再去旁敲側擊一番。

黑暗裏,李燃看着江嚶嚶黏人的樣子,眸子微暗,他絕不可能讓這樣的事發生的。

*

因為皇子妃歸寧,天未亮整個江府上下都忙碌了起來。大婚時候掛着的紅綢都還未曾撤下,整個府邸上都是一片欣然的喜氣,婢女隨侍腰間都扎着紅腰帶,忙着擺宴之事。

江峙文一早就穿着整齊在前堂緊張的踱着步子,不時的向外張望着。前門處已經不知派出去多少小廝去看過了,都沒見到有車馬的身影。

后宅此刻也熱鬧着,閬苑間擺了座,江府族親女眷也都在,繼夫人手裏捏着個帕子,面上掛着得體的笑正待着客。

整個江府上下都是熱鬧一片,就連唯一靜謐些的院子后水塘的蛙都扯着嗓子叫了起來。

一個十五歲左右的少女憤憤的撿起一塊石頭就砸了過去,嚇得那蛙一下子就跳進了水潭裏。身後的嬤嬤趕緊跟了上來,一口一個祖宗惶恐道:“您怎麼還在這,一會皇子妃就要回府了。”

江溫檀是繼夫人親生的女兒,自小就是儀態端莊大方,行事說話無不得體。從小便是庸中佼佼,千能百俐,音律女紅皆是出類拔萃。繼夫人每每出去的時候總會將她帶上,各家夫人無有不喜歡她的。

很難想像這樣一個平素溫婉得體的姑娘在背後卻是這樣冷漠兇狠的姿態,嬤嬤四下瞧了兩眼,今日人多她生怕被別人瞧見了,口中忙道:

“祖宗,您要發脾氣也得背着些人。”

江溫檀自小就是家裏最得矚目的那個,什麼好的東西都是先緊着她的,然後再送去江嚶嚶的院子裏。反正整個府邸之中沒有一個人在意她,誰都知道江嚶嚶有木又笨,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出息,不會有哪家夫人想要聘這樣的新婦。

之前府邸中一旦有人做了什麼壞事,大家都會說是江嚶嚶做的,反正也不會有人聽她的辯解。但是從半個月前江嚶嚶接到那聖旨起,就變得格外怪異,甚至可以說是有些恐怖了。

江溫檀說不出那種變化,像是變好看了。她那雙眼睛像是籠罩了多年的朦朧的塵灰散去了一般,漆黑得像是深不見底的潭水,勾唇一笑的時候又嬌又軟,叫人昏頭轉腦的分不清東西。

那天就見了一面,她就被母親勒令再也不準出院子,不能靠近她。江溫檀回過神來,又覺得白日見到的那笑莫名有些滲人,也不想去招惹她,但是今日可是躲不掉了。

她沉默了一瞬,用乾淨的帕子擦了擦手,又恢復了往日裏那副得體的貴女模樣。

“走吧。”

身後的嬤嬤鬆了口氣,趕緊跟上。

就在江峙文等到心焦的時候,應門的隨侍總算來報,二殿下的車駕到了。

江峙文和繼夫人帶着婢女站在門前迎着,江峙文還在想着殿下說的工部權柄之事,心裏有些躊躇,不知殿下具體如何說法。

工部侍郎元文石雖只是侍郎,但是工部上下已然是為他馬首是瞻。尚書江峙文向來是識時務得緊,之前對元文石也是客氣的很,畢竟這可是中書令元鴻翰的內侄。

而就在陛下賜下江氏長女和二皇子的婚事後,江峙文果斷不再巴結太子黨,轉身便棄明投暗轉投了李燃門下。

李燃也沒有計較江峙文從前對太子的殷切,對於來投自己帳下的人,他向來是不吝給於最大的信任,但是若是有人膽敢背叛下場定然是極慘的。

當然江峙文膽子小,自然是不敢背叛的。

華貴的馬車四角都垂着銅鑾鈴,車簾輕紗幔被婢女恭敬的撩了起來。李燃着青色麒麟紋長袍下了車駕,那漆黑雋秀的眉目含着笑,伸手親自將車裏的女子扶了下來,江嚶嚶帶着青鸞鳳冠,十分嬌氣的樣子。

繼夫人捏着帕子,臉上端着笑,心裏只覺得一陣毛骨悚然,這江嚶嚶果然是妖孽,這才幾日就能讓二殿下這樣喜歡。

眾人紛紛見禮,江峙文忙恭敬的引着人入府。

江溫檀站在母親身側,一如往常在外得體的模樣。今日江嚶嚶歸寧,之前一起欺負過江嚶嚶的那幾個堂兄堂弟都像王八一樣在家躲着,生怕江嚶嚶對他們做什麼。

她本想着江嚶嚶許是會為難自己,就在眾人眼睛看不見的地方悄悄拉住了母親的袖子,母親拍了拍她的手給她使了個眼色,她這才略安心。

但是江溫檀沒想到,江嚶嚶沒有去找她,在二殿下隨父親去了書房后,就帶着人也離開了。

江嚶嚶回了自己這些年在江府一直住着的院子,院子有點偏,在江府最深處的地方,周圍都是竹林,靠着一面湖。

原本院子中屋裏屋外設施都很塵舊,但是顯然江嚶嚶不是能忍耐的人,就叫了江峙文過來,將所有的東西從裏到外換了一個遍。

扶姞低頭跟在江嚶嚶身後,實在有些不能相信,這祖宗之前在江府住的是這樣差的院子,一副見了鬼的模樣。

因為江嚶嚶今日歸寧,這院子上下都被打掃了個乾淨,婢女們也整齊的恭候在院子裏面。

江嚶嚶不緊不慢的去了小花廳,一面吩咐青蕪道:“我與阿兄也好幾日未見了,你去隔壁院子,把三郎君請過來。”

青蕪瞧見主子這個模樣,就知道是要整治人了,當即興奮的摩拳擦掌,面上恭敬的應是,退下之後便腳步飛快的走了。

扶姞手裏還揣着扇子,一臉麻木的給祖宗打着扇。她愈發覺得自己命苦,怎麼偏偏落到了這魔頭手裏,對一會兒要過來的那位所謂的三郎君,也愈發的同情了起來。

小花廳不大,原本在小花廳侍奉的婢女們趕緊將茶水奉上。這些個婢女顯然已經換過一批了,不是從前江嚶嚶在的時候伺候的那些。

江嚶嚶端着茶水一眼掃過去,就瞧得出來這些個婢女不管是衣着舉止還是姿容上,都格外的好看。顯然這些都是江峙文安排的,她歸寧回來,李燃自然也是要跟過來的,若是還是之前那幾個規矩儀態不怎麼好看的婢女,在皇子面前就很是失禮了。

她悠閑的靠在圈椅上,看着門外燦爛的陽光,心裏默默的數着還有幾個數江瑞才會來。

侍奉的婢女十分恭順的詢問:“皇子妃可要用些點心?主君吩咐廚房備了許多皇子妃平素在家喜歡吃的點心。”

江嚶嚶覺得稀奇了,江峙文還能知道她喜歡吃什麼點心不成?於是她頷了頷首,翹着唇角詢問:“都備了什麼點心?”

“有畢羅和透花糍,還有單籠金乳酥。”

婢女來之前就得到了皇子妃難伺候的消息,但是主君卻在讓他們來之前千叮嚀萬囑咐了,千萬要讓皇子妃滿意,萬萬不能讓其鬧起來,皇子妃要什麼都得趕緊給奉上。

她看着皇子妃嬌嬌軟軟的樣子,心裏卻鬆了一口氣,有些不以為然。明明就是一個嬌軟的小姑娘,怎麼就變成旁人口中難伺候的了?

她趕緊補充道:“主君還吩咐了,您若喜歡什麼只管說,讓廚房的廚娘去做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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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叫我夫君是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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