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糖(四)

蜜糖(四)

江嚶嚶清楚,送信那人是着實惹惱李燃了,她慢悠悠的打着扇子。李燃震怒可不會輕飄飄的敲打一下就過去了,都要有點心疼江峙文了。

夜風有些靜謐,漆紅廊下風燈微微搖晃。

今日有些累了,用過晚膳后,江嚶嚶頂着隨意濕漉漉的簪着的青絲,臉上被水霧熏得有些微紅。原本漆黑的杏眼此刻也攏上了一層霧氣,披着白色寢衣赤腳踩着木屐,有些睏倦和慵懶的從側間走了出來。

然後她就瞧見李燃又坐在軟塌邊,手裏持着書卷,有些想不明白他到底哪裏來的那麼多書要看。

李燃身上還着着那身鴉青麒麟紋衣袍,即便是在軟塌上也坐得端正,眉間攏着。瞧見江嚶嚶出來便將書放下了,神色也緩和了,將手邊的書都推開了些給江嚶嚶留了個空位:“嚶嚶可是困了,怎麼也不讓婢子將頭髮擦擦?”

江嚶嚶向來不喜歡晚上李燃在的時候,房間還留着婢女內侍。就將人都遣出去了,兩個人才安靜些嘛。

燈燭的暖光有些晃眼,江嚶嚶睏倦的踢了木屐盤腿上了軟塌,像個兔猻一般背過身子去抱住軟枕:“青蕪她們都不在,夫君替我擦吧。”

少女背對着他,濕潤的青絲被挽起露出白嫩纖長的脖頸,她將臉埋在軟枕里擋住燈燭的光亮,十分的嬌氣:“要擦好久呢,我想睡了。”

李燃幾乎能感受到她身上淡淡的濕濡氣息,像桃花瓣一般微甜,他指尖動了動,眉眼錯愕后便是有些許頭疼,嘴角還是忍不住翹了一下,好聲道:“現在莫睡,當心凍着。”

初夏夜裏還是有幾分涼意的,窗戶還開着,外間有微涼的風灌進來。

但是江嚶嚶哪裏會理會他,都怪李燃,要不是他她今日起時也不會那樣累。不光要往宮裏去,回來還要去管這府邸上的下人。

見她不理人,李燃起身將花梨木窗關好,抬手便從軟塌旁邊的檀木架子上拿過巾帕,回到她身側坐下。好看修長的指節輕輕將她發間的木簪抽了出來,濕潤的發一下子就散了下來,被趕緊的帕子整個的包住擋在了寢衣間。

此時時候還尚早,離天全然暗下還沒有過多久,不過酉時末。往常這個時候李燃都在書房,除了處理政事便是鑽研兵書文史,如今成婚倒是懈怠了些。但是此刻他給江嚶嚶擦着發,也全然不覺浪費時間,倒是覺得心間有那麼些微滿足。

嚶嚶明明能讓婢女擦發,為什麼要讓他來,自然是閨房之樂罷了。

李燃自是無有不樂意的。

外間那些兵書策略雖然重要,但是也不能全然將自己埋沒進去,那樣反倒是本末倒置了。

角落六瓣蓮花香爐瑞腦香裊裊,李燃動作輕柔,江嚶嚶本只是想小憩一會兒,卻不想到真的就這樣睡過去了。

院中夜色籠罩,廊下風燈微晃將外間躊躇的人影拉長。

春嬤嬤候在門外請見主子,裏面許久沒有動靜,只瞧見花梨木折花門內燈燭明亮。她心裏又是微微忐忑,回門禮本該是皇子妃擬單子的,但是皇子妃竟然看也不看就道任由她做主,這她哪敢啊,只想着找個殿下和皇子妃都在的時候,將擬好的單子給殿下瞧上一眼。

這個時辰還不到皇子妃以往入睡的點,按照扶姞說的,殿下也應該要處理政事。而皇子妃應當在身側奉茶研磨才是,這便是常人所謂的紅袖添香。

雖然府中都盛傳殿下盛寵皇子妃,但是這話聽在春嬤嬤耳朵里就跟聽到天方夜譚沒什麼區別。之前扶姞就說過殿下的禁忌和平素習慣,自家主子完全就是在這位的忌諱上來回踐踏啊。

且一想到研磨奉茶之事,春嬤嬤就已經想到主子墨翻墨,打翻茶水後殿下震怒的模樣了。

她就在門外停滯了片刻,就聽見裏間殿下清冷微沉的聲音道:“進來。”

果然,殿下到底還是被那個祖宗惹怒了。

春嬤嬤進去的時候還在躊躇,想着要如何請罪,但是才進來便有些愣住了。燈架上燭火明亮,映着的光投在山水美人綉屏上隱約可見其後花梨木芙蓉塌上隱約的身影,好像就殿下一人。

她謹慎的繞過屏風才看見,殿下衣衫整齊,自家主子只着着純白的寢衣枕在殿下的膝間,睡得正安穩。殿下倒是沒歇着,骨結修長的手裏拿着巾帕在給主子擦半乾的青絲。

就是這樣的動靜,主子也沒有醒來的意思。有一瞬間,春嬤嬤甚至懷疑,睡着的是不是其實是她自己,正做夢呢。

看着春嬤嬤恭敬呈上放在小桌邊的禮單,李燃蹙眉,不悅道:“禮單之事,皇子妃做主即可。”

縱然是不悅的,聲音卻放的很低,顯然是不想吵醒皇子妃。

但是皇子妃也沒看啊,春嬤嬤不敢這樣說,只是低聲道:“皇子妃年紀小,對這樣的事,殿下還是瞧一眼的好。”

這禮單都是她一個人擬出來的,她一個沒什麼本事的仆婢,哪懂得這些,主子將這樣的事交給她也當真是敢。

李燃動作停了下來,將那禮單拿了起來,只掃了一眼枕在他身上的人就不滿的動了動身子,他只好將一手用巾帕輕輕覆著她的髮絲擦了擦,一手拿起那禮單掃了一眼,就一眼就皺了眉。

這一刻他才相信這老僕說的對,嚶嚶不諳世事,對這些東西確實不清楚。皇子妃回門禮是有規制的,東西都太少了,是按照皇子妃歸寧禮最低的規制來的。

嚶嚶到底是江家養出來的,他自然不至於苛待了江家,皺眉道:“將東西換了,換成最好的,重新擬份單子出來。”

春嬤嬤連連應是,就聽殿下道:“以後嚶嚶不想操心之事,若拿不定就去前院找曹欒便是。”

燈燭有些朦朧,耳邊似乎有人在細碎說話,但是江嚶嚶蹙着眉緊閉着眸子,側着臉枕在李燃膝上的衣擺上,什麼也聽不見了。

李燃身影頎長擋住了大半的光影將她籠罩,江嚶嚶卻陷入了一個混沌的夢境中,她手裏還緊緊攥着李燃腰間的玉帶,在夢裏手上帶子卻變成了滴着血的匕首,正是她藏在枕下的那把。

反派就是反派,即便是他待自己人再好,也不能改變他本質的陰冷狠辣。

工部侍郎元文石是女主元雅容族兄,平素也除了和元鴻瀚一起把控了工部以外,也從未做過有違禮法之事。但是只因為他是太子內臣,李燃在礦場做了手腳,指控他私藏兵械,意圖謀反。

元文石被陷害入獄,原本手下接觸那批軍械之人全部被處死,郊外的血染紅了邯山腳下的無恨河。這隻不過是第一步,私藏兵械這樣大的事當然沒有那樣好判定的,很快在李恆的周旋下,元文石被證明清白。

但是所謂的私藏兵械不過只是聲東擊西,是為了坐實元文石結黨營私,以權謀私侵佔鐵礦之名。

一將功成萬骨枯,萬古以來又有哪個有治世功績的帝王不是踏着血走上那個位置的,李燃從不是優柔寡斷之人。

但是很可惜,他只是個反派,終究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李恆在最後關頭拆穿了李燃的手段,因為此事,陛下震怒,剝去了他尚書省右丞一職,監/禁王府兩個月。

從夢魘中醒來時已經是過了很久了,她睜開眼瞧見漆黑的帳子,身側空空被衾也冰涼的很,李燃不在。

江嚶嚶從床榻上坐了起來,掀開被子。厚厚的窗幔將外間朦朧的燭光遮擋,屏風後有頎長身影靜坐,案牘邊擺着厚厚的文卷。

他為了那個位置,當真是殫心竭慮付出良多,但是有的時候反派就是反派,反派註定會死,即便是付出再多也爭不過主角。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李燃敏銳的放下了手裏的文卷,側眸看向了江嚶嚶的方向,就瞧見她赤着腳就踩着薄毯上,忍不住眉心微蹙,下頜微繃緊:“嚶嚶?”

燈燭幽微的光映在他的面容上,勾勒出他帶着稜角的側臉,有幾分勾人的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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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叫我夫君是反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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