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離去
“陸兄今日心情好像不佳?莫非是這絲竹之音不堪入耳不成?”
看着陸道靈暗自飲酒的煩悶模樣,葉升還是忍不住內心的疑惑。
“只是想起了一些舊事而已!”
陸道靈給葉升斟了一杯,隨即拿起自己的酒杯,放在指間晃動了一番,試圖將杯中之酒攪動的渾濁一些,以求看不見自己的醜態。
隨着陸道靈的晃動,杯中的熱酒卻是越來越清晰,映照得他愈發顯亮,陸道靈索性也不晃了,一飲而盡。
讓他煩心的倒不是這絲竹之聲,而是霽月的事情,本以為對方聰明伶俐,卻沒想到竟如此的愚笨。
“一篇針法若是修習個三五遍還不會的話,那還是別學我陸家的祖傳醫術了!”
陸道靈依稀記得這是父親當日教授自己時的話語,或許是上天眷顧,自己只是第二遍之時便牢牢記住,如今霽月卻是已經修習了十多遍。
“陸兄,舊事就像這杯酒一般,用火一煮,就什麼都沒了!”
葉升端起那杯已經清澈見底的酒水放在陸道靈的面前,杯中竟無一絲雜質。
看着眼前這杯清澈明朗的酒水,陸道靈隨後望向正在蒸騰的火焰,像是領悟到了什麼一般,微微的笑了,隨後端起酒杯一飲而下。
“咚咚咚!”
星夜,天幕之上還懸挂着幾點光亮,即使是距離很遙遠,卻能照得大地透亮。
急切的敲門聲打破了這原本的寂靜,霽月這才打開房門,便看見了醉若癲狂的陸道靈。
“怎麼又出去吃酒去了?還滿身的胭脂氣息!”
雖是斥責,但關心之意盡顯無疑,霽月攙扶着顫顫巍巍的陸道靈,緩緩走進後堂。
簡單的處理了一下,霽月扶着陸道靈躺在床榻之上,看着面前雙臂還在揮動着的陸道靈,霽月連忙將被子給他蓋好。
“你…怎麼…這麼笨!這麼…點…東西…都…學不好!”
正在擰着錦帕的霽月聽到這斷斷續續的聲響,心中一愣,雙手再也握不住輕如蟬翼的錦帕,落入木盆之中,水滴四濺。
“將來…你…讓我怎…么放心的下!”
霽月這才連忙撿起錦帕,擰了擰,擦拭着陸道靈的臉龐,看着面前的人兒,想起了以前溫和的模樣,霽月柔柔出聲。
“月兒以後不笨了!不會再讓陸哥哥擔心了!”
淚水緩緩從眼眶流出,滴落在地上,有些溫熱,混合著剛剛濺出的熱水,讓人有些模糊不清。
星光透過薄紗般的窗戶映在地上的水漬中,折射出一道瑰麗的光華。
屋中,只餘下陸道靈一人,緩緩睜開雙眼,已是全然沒有了半分醉意,扭過頭望向霽月房間的方向,註定一夜無眠。
“記住了嗎?”
陸道靈望着正在苦思冥想的霽月,自那日自己假裝醉酒以來,霽月竟出奇的聰慧起來,以至於每篇針決只是教授一遍便能倒背如流。
“嗯!記住了!”
霽月看着聽了自己回答而露出了欣慰笑容的陸道靈,她也笑了,不知是發自真心,還是被陸道靈的笑容所感染,亦或許是強撐着,總之她露出了這幾個月以來的第一次微笑。
“明日就該教授你最後一篇了!”
陸道靈右手輕輕放在霽月的頭頂,猛然間發現對方竟然快和自己差不多高了,這才意識到剛剛的舉動有些不妥,剛要準備拿下來,便見另外一隻手貼在自己的手上。
“陸哥哥,就這樣…挺好!”
屋外的天有些氤氳了,就連原本絡繹不絕的街道之上此時也只是幾個零星的人影,已是正午時刻卻還不見一絲陽光,映得本就清涼的屋內更加顯得有些冷清了。
霽月閉着眼睛,感受着頭頂傳來的觸感,嘴角微微翹起,在她看來這個天氣甚是溫暖。
翌日清晨,陽光透過雲層灑落在街道兩旁,一如陸芝堂初次開張時的場景,前來看病的人絡繹不絕。
陸道靈漸漸的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每日看着這些病人由痛苦變為歡樂,他的心情也能跟着好上不少。
“今日便到這吧,時間也不早了!”
陸道靈抬眼望着天邊落日的餘暉,又看了看排着長龍的隊伍,暗自嘆息。
“好,那陸神醫也早些歇息,你看你家妹子都等的急了。”
眾人這才漸漸散開,陸道靈回身看去,一道倩影早已站在門外不知道多久了,只是面露微笑的看着他。
街道上,三兩個零落的人走的很是急切,或許想到家中的妻兒還在等待着自己,頓時行的更快了,不多時街道便空無一人。
“陸…哥哥,吃飯吧!”
門邊的霽月適時開口,仍舊一副微笑的模樣看着陸道靈,陸道靈有些不知所措,他覺得自己應該說些什麼,但話到了嘴邊卻只剩了一句。
“嗯!”
他還是沒有說出那句在心中藏了很久的話,他也不知道那日對方在門外聽到了什麼,他只知道這或許是最後二人在一起的時光了。
今日的飯桌上很是豐盛,比之在李家村卻是多了好多,更美味了很多,但唯一沒有少的卻是一尾五尺長的金色鯉魚。
“陸哥哥,給!”
霽月此時正在努力的翻找着,此時的她只想找到記憶中那塊最鮮嫩的魚肉,他找了很久也沒有找到,只是找到了一塊有着些許相似的地方,夾了起來,放在陸道靈的碗中。
“這條可是我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呢!”
她自然不會告訴陸道靈這是她晌午之時在附近的河中抓的,為此還弄髒了陸道靈當時親手為他挑選的衣服。
“謝謝!”
陸道靈望着碗中的魚肉,似乎有些熟悉,他儘力的不讓自己去想這些,只是自顧自的吃着飯。
看着陸道靈吃下了自己親手夾的那塊魚肉,霽月也心滿意足的笑了。
“啪嗒!”聲漸漸響起,月光透過矮檐灑落在廳內,鋪上了一襲紗衣,二人自顧自的吃着飯,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
“吱呀!”
入夜,房門漸漸開了,一道人影躡手躡腳的出了去,待走到門口,望向另外一處方向,嘆息了一聲,只留下了一封書信和兩本醫書。
房間內,霽月卻是輾轉難以入睡,索性起了身,披上薄薄的外衣,虛掩着房門,靜靜的盯着夜空下的人影,直至人影消失在黑夜之中,他才回過神來,顫抖的走向床榻之上。
屋外,星夜如雨,為離行的人披上一件名叫孤獨的外衣。
屋內,泣如雨下,為拋棄的人兒合上了一床名為相思的羅衾。
翌日清晨
“咦?我走錯地方了嗎?這裏不是叫陸芝堂嗎?怎麼改成靈月堂了?”
行人疑惑的看了看這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按捺不住內心的疑惑,敲響了門。
“吱呀!”
屋內走出一道倩影,見開門的是霽月,那人怔了一下,這才問道。
“陸神醫有沒有在家?”
霽月揉了揉發紅的雙眼,良久才聽她出聲。
“哥哥他…離開了,以後便只有我給大家看病了,不過我相信他只是暫時離開!”
霽月仍舊不敢相信陸道靈的離去,他背在身後的左手還緊緊的攥着最後的書信,上面還殘留着陸道靈最喜歡用的徽墨獨有的松煙味。
“老伯還是明日再來吧,今日我還有些事情。”
還未等對方反應,霽月再也止不住內心的情緒,關上了房門,低聲抽泣,淚水緩緩滴落,打濕了書信。
“唉,情之一道,最是難解!”
老伯嘆息一聲,隨即遠去,那微微揚起的嘴角好似想到了年輕時的風流韻事一般,暗自笑着。
清晨的陽光緩緩散落在街道兩旁,映襯着“靈月堂”三字甚是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