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遠行
李靈裔迫不及待地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他的心常懸在九霄之外,但真真切切的生活瑣碎總能把它拉回現實。
首先就是要說服父母,這是他眼下最需要解決的問題,畢竟讓父母放心才能無後顧之憂。
李靈裔苦於沒有好的理由說服父母,只好去拜訪教他念書的師傅劉博。
劉博世代都是村裏的老師,負責教授學問,見多識廣。
此時劉博正在激情澎湃地給新來的學生們上課:“我們生活的這個地方,叫月華村,它是青石洲的一個小村子。今天我就跟大家說一說我們這個青石洲。”
說著,劉老師打開一張巨大的地圖,掛在黑板上,指着地圖上說道:“上北下南,左西右東,我們在這個位置。”說著他指向地圖左下角的一個地方。
“青石洲的西邊,是一片橫斷山脈,沒人居住,也沒有人能翻越。從西海上刮來的大風,幾乎每天都帶來風暴,所幸,我們和這片橫斷山脈之間有一座白雲山,海拔極高,風暴都被擋在了西邊。
白雲山往東,地形就比較簡單了,先是連綿不絕的山脈,常年鬱鬱蔥蔥,遠遠看着,就是一片暗青色,森林之中,也少有人涉足。
再往東則是一大片平原,永新河將東邊的平原一分為二。青石洲整體狹長,從我們這裏出發一路向東,就是止靈郡了。
在四個大洲中,只有我們青雲洲是完全統一的國家,因此,我們可以毫無阻礙地去到任何一個地方。也正因為我們獨特的地理結構,使得我們資源豐富,國富民強。”
劉博指着地圖上最大的一個紅圈說道:“這裏就是我們周國的都城——成京。整個國家,乃至全世界的經濟文化中心,希望你們有一天能去這看一看。”
李靈裔等了一會,劉博才結束了課程,他見到李靈裔,十分高興,畢竟李靈裔也是他教過的學生里,最有天賦的一個。
簡單寒暄之後,李靈裔說道:“師父,其實這次來拜訪您,是因為我想去成京。”
劉博捋了捋鬍鬚,倒也不驚訝,他再次打量了下他的學生,微笑道:“嗯,早就看出你不是一個安分的人,要出去當然是好事了,只不過我們月華村已經很多年沒有人進出了,而且消息閉塞,也不知道外面現在怎麼樣了。”
李靈裔堅定地道:“不論有什麼險阻,我想我都能克服,只是,我有些沒有頭緒,該去哪,做什麼。”
劉博笑了笑,道:“這個倒是好辦。我在成京有個好朋友,雖然他沒來過這,我也沒出去過,但出於公事,曾有過書信往來。
我寫封書信,你帶着去找他吧。”劉博踟躕了一會,又道:“對了,村西頭有個和你差不多大的學生,我曾答應給他找個去處,此番正好和你結伴一起去成京吧。”
李靈裔面露難色,道:“師傅所說,莫非是那個平時舞刀弄槍,村裡人人避之不及的孟植嗎?”
“哈哈,正是,在村裡,沒人喜歡這個舞刀弄槍的人,可如果出門在外,你可就得仰仗他了。”
劉博側身對着窗戶,仰天望去,嚴肅地說道:“李靈裔,既要出門遠行,為師別無所贈,就贈你一個字,行之吧。遇事不決,可素行之,遵守本心,即便有錯,也不至於違心懊惱。”
說罷,劉博將一封信交給李靈裔,李靈裔看信封寫的是,趙玄兄台啟。說道:“你到成京打聽一
下,就知道他了。”
李靈裔走到門口,
轉身對師博跪下:“多謝師父,弟子就此拜別。”李靈裔猶豫了一下,懇求道:“此次遠行,不知何日能返,更不知能不能再回來。弟子家中父母,還望師父稍加照應。”
劉博點頭應允,還要交待什麼,欲言又止,只是木然地又點了下頭,李靈裔再次拱手,便朝外走去了。
劉博回到住處,翻看歷代記載的從月華村出去的少年,個個有去無回,喃喃自語“也罷,看你自己的造化吧。”
話說月華村人人避之猶恐不及的孟植,早年沒讀幾年書,因有一日瞥見劉博書架上的一本書《孤憤》,覺得和自己的身世處境很像,便自號“孤憤”,至於書中內容,他倒是全然無知。
孟植從出生開始,就沒見過自己的父母,他一直在月華村由奶奶管氏照顧。
偏偏這管氏性格古怪,曾因篩子不見了,在村口罵了三天三夜。她又一直懷疑孟植這個孫子是媳婦在外勾搭別人所生,因此常對孟植髮無名火。
孟植自幼在家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但凡管氏一個眼神,孟植便無所適從,過着寄人籬下一般的生活。
孟植年幼時,曾因拾柴的時候貪玩,弄了根木棍漫山遍野跑遍,將那樹、草都想成敵人,一路砍殺;傍晚回去,除了手裏的木棍,別無他物,以至於無柴做飯。
管氏將孟植一陣痛罵,拿着掃帚打了一夜,孟植生來倔強,愣是不躲不閃,挨了一夜的打。
年紀稍長,孟植曾吃飯將碗打碎,管氏登時一腳將其踢到在地,嘴裏咒罵不停,手上薅頭髮,擰耳朵也是絲毫不留情,孟植自是一聲不吭,任其打罵。
孟植家在村西,說是村西,卻離村尚有二里地,房子在一個小山坡下,簡單的茅草土坯房,冬冷夏熱,整個房子就一個屋,既是廚房,也是卧室,吃飯睡覺反正都在一起。
村裡曾有規定,小孩都得上學,因此孟植得以在劉先生門下讀過幾年書,但他實在是家貧,又無人照管,時常衣衫襤褸,每次去學堂就感覺所有人都在嘲笑地看他。
因而孟植自覺卑賤,不願和人說話,漸漸地也不愛來學堂,只有在山林之中他才有那麼一會的自在。
孟植就這麼三天打漁兩天晒網的,不通春秋,只知冬夏。每逢先生考學,大家都慶幸還有孟植在,自己不至於墊底,然而好景不長,沒幾年孟植就輟學了。
孟植天天往山上跑,也不知在山裏哪個地方撿到一口銹跡斑斑的大刀,那時人還沒刀長,他終日裏就提着這刀去山谷里放牛,學着說書人口裏說的刀法,自己和樹練,和草練,雖然毫無章法,但好歹這刀算是拿的穩了。
孟植真正被村民排擠,還是因為數年前的一件事。
村裏有一個青年,平時就喜歡做些偷雞摸狗的事,經常在路上劫道,不過也就是劫一下小孩子的零用錢。
這日王林與村裡一女子來到山谷遊玩,這女子倒是濃妝艷抹,用廉價的布料自己做了一套據說外面時興的衣服,頭上插滿了黃花紅花,厚厚的嘴唇塗得紅艷艷的,遠遠看去,倒像是一隻猴子坐在花叢之間。
這女的下坡時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一手按在牛糞上,她氣急敗壞地爬起來,破口就要大罵,只是在王林面前,不好過於口無遮攔,只好按捺着性子,惺惺作態地流下淚來。
此時,孟植的牛也忒不安分,哞哞地叫個不停,好像還挺歡快,那青年也是自認村裏頭有名有姓的人物,哪個見他不得讓他幾分,哪能咽得下這口氣,況且這個時候,可不能失了男人的威風。
他徑直走向那牛,將那牛一頓臭罵,撿起石頭就向牛頭砸去。旁邊孟植急了,大喊:“住手,你憑什麼打我的牛。”青年冷笑了一聲:“我看你人還沒刀長,哪裏撿個破銅爛鐵就敢在我面前叫喚。”
兩人邊罵邊動起手來,孟植只會用刀胡亂砍,畢竟年紀太小,被那青年一腳踹翻在地,那青年得意洋洋地看了女子一眼,女的找乾草擦乾淨手,此時也算出了口氣,含情脈脈地看着王林,王林心滿意足,摟着女子就要離開。
孟植被踢翻在地,心裏憋了一肚子氣,想想自己活着也是受苦受氣,此時也不知哪來的力量,人還躺在地上,就將刀平着一揮,咔擦就將那青年雙腿斬斷。
王林痛苦地倒地,那女子更是嚇得長大了嘴,一時失了聲,孟植自己也是一陣愕然,獃獃躺在地上。
山谷里被慘叫聲和尖叫聲填滿,孟植充耳不聞,靜靜地躺着發獃,嘴角露出一絲冷笑。那女子背起青年就跑,青年痛苦地看着地上自己的雙腿,痛哭着拍着女子的背,喊道:“腿,腿。。。”。
管氏聽聞此事,也嚇得不輕,生怕對方來報復挑事,自己嚇自己,竟一病不起。
從此村裡人人對孟植可算是敬而遠之了,那些曾經欺負過孟植的小孩更是惶恐不已。
不過倒也奇怪,竟無人再來追問這事,孟植倒也樂得自在。
沒幾年,管氏也去世了,孟植也就自己過自己的窮日子,再無人管他是否多放了一點鹽,多喝了一口水。
李靈裔起初也有些懼怕孟植,但劉先生既然說了,必然有他的原因,於是就來到孟植家。
看了孟植的房子,他才切身明白原來家徒四壁是這個樣子的,而且這個房子可以說是四壁都不全,不論東西南北方,都能穿堂而過。
李靈裔撇了撇嘴,道:“果然紙上得來終覺淺呀。”
孟植放牛回來,見有人找他,也很奇怪,問道:“你是誰,來我家幹什麼?”
李靈裔道:“我叫李靈裔,劉博老師的學生,蒙老師賜了個字叫行之,想去成京,先生讓我找你一起去。”李靈裔既得賜字,不免要炫耀一番。
孟植更好奇:“我去成京幹什麼,先生素來瞧不上我,看來准沒什麼好事!”
李靈裔被他這一嗆,一時語塞。其實孟植早已不想在月華村待了,只是自己總不能被人牽着鼻子走,你說去就去,我面子往哪放不是。
孟植看着李靈裔獃獃的樣子,又忍不住笑道:“不過呢,去也可以,反正我在這也待膩了,正好出去玩玩。可是走這麼遠的路,總得有盤纏吧,你來出?”
李靈裔見孟植身體強健,若能得他同行,應該能少很多麻煩,但盤纏總歸是要算清楚的,趕緊說:“我看你武藝超群,肯定能出人頭地,盤纏就先記我賬上,待你日後有錢了再還我。這樣吧,我籌措以下,下月初一出發,怎麼樣?”
孟植哪管李靈裔說的話,有錢用就行,滿口答應:“那必須的,就這麼說定了,到時候見。”
李靈裔總覺得有些過於順利,正在想還有什麼要交代的。
孟植把刀一放,說道:“怎麼著,還要留下來吃飯嗎?”
李靈裔笑了笑,看了看那口大黑鍋,還真怕被他留下來吃晚飯,忙拱手告辭,轉身匆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