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青衣人
清晨的月華村,薄霧縈繞,一畝畝油菜花剛露出黃花,陽光從雲里斜射進來,霧氣隨微風移動,那一縷縷陽光也隨着流動起來,整個村子似乎籠罩在流光的琥珀之內。
山丘下有一間房屋,李靈裔正在屋前生火,他向來自詡志在四方,對這些瑣碎的家務事沒有絲毫興趣,無奈父母早早去了地里,只好由他來生火做飯。
沒有興趣,但有責任,既然非做不可,他就會一絲不苟,開始生火,每次點火的時候,耳邊總是會迴響起年幼時母親教他的生火方法。
放多少引火物,多少柴,加多少炭,多少年過去了,這些話總還是會出現在耳邊,讓他有些厭惡。濃煙開始從爐子裏冒出來,他只需要將爐子放在迎風的地方就可以了。
東邊的小路上,有一個騎着馬,帶着斗笠的人向房屋靠近,李靈裔早已覺察到,趁着生火的間隙瞥了一眼那人,顯然不是月華村的人。
直到他發現這一人一騎徑直朝自己走過來,李靈裔才警惕起來。李靈裔倒也不是生性靦腆,但遇到陌生人或女人,就會有些局促,此時他拿着火鉗,佯裝淡定地抬起頭看着那人。
此人身材高大,約摸四十歲上下,戴一個烏青舊斗笠,斗笠上有幾個細小的缺口,但整體還算完好;他稀疏的鬍鬚捋得很順,濃濃的劍眉下一雙鳳眼輕微眯着,眼神深邃,不可捉摸;他穿一襲暗青色衣服,一雙黑色布靴,鞋底厚實,身上披着的破蓑衣顯然與他的面貌很不搭配,像是漁夫穿了幾十年的,可是看他的神態卻絲毫不覺得這蓑衣掉了他的身份,反而愜意而自然;再看這匹馬,鬃毛長而順,馬尾更是蓬鬆漂亮,全身潔凈,四蹄健碩有力,這馬很壯,不多一分贅肉,雙眼流露出一股傲氣,不似尋常的馬。
李靈裔也不打招呼,自顧自地鼓搗着柴火,心裏滿是疑問,卻也只能等這人先開口,這樣才不至於落了下風。
青衣人微微一笑,似乎將李靈裔的小心思看得透透的,他聲音低沉而有力,問道:“小兄弟,有水嗎?”
李靈裔隱隱感覺來者不善,但出於禮貌,只能笑着迎道:“有的,你先坐下歇會,我給你去舀。”
青衣人也不答話,下馬後,整理了一下衣衫,馬也不拴,直接坐在屋前的石凳上。
李靈裔心裏有些不高興,卻也說不上來為什麼,可能是他的氣場太強,讓李靈裔覺得有些卑微;也可能他的舉止就像是把李靈裔當作他的僕人一樣。
但李靈裔也不好因此就不給水喝,說不定他就是不見外,有一些江湖氣罷了。
李靈裔暗笑自己似乎有些小氣了,他手裏舀了一瓢水,出門遞給青衣人,嘴裏嘟囔了聲“喏”。
青衣人結果瓢,看了一眼水,倒還乾淨,便一飲而盡,他歇了口氣,開口問道:“小兄弟,聽說你們村前段時間有人殺了一條青蟒,不知是誰家的孩子?”
李靈裔心裏一驚,自己是炫耀過這個事,但沒想到傳這麼遠了,竟有還人專程前來打聽,只是不知此人來意如何,只好應道:“是有這麼回事,只是不知道你找他有什麼事情?”
青衣人呵呵一笑,捋了捋鬍鬚“你只要告訴我,是誰就行。”
李靈裔尋思,你連來意都不說,毫無誠意,我又何必告訴你呢,只說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終日只在家讀書,也只無意間聽人說起,並不了解詳情。”
青衣人收起笑容,嚴厲地說道:“小孩子還是不要說謊的好,
你說你整日讀書,不知道你讀的的是什麼書,恐怕都是些旁門左道的書吧?”
李靈裔本就不擅長說謊,被青衣人這一喝斥,更是心虛,他哪知道青衣人不過是詐他而已,以為自己被識破,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繼續解釋,只好道出實情。
李靈裔支吾着說道:“實不相瞞,那人就是我,不過也是形勢危急,碰巧了而已。”
青衣人得意地冷笑了一聲,不過他似乎並不關心過程,只問道:“那當時殺死青蟒之物,現在何處?”
李靈裔納悶地反問:“殺死青蟒之物?那是什麼?”,然後恍然大悟,“哦,你說的是那根木棍吧?在我房間裏,我放牛的時候經常帶着,想不到這木棍不僅好看,還着實好用。”
“好用?”青衣人疑惑。
“是啊,放牛十分好用,比平時的那些棍子好用多了,那牛十分聽話,指哪走哪。你不知道,有一次。。。”
李靈裔一緊張就喜歡解釋,越解釋話越多。
“行了!”青衣人打斷了李靈裔,“拿來我看看。”
李靈裔悻悻地進屋拿了木棍出來,在手裏比劃了幾下,嗚嗚作聲。
李靈裔將木棍向前一遞,青衣人也不去接,正眼看了一下,點頭道,“是了”。
“什麼是了?”
青衣人面色溫和,問道:“小兄弟,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李靈裔,敢問先生尊姓大名?”
青衣人並未回答,只是儼然一副長者姿態,繼續問:“你說你平日裏讀書,都讀的什麼書啊?”
李靈裔見他不回答自己的問題,有些氣惱,但還是乖乖地回答:“經史子集,天文地理之類。”
青衣人哈哈大笑,道:“那看來是上知天文,下曉地理,知禮之人了。我聽聞‘讀萬卷書,行萬里路’。書讀的再多,總歸是書本上的,還是要多行行路,才能學有所用。否則就如那書獃子一樣,不過庸庸碌碌而已了。”
李靈裔早已想認識外面的世界,問道:“先生從外面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麼樣子?”
青衣人又喝了口水,反問李靈裔:“你先說說你認識的世界吧。”
李靈裔天資聰穎,平日也不少下苦功,此刻便如答題一般,答道:
“這個世界有四個大洲,被大海分開。東邊兩界州,西邊青石洲,北方北原,南方流火地,各洲生活着不同種族的人,經濟水平發展不一,文化習俗也差異極大。我們現在所在的就是周國,位於青石洲,月華村就在青石洲的西南角,雖然屬於周國,但極少與外界往來。”
青衣人點了點頭,道:“孺子可教。不過你羅列的雖多,但難免過於膚淺,單就風俗文化二字,不親身經歷,就難解其中奧妙。你想認識這個世界嗎?”
李靈裔有些吃不準青衣人的意思,答道:“想自然是想的,只是不知從何開始。”
青衣人道:“千里之行始於足下。”
李靈裔疑惑地道:“可是我。。。”
李靈裔從未出過遠門,似這般無頭蒼蠅一般走出月華村,去哪,做什麼?沒盤纏了怎麼辦?諸多顧慮在他心裏盤旋着。
青衣人正色,道:“畏首畏尾,難成大事。世間之事,哪有安排得妥妥噹噹的。我問你,你以後想做什麼?士農工商,總得選一個營生吧。”
李靈裔聽到這個話題就頭大,他腦子裏想過將來無數的可能,可似乎都逃不出世俗。
畢竟衣食住行,哪個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可是心中又隱隱有那麼一些不甘。
李靈裔搖了搖頭。
“你把木杖給我。”
青衣人的語氣,神情,讓李靈裔有種無法不遵從的壓迫感,似乎有種魔力一般,李靈裔將魔杖遞給青衣人。
青衣人接過木杖,說道:“這可不是你們口中的木棍,更不是用來放牛的!”
只見他用木杖一指,爐子裏冒起熊熊火焰,再一揮,火焰變成一個火球飛向遠方,最後爆炸開來。
“你是怎麼做到的?快教教我!”李靈裔被眼前所見深深震撼,將信將疑,不過就算是戲法,也夠唬人的了,沒來由心裏想什麼就說出來了。
青衣人並不答話。
過了一會,李靈裔漸漸平復下來,再次懇求:“不知先生能不能教我使用這法杖?”
青衣人的眼睛一直眯着,似乎這雙眼裏隱藏着任何人都看不破的秘密,他緩緩說道:
“這個世界並不像你了解的那麼簡單。追尋萬物本源,探求世界本質,原比世俗來得有趣。你應當改一改你對世界的看法了。”
李靈裔本來認為自己以後可以在月華村找點事做,然後一步步往上,或許將來能做個什麼郡守啊,三公九卿之類的,就是人生極限了。
可現在青衣人展示的法術,完全顛覆了他的世界觀,那麼基於原先世界觀的人生也就沒有了意義。
此刻他依然沉浸在剛才超出自己認知,但確實親眼所見的事情上。
青衣人繼續說道:“還有很多你們無法解釋的事情,每時每刻都在發生着。只不過你們看不到,或者不願看到罷了。”
李靈裔無法徹底放棄自己的認知,機械地辯道:“萬物逃不過一個理字,縱使未曾親歷,也都是符合自然規律的,只是現在無法解釋清楚罷了。”
青衣人笑道:“確實逃不過一個理字,只是你需要學習的這個‘理’,原比你之前認識的要深奧得多。
我給你說說剛才的‘法術’,如果你們的世界是由能量組成,那麼你的意念也是一股能量,當它與周圍的能量發生感應之時,就能控制它們。這種能力可以稱為靈力。
這世間絕大部分人,並無靈力,看似不一樣的人生,不一樣的悲歡離合,其實只不過是機械地重複着一輩又一輩人做過的事情,終其一生,碌碌無為而已。
而有一些人,擁有天賦的靈力,可以通過意識,與構成世界的原始能量共鳴,-甚至是控制它們,如果再藉助一些能量親和力較強的法器,就能發揮出巨大的能力,呼風喚雨,無所不能。你只要集中意念,藉助法杖,就能做到了。”
李靈裔聽得暈乎乎的,道:“世間萬物,怎麼會因人的意念而改變呢。你這樣的唯心主義,似乎有些過於牽強了吧?”
青衣人道:“唯物,唯心?不過是簡單的判斷而已。奉勸你以後不要用非黑即白的價值判斷去評判世間的萬事萬物。要虛懷若谷,去認識世界的本原,了解萬物存在之道。”
“你剛才說你們的世界,不知先生又是哪個世界的人?”李靈裔生性敏感,對剛才青衣人的話非常在意。
青衣人臉色微變,轉而繼續說道:“我來自北方的一個島嶼,你們稱之為龍首島。”青衣人喝了一口水,站起身來,道:“和你說這麼多,一時半會你也未必理解,年輕人,勇敢地邁出第一步吧,有緣再見。”青衣人去牽他的馬。
“你要去哪裏?”李靈裔急問道。
青衣人已經上了馬。“如果你有勇氣離開這裏,就往東走吧,說不定我們還會再碰面。”說罷就騎着馬向東而去。
李靈裔如大夢初醒一般,看着青衣人遠去。不敢相信剛才的一切,但看着歪倒着的爐子,又不由得不信。
李靈裔的心早已飛到浩瀚星河,穿越萬古千年,忽然他感到世間的事變得微不足道,唯有那捉摸不透的大道,讓他心馳神往。
年少的心,好奇而勇敢,他決定無論如何要出去,看看這個世界,尋求宇宙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