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約定

第49章 約定

這會兒風忽然靜了,枝葉窸窣摩挲的聲音消失,春蟬也稍作歇息,萬物似乎都安定下來,蕭樾站在原地,卻感覺地底下湧上來一陣風,不住地將他往天上吹。這種感覺輕飄飄的,比踩着衝浪板馳騁在浪尖上還要懸浮。

他剋制不住笑意,瞳孔黑得發亮,似是想維持住雲淡風輕的狀態,但是眼底流露出的熠熠神采又將他出賣得一乾二淨。

阮芋等他答覆等得有些心焦。

總不至於拒絕吧?答應的話,會像他從前習慣的那樣拽了吧唧地敷衍應一聲,還是像剛才那樣溫柔又直率地說一些女孩子喜歡聽的漂亮話?阮芋顯然比較想聽見——

“我再給你講個笑話。”蕭樾低聲說。

阮芋:……

打死她都想不到會是這個走向。

蕭樾:“熊把指甲剪了會變成什麼?”

阮芋:……?

蕭樾淡淡道:“能。”

阮芋:……

現在氛圍這麼溫柔繾綣,你最好別逼我打你。

所以這就是他給的答案,她說她想考北城的大學,問他能不能幫她,他回答熊把指甲剪了——能。

這他媽和剛才讓她退幾步站到樹蔭下然後對她隱晦又浪漫地表達心意的男生是同一個人嗎?

阮芋側過頭避開他視線:“我突然想撤回剛才那句話。”

“晚了。”蕭樾手插在衣兜里,俊顏映着月光,眼神從高處睨下來,頗有些不容辯駁的強硬,“我已經當真了,別玩兒我。”

不然綁都給你綁到北城去。

阮芋按照霸總文學的思路自動為他腦補了下一句話。

然後自己把自己撩得臉熱心跳,腦海里閃過各種戀愛小說偶像劇的劇情,從環校路轉到宿舍門前的校道,路燈漸漸密集,燈光將月光驅散,她跟在蕭樾身邊,明知道這時候最應該保持距離,卻愈發得想要靠近他。

肩膀和手臂稍稍磕碰一下,心率都會有大幅度的提升。

比起她的悸動不安,蕭樾顯得穩重淡定,分寸感十足,唯一剋制不住的就是摸她的腦袋,他也只敢碰那裏,瘦長的手指穿過柔軟發間,帶走一絲淺淡的茉莉香波味兒,足夠他回味一整個晚上。

還有十幾分鐘就熄燈了,阮芋回到宿舍,屋裏頭只有許帆,喬羽真不在。

她傍晚的時候已經洗過澡,這會兒只需要刷牙洗臉再沖個腳,便自在地抱了本英語作文書爬上床,連人帶書卷進被子裏。

頭頂斜上方時不時傳來蹬床板的哐嘰聲,許帆促狹道:

“思春就思春,抱本書上去做什麼樣子?”

阮芋探出通紅的臉:“許大神,你很煩吶,我才沒有帶書,我就是單純的思春。”

許帆被她的直率可愛逗得樂不可支。

阮芋鑽回被窩,書本正攤開放在枕頭上,她念了句長難句,只記得開頭的第一個單詞是“it”,後面的一長串莫名變成少年骨節分明的白皙手指,修長勁瘦的手臂,橫闊寬直的肩膀,還有那顆藏在衣領下方,時隱時現的鎖骨痣。

阮芋坦蕩蕩地承認自己超級思春。

好想快點長大,快點成年,快點考上北城的大學。

正卷着被子渾身冒熱氣,熄燈鈴響了,幾秒后,喬羽真打完電話回來了,坐在座位上臉色很不好看。

阮芋和許帆從不同的方位暗戳戳打量她。

她們很早就猜到,喬羽真有個天天網聊的曖昧對象,大約從上學期國慶節假期結束剛返校那會兒就好上了,也不知道在沒在一起,但她從來不主動和舍友們提,她們旁敲側擊幾次沒有結果,便也不再主動問。畢竟以喬羽真這種大大咧咧的戀愛腦性格,願意說的話早就傳得天下皆知了,憋在心裏這麼久不告訴旁人,一定有什麼極其難以企口的原因。

直到今天,喬羽真終於忍不住承認自己有個校外的對象。

“我在網上看到他和別的女生搞曖昧,剛跟我解釋半天,狗男人,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相信他。”

阮芋心說這不分手留着過年?但是看喬羽真一臉哀怨卻不憤慨,顯然就是愛得死去活來不願意和人家分手。

阮芋:“他幾歲啊?”

喬羽真:“二十二吧。”

“這麼大?”阮芋和許帆異口同聲,嚴重懷疑喬羽真這個單純的戀愛腦是被社會上的猥瑣成年男子給騙了。

喬羽真反覆強調她對象是好人,除此之外,再也不肯透露和他有關的任何信息了。

阮芋很擔心她受欺負,含蓄地問:“你們沒有做什麼不該做的事情吧?”

喬羽真臉一紅,心急道:“我才幾歲,當然沒有!”

“你清楚你現在幾歲就好。”阮芋又問,“除了那什麼,有沒有做其他什麼?”

喬羽真抿了抿唇,低頭不語。

許帆和阮芋眼前一黑:“你和他抱了嗎?還是接吻了?”

喬羽真像被人戳了肺管子,不服氣道:“芋仔,你天天和蕭樾那種大帥哥待在一起,他又對你那麼好,你不想和他接吻嗎?”

阮芋心臟倏地一跳。

怎麼突然扯到她身上了!

阮芋莫名有點慌,裹在被子底下的腳丫勾在一起:“你不要轉移話題。”

喬羽真:“你就說想不想吧。”

阮芋咬牙:“……不想。什麼年齡做什麼年齡該做的事,我們只是學習夥伴而已,又沒有談戀愛。”

喬羽真:“那他要是強吻你呢?”

阮芋臉燒得像塊烙鐵,真想跳下去打她:“蕭樾才不是那種人。”

這個話題就這麼無疾而終,喬羽真倒是很會紓解自己,一晚上過去,第二天就像個沒事人一樣嘻嘻哈哈的,阮芋表面上也風平浪靜,照樣勤勤懇懇地複習備考,就是偶爾和蕭樾單獨自習的時候,目光會情不自禁地往他唇上飄,他要是稍微靠近一點拿個筆啊紙啊什麼的,阮芋便下意識地渾身一激靈,輕易就鬧個大紅臉,蕭樾看她可愛總要逗她,問她是不是偷偷吃辣椒了,自習室里人滿為患,好多人都看見阮芋的窘態以及蕭樾玩味地低語,年級里甚至傳出非常離譜的謠言,說校草在公眾場合說騷話逗得嗲精妹妹滿臉通紅,阮芋為這事兒直到期中考結束都不和蕭樾單獨見面了,蕭樾明明啥也沒幹莫名其妙惹了一身腥,覺得自己真是比竇娥還冤。

期中考結束后的第三周,蕭樾之前和阮芋提過的,市級男子高中生足球聯賽四分之一決賽,於周六在一中校園正式拉響。

一中校隊艱難地挺入八強,即將坐鎮主場迎戰去年聯賽的亞軍師大附中校隊。

受國情影響,國內校園體育賽事的氛圍各地都很統一,籃球賽人氣最高,足球賽的人氣向來低迷,就算是市級聯賽這樣的全日制高中生能接觸到的最高級別賽事,球場邊的觀眾也是寥寥無幾,沒有拉拉隊,沒有宣傳跟拍團隊,加上比賽在周末開展,學生們不在校,大部分隊伍的球員都已經習慣冷冷清清無人吶喊的球場環境了。

所以,當附中球員乘坐大巴來到坐落於窮山僻壤的一中新校區,看到場邊一眼望去密密匝匝的人頭,其中大部分還是女生,他們差點能把釘鞋給吃了,心裏那是真後悔啊,中考只要多考幾分,今天享受這般待遇的也能是他們。

阮芋看比賽的位置是蕭樾給安排的,就在他們球員休息區旁邊,他還特地帶了個小馬扎給她坐,阮芋嫌坐小馬扎看球賽太傻,讓他哪兒拿來的收回哪兒去。

周末的活動,許帆肯定指望不上了,喬羽真本來說要來,昨晚上不知道又和她對象扯出什麼矛盾,大半夜的給阮芋發消息,說明天要鴿。

所幸場邊還是有很多認識的同學,雖然不熟,勉強也能談笑風生。

近日的寧城已是春末景緻,氣候條件很複雜,太陽烈,濕氣足,風也大,天空依舊藍得明凈漂亮,彷彿被海水沖刷過,罡風一吹,乾淨得像琉璃,和一中校隊主場的球衣顏色別無二致。

蕭樾穿9號球衣,天藍色上衣配白色短褲,球衣球褲裏面再裹一層墨藍色健身衣,保守得不行,顯得一雙腿長得逆天,一身精壯修勁的肌肉清晰分明,配上剛理過的烏黑短髮和銳利英氣的五官,整個人輪廓利落凜然,氣質鋒芒畢露,不僅少數隨附中球隊過來看比賽的附中姐妹們看得臉紅心跳七葷八素,就連見慣了此等場面的一中姐妹也被驚艷到,阮芋一眼掃過去,能看到不少女生偷偷舉起手機對準9號球員狂摁拍照鍵。

站在阮芋身邊的是一中校隊經理陳珂莉,性格很開朗,是全校隊男孩子們的事業粉,對大家一視同仁。蕭樾沒幾個女生朋友,除了阮芋宿舍那幫人,陳珂莉算是一個。

她聽說蕭樾之前一直在追阮芋,也不知道追到沒有,不過人家既然願意來看他比賽,瞧着應該很有希望。

陳珂莉:“我剛才去附中休息區那邊和他們經理聊了幾句,聽見附中妹子們在議論咱們學校9號是不是藝術生,帥得不像要參加高考的。”

阮芋樂了:“他確實有可能不參加高考。”

陳珂莉:“我忍不住湊過去和她們說,我們一中沒有藝術班,你們覺得像藝術生的那位,學期初就和A大計算機系簽了約,前不久期中考還考了年級第一。咱們學校年級第一什麼水平她們也知道,省狀元預備役嘛,所以她們都不信我說的,我就讓她們去一中論壇貼吧表白牆逛逛,也不知道她們看到哪些帖子,沒一會兒就全瘋了。”

阮芋笑得花枝亂顫:“而我們已經習慣了。”

“我可以習慣。”陳珂莉揶揄她,“你還是瘋一點比較好。”

阮芋心說我有什麼好瘋的,面上卻笑不止,眼底眉梢盈着明晃晃的笑意,粉面桃腮如含苞待放的芍藥,看呆了一眾恰巧從她面前經過來和裁判說話的附中球員。

比賽還有五分鐘就開始了,阮芋習慣性抬眸在場中尋找9號球員的身影。

視線不經意對上一雙陌生的棕色眼睛。

“同學你好。”男生穿橙色客場球衣,胸前號碼23,小麥色面孔清秀明朗,頰邊掛着淺淺一層緋色,大大方方問阮芋,“我是附中的,踢邊前衛,你們學校的足球氛圍很好呀,你平常也喜歡看球賽嗎?”

阮芋愣了愣:“還行吧,就偶爾看看,平常學習挺忙的。”

男生本來是被阮芋嬌俏柔美的顏值吸引,鼓起勇氣過來搭訕,雖然猜到長得漂亮的女孩子聲音一定很好聽,但絕對想不到她嗓音能甜成這樣,一句話十來個字,聽完他直接酥了半邊身子,心臟砰砰亂跳,說話都結巴了:

“啊……那,哦,你們學習壓力肯定挺大的,那個,我可不可以加一下你的……”

“不行。”

斜刺里橫插過來一道低沉凜冽的聲線,打斷了附中男生磕磕巴巴的搭訕。

阮芋手裏抓着一瓶還沒開的雪碧,只見蕭樾不知何時出現在他們身旁,一臉散漫地走近,停在附中男生身邊,眼神只看着阮芋,長臂冷冷淡淡向前一伸,不由分說撈走她手裏的雪碧,微垂眼,單手食指輕輕勾住易拉罐拉環,向上一扣,拉環應聲彈起,他修長指尖勾着拉環完全脫離瓶口,視線再度抬起來,雲淡風輕又意味深長地看着阮芋,將開好的雪碧遞迴去。

男生也是有眼力見的,蕭樾雪碧開到一半,他便道了聲“再見”,悻悻歸隊去了。

阮芋兩手捧起雪碧,心跳怦然,小小啜飲一口,很快側眸瞪他:

“還不去熱身,一直盯着我看幹嘛?”

蕭樾抬眉,語氣聽不出情緒:“看你和23號聊的挺開心。”

“我才和他說了一句話。”阮芋吧唧嘴,忍住笑,後半句輕如蚊吶,“老壇酸菜什麼時候成精了,還換了個藍皮包裝。”

蕭樾當沒聽見,抬手摸了摸耳朵,場中隊長叫集合,他轉身便邁着長腿走了。

一邊走一邊止不住地想像其他男生和她說話時的心理和生理反應。

知道阮芋沒有故意撩人,但蕭樾就是很煩,男生聽她說話的時候會有什麼下意識的想法,他再清楚不過。

以前追不到的時候不敢瞎想,自從她說要和他一起去北城,某種名為獨佔的心思便開始收不住,

可他現在,除了與她共有一個縹緲的約定,其實啥也不是。

突然很想快點長大,快點成年,快點和她一起考上北城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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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逼我當嗲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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