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棉襖有點漏風中
只見人群里走出一名青年男子,身穿藍色朱子深衣,白玉簪簡單束髮。面色姣好,給人一種春風和煦的溫潤之感。
這道溫潤的聲音宛如一束光照進了趙荷花的心裏。眼角餘光瞥見這人,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從地上掙紮起來,不管不顧朝那名男子跑去。
她再不跑,早晚都得被打死,如今板車沒了,吃的都沒了,她再跟這狼心一窩的家人,早晚也會淪落到被賣的下場。
而今只能賭一把了。
趙荷花哀求道:“公子,求求你,救救我,如若不然我會被娘打死的。”說著,便露出一副我見猶憐的楚楚可憐模樣,試圖激起這男子的憐憫之心。
殊不知,她這副鼻青臉腫的樣子強行擺出柔弱的模樣,在外人看來就顯得尤為的猙獰。
沈淵一愣,很快又恢復了平日的溫和模樣,“姑娘,莫怕。”
沈淵對着吳桂芬拱手作揖,“夫人,得饒人處且饒人,還請夫人對姑娘手下留情。”
趙荷花見狀,心裏一喜,她果然是天生的主角,山窮水盡之際,這不就出現男配來拯救她了。說著,一邊擦眼淚,一邊躲到男子身後。
吳桂芬本來坐在地上喘着氣休息,看到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年輕小夥子。這人一看就是個讀書人,指不定是哪家的官家公子,她可得罪不起,硬生生壓下心裏的火氣。
捂着胸口,心疼她的白米饅頭啊!她可一口都沒吃到的白花花大饅頭啊,心裏堵得不行,抬頭瞪了一眼趙荷花,這糟心玩意,早知道溺死溝里得了。
趙德全看到來人,心裏一喜,這人不就是鎮上沈老爺的兒子沈淵,這人可不得了,十八歲便考上舉人,現在也不過二十有一的年紀,聽說家裏還有個姑姑在宮裏當娘娘呢。
好傢夥,這賠錢貨做的詩能引來這位大人,早知道是他,他就應該多背幾首,這個時候可不就有機會上前去討教一番學術了。
怕自己那粗鄙的娘,無知婦人萬一開口衝撞了大人,他急忙上前,拱手作揖,殷勤討好道:“沈公子,在下趙德全,蒲家村的秀才,家父乃蒲家村裡正,今日,有幸見到沈舉人,真乃在下三生有幸。”
深淵視線落在趙德全身上,圓潤雙頰,額頭圓微微凸起,骨相上帶着幾分圓滑之氣,一看就是個偷奸耍滑之人。
他心裏疑惑了幾分,這樣的人,怎麼看都像個肚中無墨的草包,不像是能作出那般出彩的詩句來。
莫不是從哪位貧攘之地打壓才子得來的?
吳桂芬一聽是舉人老爺,嚇得不輕,立馬從地上爬起來,躲到趙錢身後。心裏慌得不行,來來回回想着,她剛才有沒有得罪舉人老爺。
趙錢壓下心裏的厭煩,笑臉相迎,拱着手行禮。
圍觀的村民一聽是舉人老爺,都紛紛退了好幾步,不敢近距離圍觀了,這可是舉人老爺,將來可是要做大官的,他們是泥腿子,可惹不起官老爺。
沈淵見周圍看熱鬧的人都散開了,對着吳桂芬道:“不知姑娘犯了何錯?惹了夫人生氣,女子本嬌弱,夫人可否看在沈某的面子上,網開一面。”
趙荷花聽到這麼好聽的聲音,心裏的天平秤開始傾斜,果然書中的配角十之八九不是溫潤,就是邪魅張揚。
啊啊啊啊!這個聲音真的好溫柔,好好聽啊!
難怪每次看小說,評論里都是一片叫罵聲,女主眼瞎心盲,怎麼放着這麼好的男配不要,非要上趕着找虐。
這下她開始糾結了,男配都是這麼溫柔或者邪魅狂狷,男主腹黑高冷王爺。她該如何選擇?
哎呀,她好苦惱啊!要怎麼選擇,她好想全部都要啊!
陷入糾結中的趙荷花,暫時忘記了身上還有大大小小的鞭痕痛感。
壓下心裏的狂喜,趙荷花在沈淵身後小聲道:“公子,請你救救我,不然我真的會死無全屍的,家裏的吃食被我不小心弄丟了,您今日若不救我,我鐵定會被打死在這裏。”頓了頓,她決定賭一把,找不到男主,先跟男配混,“公子,我不是腹中無墨之人,無奈小女乃女兒身,如若不然,以小女肚中書香墨,定可大展宏圖一展宏圖之志。”
怕這男配不信她,張口就來,“燕雀安知鴻鵠之志哉,天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沈淵聞言,心裏激起千層浪,一個小小的村姑,竟然有這般心智,若是個男兒身,前途不可限量也。斂下眼底的震驚,深情款款道:“姑娘,放心,今日沈某在此,定不會讓姑娘陷入困境之中。”
給了其一個放心的眼神后,轉身對着吳桂芬道:“這位姑娘是有福之人,善待之,機緣至定能飛上枝頭當鳳凰,享盡榮華富貴。沈某都需要交好,還請夫人及家人莫要苛待了姑娘,免得日後落下心結,影響親情和睦。”
吳桂芬一聽,眼睛一亮,鳳凰啊!那可不就是會下金疙瘩的母雞。
沈淵說完,轉身對着趙荷花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對於有學識有才華之人,他都賞識。
趙荷花學着沈淵的動作,還禮。
趙錢見到沈淵的態度,心裏的算盤也開始撥弄起來。
只有一旁的趙德全被無視了個徹底,銀牙都快要被他咬碎了,面上還得做出謙遜模樣。
一陣風波被沈淵三言兩語化解,趙荷花在家裏的地位陡然而生。
趙錢這一次倒是痛快了,花了十五兩銀子,從蒲家村村民手裏買了一輛牛車,讓趙荷花坐在牛車上養傷。
一夜就在這樣嘈雜的氣氛中度過。
翌日。
隨着銅鑼聲,急促的敲打。
幾千人開始慢吞吞地往前移動。
孩提哭聲,婦女叫罵,老人呵斥,伴隨着雞鳴狗吠聲。
那隊伍堪比東北大亂燉,混亂不堪。
蕪芊塵不急不緩地趕着馬車吊在人群的末端。
不知何時,又一隊人也緊隨在了她的一側,隨着馬車的移動,兩輛馬車並駕齊驅。
蕪芊塵冷眸看着邊上她並肩而行的刀疤男,心裏生起一道殺念,她該不該抹了這人的脖頸。
墨白從馬車內撩開馬車邊上的窗帘,咧開大白牙看到蕪悠可愛的笑臉,忍不住逗弄道:“小丫頭,你叫我一聲哥哥,我給你吃糖。”
蕪悠大眼眨了眨,看着這個面黃肌瘦的大哥哥,沒忍住一個白眼往上一翻,從自己的小布兜里,取出一顆大白兔奶糖。
當著墨白的面,剝開,張開自己的小嘴,啊嗚一聲,放進口中。
然後滿足地眯着眼。
半晌后。
小下巴一抬,挑釁的眼神看着對面的大哥哥。
水汪汪大眼睛透露出來的都是滿滿的鄙夷。
別看她年紀小,她懂的可多了。
墨白被小丫頭的一番動作整的差點沒閃到腰。
他竟然被一個小丫頭片子鄙視了。
傳出去豈不是讓世人笑掉大牙。不行,他得扳回面子。
想着,在車裏翻翻找找,拿出一個油紙包,當著小丫頭的面,放緩動作慢慢地打開油紙包。
桂花香一瞬間縈繞在馬車內。仟仟尛哾
墨白蘭花指拈起一塊送入口中,對着小丫頭擠眉弄眼。
他就不信了,御廚做的糕點,小姑娘會不心動。他可知道,後宮嬪妃可沒少饞這些糕點吃食。
蕪悠看到糕點,一愣。眼睛彎了下來,摻雜着霧氣,這個大哥哥欺負她沒有糕點。
嗚嗚~
一個轉身爬到馬車外,摟着蕪芊塵的脖頸。委屈地告狀:“娘,那個大哥哥欺負我。”
蕪芊塵轉頭朝左側看去,眼底一閃而逝的殺意,這個刀疤男做了什麼?敢在她眼皮子底下欺負她的孩子,該死!
蕪悠:“娘,那個大哥哥欺負我沒有糕點,嗚嗚~”
蕪芊塵一愣,視線從刀疤男身上移開,落到車窗里吃糕點的少年身上。
她收回視線,右手拍了拍蕪悠的小手臂,“你回馬車內,娘給你拿。”
蕪悠一聽,笑了,咧開小白牙,眼睛都彎成一條縫了,立馬聽話的爬回馬車內。
蕪芊塵並沒有進去,藉著馬車帘子的隔擋,反手伸進馬車內。掌心多出一個兩層六邊形食盒。
將食盒放在馬車上,往裏推了推,便抽回手繼續趕着馬車。
蕪寒蕪悠看到食盒,開心地拍着小手。
兩人合力打開食盒。
裏面各式雕花模樣的糕點呈現在眼前。
兩小傢伙忍不住“哇~”一聲。
兩人迫不及待,同時拿起小兔子模樣的點心。
蕪悠掀開馬車窗帘子,抬起小胳膊攤開掌心,炫耀起自己的糕點來。
墨白見狀,一口糕點卡在喉嚨,憋得臉色漲紅,一連咳了好幾聲,才緩過勁來。
蕪悠軟糯的輕輕哼了一聲,一口咬在糕點上,軟糯甜蜜在口中化開來。
這下輪到墨白傻眼了。
他堂堂一個太子,竟然被個小丫頭片子比下去了。那點心,看上去,真的很誘人啊!
蕪悠吃了兩口,看到對面大哥哥呆愣的模樣,心裏疑惑,大哥哥是不是難過了?歪着頭想了半天,剛才大哥哥吃糕點的時候,她沒有,所以她會不開心會難過。
那現在,大哥哥沒有,所以他在難過。
得出結論的蕪悠,放下手裏的糕點,轉身在食盒上來來回回地看着。
每一樣她都沒有吃過,她都想吃,怎麼辦?
大眼睛轉啊轉,最後爬出馬車,湊到娘親身邊,軟糯撒嬌道:“娘,我剛剛吃了點心,可好吃了,可是那個大哥哥沒有,現在可難過了。娘,可不可以給大哥哥一個點心呀!”
蕪芊塵看着這個小丫頭,一臉期待地看着她。
不忍心破壞這份天真無邪,寵溺地剮了一下小丫頭的鼻尖,柔聲道:“你乖乖地回馬車裏坐好,娘拿給你。”
蕪悠吧唧一口,給娘親一個大大的香吻,開心地爬回馬車裏。
蕪芊塵左手伸進馬車內。
再次抽回手的時候,手裏多出一個食盒,所有的往左側一拋。
墨折離右手一伸,大手扣住食盒提籃。看也不看往馬車內一推。
這一拋一接的動作,幾個呼吸間就完成了。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墨白坐在馬車內,驚訝地看着二皇叔推進來的食盒,整個人都不好了。
他堂堂一個太子殿下,需要一個村婦的施捨嗎?
就在這時。
蕪悠隔着馬車道:“大哥哥,別難過了,我娘做的點心,可好吃了。”
蕪芊塵按了按眉心,這無良的小丫頭,還能再大聲一點嗎?這是逃荒,不是郊遊踏青。
這樣出賣你娘,真的好嗎?
這閨女,多少有點漏風。
幸好,她在隊伍的末尾,離大部隊有十來米距離。這馬車是昨天晚上帶回來的,別人也不知道她車上有什麼?
另一輛馬車上的墨白看着食盒裏精緻的糕點,整個人都震驚了,身為未來國儲的他,要有淵遠的博學,他不敢說第一,但也是第二。卻不曾想到,這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這糕點不說味道如何僅僅是這巧奪天工的手藝堪比傳承匠人,每一個形狀都如此的精緻栩栩如生,宛如渾然天成的工藝品。
墨白從頭上取出木簪,掰開取出裏面的銀針,往糕點上一一探去。
半晌。
糕點沒有任何問題。
將食盒合上,撩開馬車窗帘子,小丫頭拿着糕點吃得津津有味。
蕪悠看到大哥哥看着她,眼睛彎成月牙,甜甜笑着,“大哥哥,我娘做的糕點,好吃嗎?”
墨白點點頭,“小丫頭,你叫什麼名字?”
“蕪悠。”
墨白看着這個天真無邪的小丫頭,不由得會心一笑,無憂無慮嗎?那女人看起來怪異,沒想到卻讓孩子無憂無慮。這是他多麼渴望得到的簡單快樂。眼裏浮現母妃鬱鬱寡歡的模樣。母妃也想讓他無憂無慮的,可是身在皇室,又怎可能無憂無慮。
世人只知富貴權勢,又怎知權貴之下暗藏的腥風血雨。偏安鄉野一隅,坐看雲捲雲舒,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他開始有點妒忌這個小丫頭了呢。與其說妒忌不如說是羨慕,羨慕小丫頭的無憂無慮天真無邪。
時光匆匆。
一連趕路。
趕路歸趕路,蕪芊塵對孩子的教育一點也沒有落下,早上兩個小時的網課學習時間。這是她從u盤上拷貝出來針對孩子的接受能力而制定的學習課程,中午,趁着大家都休息的時候,讓兩個小傢伙蹲馬步,從五分鐘到十分鐘,逐步增加。傍晚會讓兩個小傢伙在馬車內舉着兩公斤的啞鈴,反覆的鍛煉手臂肌肉。
利用馬車顛簸,舉啞鈴鍛煉的時候也達到了穩步下盤的訓練。
兩小傢伙們,被操練得到晚上,一沾被褥就陷入沉沉的睡夢。
隨着隊伍往南遷移,蕪寒蕪悠肉眼可見的身子結實了。
其他小孩因為長時間處在高熱環境,出現了熱射病,或者中暑,浮腫等等。
遷移的隊伍,也有開始掉隊的鎮民,村民。
當然那輛並肩而行的馬車,蕪芊塵已經選擇了徹底的無視了。她沒理會,但蕪悠就是例外了,完全和對面馬車的書童打得熱火朝天。
好幾次都纏着要去對面馬車上玩,都被蕪芊塵制止了。
她愈發覺得,這棉襖不僅漏風甚至有點胳膊肘往外拐了。
蕪芊塵聽着馬車裏,蕪悠和對面書童聊得開心的聲音,考慮着要不要揍一頓這小丫頭?
在農村不都有這麼一個習俗嗎?家長拿着竹條子攆熊孩子跑了大半個村子。
她是不是也該給孩子一個‘完整’的童年。
蕪芊塵一邊駕着馬車,一邊認真地考慮着計劃的可實施性。實在不行,那就實行媽的‘無道理’論,不管對的錯的,你媽認為你錯,你就是錯的。即使是你媽錯了,那也是你的錯。
蕪悠鑽出馬車抱着蕪芊塵的手臂撒嬌,“娘親~我想去對面和大哥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