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7章 離蜀
初三，小雪。
這一日，兩騎離開蜀山，先是向南，折而向東，在大道上策馬奔騰。
臨近午時，兩騎進入芙蓉城，芙蓉城作為蜀中第一雄城，王朝西南屏障，規模即便是放在整個大隋王朝，也是排得上號的存在，今日雖是小雪節氣，但並未見雪，蜀中一帶向來如此，入冬之後，除非是極寒冷的年份，否則很難飄起雪花，大多數時候都處在霧蒙蒙的灰白世界裏，不過今日天氣不錯，天朗氣清，尤其是此刻臨近午時，霧氣消散，陽光刺眼，街上的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小販喲呵，鄰里閑聊，孩子三五成群在街上嬉戲玩耍，一副熱熱鬧鬧的市井煙火圖生動的呈現在眼前。
如今西蜀道引以為傲的東西有兩樣，一是被封為天下第一山的蜀山，二是已經享譽蜀中，甚至名聲已經傳到江南道那邊，許多江湖豪客跟名人雅士不遠千里都要專程來蜀地嘗一嘗的美酒，劍南春。
城中一處價值不菲的黃金地段，一座兩層高的酒樓雖不是附近最高最豪奢的建築，但人來人往，客人進進出出，即便是這寒冷冬日，酒樓的生意也絲毫不顯冷清，店小二不停招呼客人，端茶送水，迎來送往，忙得是焦頭爛額，連平常不怎麼露面的老闆娘都出來幫着打下手了，可惜女子是個不怎麼會打交道的內斂性子，又生得一張姣好面容，每次往回走的時候，一些個客人都總是不露聲色地盯着女人那搖曳生姿的腰肢跟臀部挪不開眼睛，不過也僅是飽一飽眼福而已，畢竟蓉城作為西蜀第一城，法治清明，又有劍道三大執事之一的蜀山劍派坐鎮，很少有人會不長眼敢在這裏惹是生非。
兩騎停留在酒樓門口，翻身下馬，男子佩劍，一身青衫，雖然年輕卻氣勢沉穩，少女帶刀，一身白底黑衫，英姿颯爽，眉目間透着一股不凡英氣，光看兩人氣勢就不像是尋常江湖武人，年輕劍客仰頭一望，劍南閣，早已練就火眼金睛的店小二麻溜的跑了出來，揚起一張燦爛笑臉，熱絡道：“兩位客官，裏邊請。”
兩人正是下山東行的林鹿師徒二人，在店小二的引領下，兩人走進大堂，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掛在正中牆上的醒目匾額，上書三個大字，劍南春，如今這三個字可是店裏的金字招牌，許多人不遠千里來此，一來自然是為了嘗一嘗店中酒水，二來則是因為知道這副字帖出自王朝書聖大人黃仙宗之手，所以有相當一部分人，是為了近距離觀摩書聖的字跡而來，也正是因為這個緣故，外人都紛紛猜測這酒樓老闆背景深厚，跟書聖大人關係匪淺，有人曾私底下試探過酒樓老闆的口風，詢問對方與那書聖到底是何關係，只不過那姓徐的老闆每次都只是諱莫如深，笑而不語。
林鹿望着牆上的書法，當日情景彷彿猶在昨日，歷歷在目。
兩人進店之時，恰逢有人離店，兩人便順勢坐了過去，要的自然是店裏的招牌酒水劍南春，另外要了一碟牛肉，兩個小菜，不一會兒，酒菜便端了上來，是一位看上去略顯秀氣的年輕婦人端來的，正是老闆娘，放下酒水之後便退了下去。
正在櫃枱算賬的老闆徐三低頭撥着算盤，抬頭之際正好看見自家女人走來，忍不住皺起了眉頭，然後跟着女子走進了後堂，將對方拉到一旁，不無埋怨道：“我說媳婦兒呢，你出來幹什麼啊，不是不讓你出來嗎？”
女人是個溫婉性子，想着能幫一點是一點的她輕聲說道：“我這不是看店裏忙嘛。”
“哎喲喂。”徐三苦口婆心道：“忙也用不着你來幫忙啊，這來店裏的人魚龍混雜，要是有人起了歪心思，你吃了虧怎麼辦？再說了，有男人在，哪需要你一個女人出來拋頭露面的，回去吧，好好看着兩個孩子。”
女人輕哼一聲，眉間卻含着笑意，她當然知道自家男人的擔心，於是將手中的盤子遞到對方手上，“那我回去了，你不要太累了。”
看着妻子的背影，一步一步將那個位於偏僻小巷的徐記酒館開成如今這家兩層酒樓的男人笑意溫醇，他徐三如今也算是熬出頭了，劍南春的名頭享譽整個蜀中，膝下有兒有女，妻子又溫柔賢惠，人生如此，夫復何求啊。
徐三將托盤順手遞給一個路過的夥計，剛要走進櫃枱繼續算賬，不經意間一瞥，發現坐在角落裏的兩人，仔細一看，不由得眼睛一亮，於是慢慢走到兩人桌前，笑着開口，“林道長？”
林鹿抬頭一看，微笑道：“徐老闆，生意興隆啊。”
徐三笑了笑，謙虛道：“一般一般。”
“這可不一般了，從當初的小酒館到如今的大酒樓，徐老闆也算是生財有道了。”
徐三不露聲色的坐了下來，說道：“還不是多虧了有你們這些老顧客照顧生意，我徐三才有了今天。”
林鹿笑道：“此言差矣。”
然後用筷子指了指牆上的那副字跡。
徐三心領神會，有意無意的提高了些許嗓門，“林道長說的是啊，當初黃先生不吝賜教，大筆一揮，這才有了今天的劍南春，能得到咱們書聖大人的認可，我徐三臉上有光啊。”
他忽然問道：“林道長，怎麼今天不見黃先生呢，還有山上的秦道長他們呢？”
林鹿微微一笑，自然明白對方為何開口閉口都是黃先生，還夾雜着把自己的大師兄也拉了進來，能把生意做到這個地步，從一家小酒館做到如今的二層酒樓，面前的男人自然不會真的像表面上那般老實巴交，而劍南春如今名聲在外，難免會引起他人嫉妒，對於一個毫無背景的人而言，就只能扯他人的威名狐假虎威為酒樓壯聲勢了，林鹿看破不說破，笑道：“他們眼下有事，抽不開身，不過徐老闆放心，大師兄跟黃先生都好這一口，改天一定到店飲酒。”
聽到對方如此言語，徐三投去一個感激眼神，說道：“那可說好了，改天一定要請黃先生和秦道長一起大駕光臨，我一定把最好的酒給他們留着。”
徐三緩緩起身，低聲說道：“林道長稍等片刻，我讓人再拿一壺酒來。”
林鹿擺手拒絕道：“多謝徐老闆好意，還要趕路，不用了。”
徐三心情暢快，微笑道：“可以留着路上喝嘛，要知道出了這蜀中，再想喝到這一口，可就難了。”
林鹿笑着點了點頭，“那就多謝了。”
不一會兒，店小二就拿了一壺酒上來。
吃喝間，店裏又走進一撥客人，一行三人，一老一壯，還有一位女子，女子妖嬈嫵媚，身材婀娜，視線在大堂里漫不經心的掃視了一圈，看到角落裏的年輕劍客時，不知是故意還是習慣使然，輕輕拋了一記媚眼，隨即同另外兩人，在店小二的帶領下上了二樓。
少女咽了咽口水，看向對面的林鹿，道：“師父，那人剛才對你。”
林鹿不以為意笑道：“你不會以為你師父真有那麼大魅力吧，這麼招人喜歡？”
他接著說道：“以後你就會發現，天底下什麼樣的人都有，有的人看着怒目難惹，卻是個菩薩心腸，有的人看似人畜無害甚至主動對你示好，說不定是想要你的命。”
常紅玉皺眉道：“你是說他們不是好人？”
林鹿一口飲盡杯中酒，放下酒杯，“那倒不是，我只是藉此給你舉個例子而已，走吧。”
兩人起身，向老闆告辭，走出酒樓。
店夥計過來收拾桌子，看到桌上的那一摞銅板，拿起數了數，不多不少，正好包括那壺本來是老闆免費贈送的酒水。
店夥計將錢交到老闆手上，“老闆，送的那壺酒水錢也在裏面。”
徐三看着手裏的銅板，一時間有些感慨。
兩人看着師徒二人牽馬離去，店小二道：“這蜀山劍派的人，確實挺講究的哈。”
城外大道上，兩人打馬慢行，常紅玉回想起那副掛在牆上的字跡，開口問道：“師父，那副字真是書聖大人寫的？”
林鹿直言道：“假的。”
“啊？”少女一臉詫異。
“真跡早被藏起來了，誰會傻到把真東西掛在眾目睽睽之下，那不是招賊嗎？我猜掛出來的那副，多半是請人臨摹的。”林鹿解釋道。
“哦。”少女繼續問道：“可既然知道他有真跡，不一樣會被人惦記？”
林鹿說道：“所以先前他才會過來跟咱們交談啊，讓人以為黃先生和咱們蜀山跟酒樓關係不一般，讓那些同行或者別有用心之人，就算想要找茬也得掂量掂量。”
少女恍然大悟，“那咱們豈不是被人利用了。”
林鹿目視前方，說道：“一個無權無勢的人想要紮根一方，本來就不容易，只要他不是打着蜀山的幌子為非作歹坑蒙拐騙，就由他去吧。”
酒樓二樓。
屋子裏坐着三人。
漢子瞅了女子一眼，率先開口，“風四娘，剛才你發什麼浪？就不怕打草驚蛇？”
女子不以為意，“你懂個屁，老娘就是這性子，要是哪天轉了性才不正常，那才會讓人懷疑。”
漢子將五郎冷笑一聲。
老人開口沉聲道：“好了，都別說了，人已經見過了，以後還是要謹慎些好，切不可打草驚蛇。”
女子扭頭看向窗外，懶洋洋道：“知道了，不就是一個年輕後生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