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 海棠
不知過了多久,林鹿在迷迷糊糊中悠悠醒轉,醒來時發現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渾身上下已經濕透,深秋微涼,草木枯黃,雨水滴落在臉上能讓人愈發領略到深秋的涼意。
一場秋雨一場寒。
林鹿斜靠在一塊青石之上,環顧四周,那隻巨黿已經不知去向,巨蟒屍身也不知所蹤,蟒蛇的血跡也被雨水沖刷乾淨,林鹿收回視線,屏息凝神,試着催發體內氣機,氣機在奇經八脈內暢通無阻,氣海內劍靈也安然無恙,仍在自顧自旋轉,但比起之前慢了許多,林鹿原本以為自己被天雷劈中,不死也是重傷,但此番內視查探以後,終於放下心來,不過此時的林鹿仍不好受,此戰之後,雖然氣海與經脈未受創傷,但是元氣大傷,尤其是皮肉跟筋骨上的傷勢頗為嚴重,臉上跟胸前血跡斑斑,畢竟最後那道天雷,是此時仍掛在山腰的老人存了玉石俱焚之心召喚而下,當時他可以清晰感受到那道天雷之中所蘊含的煌煌天威。
林鹿緩緩起身,捂着胸口行走在泥濘之中,望着半山腰的老人,開始一點一滴回憶與對方的交手經過,不得不承認,對方既能召喚天雷,又能召喚玄武,這樣的道法不可謂不玄奇,關鍵是對方是由劍入道,而非從小在名師指點下研習道法,最終能達到如此高深的修為與境界,可以說無論是天賦還是悟性,當今整個道門恐怕也少有人及。
林鹿緩步而行,費儘力氣終於爬上了半山腰,隨手拔出了冬雷劍,老人的屍體隨之滑落。林鹿橫劍細細觀看,驚訝的發現承接了數道天雷的冬雷劍竟是完好無損,劍身也仍然雪亮,只是其中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雷霆之威,他扣指輕彈,只聽長劍顫鳴,當真如同冬雷震震。
秋雨飄搖。
林鹿還劍入鞘,重新回到谷中,他忽然想起一事,之前那位青衣道人苦苦尋找的玄武,不知是否就是剛才與之廝殺的那頭畜生,念及此處,林鹿再度環顧四周,然後掠向了北面那處方圓數十里的山野巨湖。
林鹿站在湖邊,靜靜注視着湖面。
雨水不停落下,在湖面激起一層又一層的細小漣漪,一張枯黃樹葉飄在其中,猶如一葉扁舟,雨打風吹之下,飄搖不定,隨時都有被打翻的危險。
林鹿忽然向前踏出一步,接着第二步,步步生蓮,直至湖心。
屏氣凝神。
寂靜無聲。
然而,除了風聲雨聲之外,並無異樣。
林鹿之所以想要尋找巨黿的蹤跡,不僅僅是要證實這是否就是青衣道人尋找的玄武,也是在為自己釋惑,因為此時回想起來,他不確定那隻巨黿到底是真實存在,還是只是老人召喚出的虛無法相,如果是類似青城老祖杜玉皇召喚的天尊法相,可先前與之廝殺又如此真實,如果真實存在,如此龐然大物,又能藏身何處。
思慮了好一陣也沒有得出結果,林鹿索性不再庸人自擾,等待了約摸半個時辰之後,重新回到了岸上。
林鹿最後看了一眼湖面,仍無動靜,於是轉身準備前往懷朔城。
行走片刻,林鹿忽的駐足不前,注視着前方。
一名青衫劍客站在綿綿細雨中。
林鹿一眼便認出了對方,是那個在山道客棧有過一面之緣的劍客,當時在場的還有嚴漢東等人,後者差點死在對方的飛鏢之下。不知對方是尾隨而來,一直藏在附近林中,還是只是恰巧路過,林鹿也懶得去琢磨,因為無論是哪一種情況,看對方那架勢,都像是來者不善。
林鹿主動開口道:“不知閣下是誰,來此有何貴幹?”
青衫劍客環臂抱劍,只是面無表情的站在那裏,不言不語。
林鹿只好自言自語道:“既然如此,那就恕在下不便奉陪,先走一步。”
嗖!
一支飛鏢劃破雨幕疾飛而來。
林鹿側身避過,只得止步不前,轉頭冷眼看着對方。
之前在山道上的短暫交際,兩人也算是蜻蜓點水的交過手了,事實上並非一直尾隨而來,確實是恰巧路過此地的劍客終於開口,語氣淡漠,問道:“蜀山林鹿?”
林鹿隨口道:“我要說你認錯人了呢?”
青衫劍客仍是靜靜看着對方,語帶譏諷,“堂堂蜀山門人,卻不敢承認自己的身份,當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不過話又說回來,以你目前的狀況,打死都不承認也算是個辦法,不過算不上聰明。”
他笑道:“因為我真的會打死你。”
林鹿反唇相譏道:“還以為你是個啞巴,沒想到話還挺多,正是在下,說吧,有何貴幹。”
青衫劍客對林鹿的譏諷言語不以為意,言簡意賅,“好說,交出劍靈,留你一命。”
林鹿暗自苦笑,當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只不過他心中有些疑惑,於是問道:“誰說的劍靈在我身上?”
青衣劍客道:“不承認?沒關係,待會兒就由不得你了。”
林鹿拇指輕輕磨砂着劍柄,說道:“我原本以為你是一直尾隨而來躲在附近,打的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算盤,現在看來,你只是路過而已,不過你就這麼篤定劍靈在我身上?”
青衫劍客搖了搖頭,說道:“雖然只是江湖傳聞,但本着寧可錯殺,不可放過的原則,賭一賭也無妨。”
林鹿聞言愈發疑惑,但見對方殺機漸濃,也不再刨根問底,暗暗聚氣。
劍客見狀,搖頭一笑,都這個時候了,還這麼不自量力。
說話間,他隨手一揮,一道雄渾劍氣透過雨幕激射而來。
林鹿舉劍格擋,雖然支撐了下來,但仍是被劍氣餘韻擊中,滿頭大汗,單膝跪在了地上。
林鹿顫顫巍巍起身。
青衫劍客忽然輕輕皺眉,因為他看到對方嘴角露出一抹古怪笑意。
他忽然轉頭望向遠處,眉頭緊鎖。
一道紅衣于山巔疾掠而來。
片刻之後,紅衣女子落在林鹿身前,風華絕代,她冷冷望向對面的青衫劍客,殺意凜然。
當年,在十萬大山之中,也是這道紅衣於危急關頭疾馳而來,今日,仍然是她。
沉默對視片刻之後,青衫劍客最終留下一句好自為之,說以後還會再見面的話便轉身離去。
林鹿看着忽然出現的女子,既驚又喜,問道:“海棠,你怎麼來了?”
慕容海棠看着對方,語氣有些冰冷,冷笑道:“這不是趕着來給你收屍嗎。”
林鹿撇了撇嘴。
但見對方渾身上下血跡,氣虛體弱,慕容海棠也不忍再說重話,轉而自然而然的背負起自家男人,騰空向遠處掠去。
“放我下來,我又不是不能走。”林鹿哭笑不得。
“別廢話。”慕容海棠語氣嚴厲,轉而問道:“你這幾天都在這裏?”
林鹿趴在女子背上嗯了一聲,並習慣性的點了點頭。
“你別亂動。”慕容海棠在對方大腿上捏了一把。
林鹿身子一抽。
“你還動?!”女子加重力道狠狠一捏。
林鹿倒吸一口涼氣,再也不敢動了,他猛然睜大眼睛,“這幾天?什麼意思?”
慕容海棠說道:“我找了你三天了。”
林鹿聞言滿臉驚訝,“三天?”
“你以為呢。”慕容海棠語氣中明顯透着不滿,“先前不知道是誰說的,不會做那莽夫,我看有些人心裏根本就沒我們娘兒倆。”
林鹿訕訕一笑,有氣無力道:“是我低估了那老匹夫。”
慕容海棠不置可否。
林鹿環臂摟着女子脖頸,鼻尖傳來女子身上獨有的芳香,問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慕容海棠說道:“來的時候看到前面有座廢棄的古廟,先進去避避雨。”
片刻之後,兩人進入古廟。
這是一座廢棄的山神廟,年久失修,甚是破舊,好在還可以遮風擋雨。仟仟尛哾
看着供台上怒目相向的山神石像,林鹿猶有閒情逸緻,調侃道:“寧宿荒墳,不入古廟,海棠,你害怕不害怕?”
慕容海棠沒好氣的瞪了一眼對方。
她拾掇了一些乾草樹枝,又在供台下找來了一支火摺子,好不容易終於將乾草樹枝點燃。
林鹿盤膝而坐,慕容海棠走到對方身邊,一邊動手一邊說道:“都濕了,趕緊脫下來烤一烤。”
林鹿任由女子擺佈,慕容海棠把林鹿上半身脫得一絲不剩,將衣服掛在火堆旁的樹枝上之後,就去拉林鹿的褲腰帶,林鹿趕緊按住女子雙手,低聲道:“這就不用了吧。”
慕容海棠白了一眼對方,再度拉扯,調侃道:“又不是沒見過,有什麼不好意思的。”
“荒郊野嶺,萬一來個人,多不好。”林鹿面色微紅。
慕容海棠嘖嘖笑道:“還臉紅了,你都說是荒郊野嶺了,哪會有人來。”
她忽然故作兇狠道:“就算有人來,殺了就是了。”
林鹿仍不鬆手。
慕容海棠只得作罷,繼而輕解衣帶,將紅衣脫下掛在火堆旁烘烤。
兩人盤膝相對而坐,林鹿看着女子雪白香肩,曼妙曲線,說道:“雖然這裏只有我一個人在,但你能不能多少注意一下,保持一點神秘感?”
慕容海棠像看白痴一樣的看着對方,“神秘感?”
林鹿點了點頭。
女子作勢就要解掉褻衣。
林鹿趕緊拉住對方並示弱,女子這才作罷。
林鹿扶額嘆息,片刻后再度問道:“海棠,當真已經過去三天了?”
慕容海棠點了點頭。
林鹿繼續問道:“那懷朔城情況如何?還有二師兄怎麼樣?”
“就知道二師兄。”女子故作不滿。
林鹿笑了笑,牽起女子雙手,拉到身旁。
慕容海棠順勢靠在林鹿肩膀上,說道:“樂府府主陌曉生親自去了懷朔城,而把那位小府主留在了雍州,懷朔城暫時應該不會有事。”
“陌先生來了?”林鹿再度確認。
慕容海棠點了點頭,接著說道:“後面陸陸續續還去了一些武林中人,當日收兵之後,我就去找你,但都說見過你,後來詢問之下才知道你向南去了,我就一路找來了。”
林鹿點了點頭。
林鹿忽然說道:“剛才那人你可還記得?”
慕容海棠坐正身子,“當然記得,當日前往龍關途中遇到的那個人。”
林鹿點頭道:“此人也是為劍靈而來,但他事先應該並不知情,只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被他給撞上了,不過聽他說江湖上最近好像有什麼傳聞,我有些納悶兒,你知不知道?”
慕容海棠臉色微凝,直言道:“他說的沒錯,是關於你的,最近不知道是誰散播出來的消息,說劍靈在你身上。”
林鹿聞言眉頭大皺,苦苦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多半是阿術,先前跟他交手時,他就懷疑劍靈在我身上,但散播消息的人應該不是他,很可能是拓跋烈。”
林鹿忽然笑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都想要劍靈,那就來試試吧。”
慕容海棠見對方豪氣頓生,調侃道:“喲,這麼快膽氣就回來了,剛才我要是晚來一步,不知道某人現在會是什麼光景。”
林鹿輕輕一笑,看着女子,溫柔說道:“我算是明白了,你就是我命中的貴人,若不是你三番兩次及時趕到,我恐怕早就埋屍荒野了。”
慕容海棠一笑置之,順勢倚靠在林鹿懷裏。
屋外雨勢漸大,屋內乾柴烈火,霹靂吧啦。
林鹿看着女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伸手撫摸,沉吟片刻后說道:“咱們回蜀山吧。”
慕容海棠乖巧的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倚在男人懷裏的她忽然笑了起來,就像十八歲的少女一般,開懷大笑,天真爛漫。
“你笑什麼?”
“沒什麼,就是心裏高興。”
“你男人都只剩下半條命了,還高興?”
“我只知道這輩子你永遠都是我的男人。”
“下輩子呢?”
女子重重點頭。
“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