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笛聲
林洛風微微詫異站在堂前，對方一劍破掉了自己的兩道勁氣，雖然自己並未全力以赴，但顯然對方同樣是小試牛刀，可從對方的氣息來看，對方明顯要強於自己，中年書生神情凝重向余蘭說道：“蘭兒，你快走。”在親眼見識過了嚴百柳的一劍之後，余蘭也意識到了對方的境界要高於自己的丈夫，在這種緊要危急的關頭，自己怎麼能獨自離去，一時間猶豫不決。
“別再猶豫了，否則等會兒你我都走不了，你一定要找到鹿兒，我會想辦法找到你們的。”林洛風正聲道。
余蘭縱是百般不舍，但想到此時不知身在何處的兒子，只好咬牙離去。
見到妻子的背影消失在屋檐之後，林洛風重重鬆了口氣。
一直站在黑暗角落的趙翼譏諷道：“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看來嫂夫人對林大哥的情誼並沒有想像的那般深厚嘛。”
趙翼此時這般說法無非就是為了擾亂林洛風心神，只要眼前的中年男人一死，剩下一對孤兒寡母還不是手到擒來，想到此節，年輕人不自覺的露出一抹得意笑容。
林洛風夫妻二人情深，哪能被對方一兩句話就挑撥，可他惱恨之前趙翼惹惱了余蘭，直到此刻終於爆發出心中怒火，再次大袖一招，一支硬毫毛筆從屋內激射而出，筆尖還沾有先前研磨的濃郁墨汁，已經凝結已久。
硬毫毛筆繞過嚴百柳直接射向角落裏的趙翼，看着筆尖在瞳孔中迅速放大，饒是他趙翼心性再如何冷靜沉穩也嚇出了一身冷汗，踉蹌向後退去。
然而嚴百柳怎麼可能讓林洛風當著自己的面殺人，寒光一閃，劍氣后發先至，直接將毛筆斬成兩截。
林洛風無動於衷，右手一招，一支笛子從屋內激射而出，笛身泛着淡淡光澤，已經跟隨中年書生很多年。
見到這一幕，在劍道上已經登堂入室的嚴百柳兩道粗眉微微一皺，氣海內開始緩緩運轉。
元宵佳節，附近居民已經跑去觀看花燈，小巷早已人去房空，自然無人能看到小院中的這一幕。靜謐的巷弄中忽的響起一道悠揚婉轉的笛聲，紛紛揚揚在四周飄蕩，隨着笛聲響起，小院內的氛圍出現些微不同，看似悠揚柔和的笛聲似乎有一股魔力，氣為之閉，讓人心中生出一股煩悶感，久而久之，氣海內便跟着翻江倒海。
毫無武道根基的幾名官兵如何抵擋得了這蘊含了武道修為的笛聲，趙翼跟一眾官兵士卒頓時臉色蒼白，只得拚命捂住耳朵，可絲毫不起作用。
笛聲在院中回蕩，哀嚎在耳邊響起，嚴百柳卻充耳不聞，一直保持着單手持劍的姿勢，他淡漠道：“一個平時只會舞弄筆墨的人，原本我以為你是一個畫師，沒想到你居然是一名樂師。”
劍客不慌不忙的說出這一句話，抑揚頓挫，中氣十足，看得出來根本沒有受到笛聲的侵擾，甚至有打算以此中正平和之氣擾亂對方笛聲的意思在裏面。
林洛風雙眉微蹙，加快了十指按笛的起落速度，悠揚笛聲漸趨急促，立時如大江大河奔騰四瀉，振聾發聵。
笛聲陡變，趙翼之流愈發難受，此時已經臉色慘白，冷汗如豆落下。
嚴百柳依然是那副肅然無謂的表情，他緩緩舉起手中三尺長劍，然後開始不停在身前畫圓，一圈復一圈。
笛聲悠揚好似沒有盡頭，劍圈循環往複看不到停下的痕迹，幾個官兵嘴角已經滲出血絲，哀嚎不止。
小院中的兩人似乎就要這樣一直僵持下去，然而只有身在其中的當事人才能體會到其中的兇險異常，並且深知這樣的局面不可能永遠持續下去。
約摸半柱香之後，在毫無徵兆的情況下笛聲戛然而止，林洛風依然保持着吹笛的姿勢，面無表情，片刻后嘴角滲出一絲鮮紅血跡滴落在胸前。
嚴百柳緩緩收起劍勢，身前的劍圈隨之消失，此人並沒有以境界優勢直接擊殺對方，而是以無匹劍氣與對方硬耗，顯然是要將對方活活耗死，這不是劍客自負，而是數十年的精湛劍道修為帶來的無比自信，不過中年劍客也不得不承認，對方以三品境界施展出此等實力確實難得，至少在同境中已屬於頂尖人物，只可惜今夜不是比武討教，而是生死之局，嚴百柳開口道：“林洛風，你擁有如此實力卻甘願過着與世無爭的生活，我不知道是因為你在江湖上有很多仇家，還是真的看淡了江湖，但我很清楚一點，你的這身實力修為顯然是來自名門大宗，而當世除了琴棋書畫與武道兼修的樂府，我想不出第二個宗門。”
林洛風委頓神情間閃過一絲驚愕，隨即恢復鎮靜不屑道：“樂府算什麼東西，我林洛風獨來獨往於天地間，何必跟他們同流合污。”
“聽你的口氣，莫非你跟堂堂樂府還有過節？”
林洛風心神一動，隨口道：“沒什麼過節，只是殺了他們幾個人而已。”
殺了人還不叫有過節，那什麼才叫過節，可已經稍稍緩過勁來的趙翼沒空多想，看着眼前這一幕有些傻眼，原本殺氣騰騰的兩人怎麼聊上天了，於是忍着痛苦走到劍客身後，陰冷說道：“嚴大人，不用跟他廢話，直接...”
“這是我們江湖中人在談話，你來插什麼話。”
話沒說完便被對方一句話堵死，趙翼心中雖有怒氣但也清楚身旁人的身份背景，自然不會傻到頂撞對方的地步，只好躬身退開，只不過看向中年書生眼神中的怨毒又濃郁了幾分。
嚴百柳微眯雙眼看着對面臉色憔悴的中年書生，似乎想看出些什麼東西，但什麼也看不出，作為能得到趙輔國賞識的人物，武道修為只是基本，在官場上沒有點察言觀色的能力和深沉心思，如何能走遠？他當然知道那名老宦官如今不僅在大隋朝堂上呼風喚雨儼然才是真皇帝，更清楚老人心中對江湖的那份...牽挂，倘若今夜能從對方口中得到一些意料之外的驚喜，豈不是錦上添花，只可惜林洛風的態度打斷了自己的期望，中年劍客淡漠說道：“念你有幾分本事，就給你個痛快。”
話音剛落，只見嚴百柳長劍一揮，一道沛然劍氣自三尺青峰而起，霎時就要洞穿林洛風胸膛。
就在此時，一道倩影自院牆外躍入，緊接着只見那人還在空中便看到一道寒光一閃而過，不偏不倚撞在那道雄渾劍氣上，雖沒有徹底將劍氣打散，但也讓劍氣失了準頭，砸向了旁邊的院牆，在斑駁牆上留下一道深入寸許的劍痕。
當林洛風看清來人面目時，眼中露出一絲驚喜，隨即憂心埋怨道：“蘭兒，你怎麼又回來了？找到鹿兒了？”
來人正是去而復返的余蘭，離開小院之後便一直心神不寧，在街上轉了一圈不見林鹿蹤影，一想到林洛風面臨的危險局面更是魂不守舍，左思右想始終不忍離去，於是返身入院，正巧替林洛風擋下了那道凌厲劍氣。余蘭扶住林洛風，搖頭苦澀道：“沒有。”
“那你回來幹嘛，你怎麼這麼糊塗。”
“我就是糊塗，我不想你獨個兒死。”
林洛風哀嘆一聲，緊緊摟着妻子，夫妻倆緊擁無言。
...
“可鹿兒怎麼辦？”
“此生貪上一對無用的爹娘，只能怪鹿兒命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