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初為人師的日子
題
記有些人走着走着就散了,有些事想着想着就忘了。但有些人和事是不能忘也不會忘。因為他們的存在影響了你的一生。
人生就如一局棋,走錯了關鍵幾步,就會步步落後,有時候即使你想努力扭轉也會收效甚微,為時已晚。特別是年輕時,少不更事,又沒有高人指點,你就會錯過很多機緣,有些機緣也就永遠地錯過了。而這種擦肩而過的痛,當時也許當時還感覺不到,但隨着時間的推移,隨着閱歷的豐富和對世事洞察力的增強,你就越發感到遺憾和心痛。但人生沒有如果,很多事不可能推倒重來。生活的巨輪不斷滾滾向前,一切都會隨着慣xing繼續向前,我們被它挾裹着,隨波浮沉。
於是,我們的生活中總會有許多的遺憾、心痛、無奈,本想忘卻,但腦海里殘存的記憶仍會不是跳出來,帶着我們回到我們因為年輕而少不更事的ri子。磨難,也許就是我們人生最大的財富。
分房風波(一)
一九九七年五月的一天,駝河鄉中學,早上,十一點。
小學部語文辦公室里,王chun和坐在自己的辦公桌前,正在批改着四甲班的作文本。
今天是一個艷陽天,陽光明媚,天空湛藍得一望無垠。窗外的大榆樹已經枝繁葉茂,將王chun和所在的辦公室籠罩在一片綠蔭中。幾隻不知名的鳥兒在樹上隱蔽的角落裏跳躍着,賣弄着它們清脆悅耳的叫聲。
這在王chun和聽來是一種悅耳動聽的美妙之音,但卻被隔壁辦公室的某個老師當成了噪音,只聽一聲厚重的呵斥:“去!”,伴着巴掌拍出的幾聲脆響,幾隻原本還在自娛自樂賣弄炫耀自己美妙歌喉的鳥兒立即從樹上衝天而起,伴隨着帶着驚恐和几絲不滿的一陣唧唧聲,很快消失在藍sè的天空裏。
緊接着王chun和又聽到一聲清脆的對着窗外的吐痰聲,緊接着一句抱怨聲:“這些破鳥,整天幾里哇啦的,吵死人了!”然後就是一聲砰地關窗戶聲。
王chun和已經聽出來,趕鳥吐痰罵鳥關窗的人是隔壁西側小學數學組教二年級數學的張繼福。張繼福是學校里的元老級人物。年齡雖說才四十五六歲,但從十八歲就開始在這所學校里工作,迄今已經二十七八年快三十年了,他的工齡比王chun和的年齡大得多,是學校里的“革命老前輩”。不過這位“革命老前輩”的文化水平並不高,只有小學畢業的水平,教學水平及能力都不行,所以若干年來他就一直在小學一二年級里循環。是名符其實的老孩子王。
不過張繼福的工資卻是全校里最高的,據說是特殊時期期間,他遇到了一個大學生迫於生計賣文憑。他用了20元把文憑買下后其他人都說是假的,他絕對上當了。誰知後來拿到縣教育局,經審核這文憑是真的,張繼福就稀里糊塗地由一名小學畢業生變成了一個有大學文憑的人,一下從原始社會一下跨入到現代社會,別人都說他走了狗屎運。狗屎運一來,門板都擋不住。特殊時期結束后,根據相關文件jing神,落實知識分子政策,學歷高的人工資高,文憑不同,老師們的工資也就有了差別。在別人還拿着二三十元工資的時候,張繼福已經拿到了近四十元工資。這在當時已經相當可觀了,張繼福也由此得了一個外號,叫“工資大老張”。
“工資大老張”在辦公室里呆了不到兩分鐘,便出了辦公室,在辦公室走廊里發出兩聲標誌xing的咳嗽聲后,踢踢踏踏的出了辦公室大門。
王chun和從“工資大老張”製造出的噪聲中還沒有回過神來,原本關着的辦公室門這時被人推開了,身材壯碩的體育老師劉江水叼着小半截煙闖了進來。劉江水一進門,反手就把門關上了,徑直到了王chun和面前,一屁股坐在了王chun和辦公桌的桌沿上。
劉江水猛吸了一口煙,煙把子都快燒到手指頭了,這才啪的一聲把煙頭彈到了辦公室的牆角。
王chun和是不抽煙的,也很反感別人在他面前抽煙,因為上師範時那個年輕漂亮的女生物老師說過,說別人在你面前抽煙,你就相當於抽了二手煙,受的危害比抽煙的人受的危害還大。而他所在的辦公室其他都是女老師,平時是聞不到煙味的,所以他對煙味很敏感。一瞧劉江水肆無忌憚地在他面前抽煙,不由得皺起了眉頭。
劉江水看王chun和一臉不悅的樣子,惡作劇地把嘴裏含着還捨不得吐出來的煙一口噴到了王chun和臉上,王chun和猝不及防,被嗆得趕緊從椅子裏跳了起來,罵道:“劉江水,你這個鳥人!”
劉江水一點也不生氣,反而哈哈笑道:“誰叫你不抽煙,正經的像個娘們似地?不抽煙不喝酒,死了不如一條狗。你沒聽說過這句名言嗎?”
王chun和用手拂了拂還在眼前殘存繚繞的煙霧,回道:“靠,我還不知道你們這些煙鬼的歪理邪說?你們的歪理邪說多得很,我記得這句話後面還跟着一句,叫‘不piáo不賭,對不起老岳母’。對吧?”
劉江水更樂了,點頭道:“普師班畢業的人就是不一樣,記xing真好。”他和王chun和一樣,都畢業於石城市中等師範學校,不過他是九三年畢業的,而王chun和是九六年畢業的,,王chun和進入石城市師範上學時,劉江水已經畢業了,兩個人算是校友。
劉江水年齡比王chun和大四歲,是一九七二年出生的,在王chun和面前應該是大師哥級的人物,但劉江水為老不尊,老愛在王chun和面前說些酸話怪話,乃至隱晦sè語,沒個正型,所以王chun和也沒有把他太放在眼裏,兩個人對對方都是直呼其名,,有時連稱呼都省去了,只剩下“喂”或“你這鳥人”等最簡潔的代號。兩個人都年輕,再加上都是土生土長,從小一起玩大的駝河人,所以也就顯得一點也不生分。
王chun和見玩笑開得差不多了,知道劉江水一般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便不再吭聲,等着劉江水說明他此次前來的真正目的。
劉江水一看王chun和止住了話頭,於是也收起了繼續開玩笑的心,正sè問道:“哎,學校這次蓋集資房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知道呀!不過好像聽說按工齡和教齡打分,優先考慮老教師。我才參加工作,絕對是輪不上的。怎麼,你也想要一套嗎?”
“廢話,兩萬三的三大間磚房,六七分地的大菜園子,鄉zhèngfu給補貼五千塊錢,,自己只需要掏一萬八,這樣的好事上哪兒去找?誰不想要誰是傻子!”
“想要也沒有我們年輕人的份呀!學校說老教師辛苦奉獻了大半輩子,應該優先考慮他們。我覺得說的在理。”
“那是劉鵬舉和萬開金兩個老傢伙用來騙你這樣小年輕的鬼話!老教師早都有自己的房子了,好多人都有大菜園子。駝河就這麼大,住的最遠的老師家離學校也不過兩三公里多的路,而且路都是平路,上下班也不費勁,他們卻非要多吃多佔。而我們年輕人都要找對象,要結婚,學校將來還不得靠我們年輕人?我們要結婚的年輕人卻連個鳥窩都沒有,總不能讓我們年輕男教師打一輩子光棍吧!我們年輕人實際上才是最需要房子的人!學校不說全給我們吧,也得酌情考慮我們要結婚的年輕人吧!”
“這話你咋不給劉和萬說?”
“我說了,他們就拿你剛才替老教師着想的話來壓我。說沒得商量,方案都已經定下來,上報鄉zhèngfu了。”
“那怎麼弄?學校就是這麼定的方案,我們總不能去把這方案給推翻掉吧?”
“你說對了,我們就是要把這方案給推翻掉。難道學校定的方案就是王法了嗎?學校不是歸鄉里管嗎?我們叫上其他年輕人,一起到鄉zhèngfu去找鄉領導反映情況去。我不信,還沒有一個讓人說理的地方。我和李玉新他們都說好了。明天上午我們十一個人一起去鄉zhèngfu找鄉長書記反映情況去。這是我們寫得聯名信。其他人都簽字了,你也簽上吧!”
王chun和隱隱約約覺得這件事情不大對勁,但他卻找不出拒絕的理由來。畢竟自己也是年輕人,大家都在一個圈裏混,所以王chun和稍微猶豫了一下,仔細看了聯名信的內容后,在聯名反映學校蓋集資房方案分配不公的材料上也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劉江水笑眯眯地把聯名信疊好裝進褲子口袋,用手在王chun和肩膀上拍了兩下,道:“這才是爺們!明天上午上完第二節課我們就去,你要是有課,提前把課調了。”
王chun和點點頭道:“行,我上完第二節課後剛好沒課,走時叫上我就行了。”
等到滿身煙味的劉江水一走,王chun和趕忙把辦公室南面還沒有來得及打開的一扇窗戶打開,站在窗前深深地透了幾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