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迴轉遼陽
當然,去遼陽之前,嚴亦飛五人還是在院中簡單的整理了一下此戰的繳獲,今夜消滅的五人都是馬甲兵,又充任后金軍中用於沖陣追殺的精銳騎兵,因此人人都是雙馬雙甲。這樣眾人就獲得了十幅盔甲和十匹良馬,不過那些馬甲兵外罩的鑲鐵棉甲雖是極為精良實用,但卻是后金樣式,為防被友軍誤傷,還需回到遼陽后找到盔甲工匠改進后才能穿戴,因此五人只一人挑了一件鎖子甲穿在身上用以防身。嚴亦飛又讓胡常平三人各自挑選了自己趁手的兵器。財帛方面,五人一共從韃子的身上和馬匹的褡褳中搜到了一百五十多兩銀子和少量珠寶首飾,其中很多銀兩首飾上還有暗黑色的血痕,想必都是這些后金兵屠殺了眾多大明百姓后從他們身上和家裏搶來的。這一百五十兩銀子對於普通人來說可不是小數目,要知道就在不久前的萬曆末年,在沒有發生災荒的年份以及省份,一兩銀子足足能買兩石糧食。而很多小戶之家在家中搜腸刮肚也翻不出二三兩銀子來。嚴亦飛給胡常平三人一人分了五兩銀子,胡常平等人心中既是歡喜,又對嚴亦飛是感激涕零。是啊這一夜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從地獄到天堂的反轉啊,本來被韃子生擒,怎麼想也難逃一番嚴刑拷問一番之後項上的人頭被摘去當了敵人的軍功,可在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之內,他們不但逃脫了被虐殺的命運得以活命,還領到了一筆不菲的收入,怎麼能不讓他們心中滿是歡喜和感激呢。嚴亦飛又取了二十兩銀子給了陳京成,又將剩餘的銀兩財帛交於他保管,讓陳京成心中也感念嚴亦飛對他的信任與看中。
五人收拾好繳獲財帛,又割取了韃子的首級,也不做絲毫耽誤,趁着夜色,向著遼陽城方向揚長而去,一路上倒是平安無事。
天啟元年三月十四日,清晨。嚴亦飛等人經一路夜行,到達遼陽城外,還離着老遠,便望見了那巍峨磅礴的遼東第一城的輪廓。明代遼陽城城周二十四里,城高三丈三尺,城牆磚石合築,內石外磚,牆芯夯土,上窄下寬,太子河從南順東牆外向北流過。洪武五年由都指揮使馬雲、葉旺督修。洪武十二年都指揮潘敬將遼陽城向東擴大一里,並在城北部加築一座土城用以安置歸順的少數民族,這樣遼陽城就形成了獨特的日字型。南城周十六里,南北長三里有奇,東西寬約四里。城四角各有角樓,東南籌邊樓、西南望京樓、東北鎮遠樓、西北平胡樓。有城門六,南為安定、泰和,東為平夷、廣順、西為肅清門,北曰鎮遠門。東城外有瓮城,城外有護城河。城中東西並列鍾、鼓二樓和華表柱。遼東都司、總兵官署均在南城中。北城南北長二里,東西寬四里。城門三,東為永智、西為武靖、北曰無敵。
五人行至那城北無敵門前,只見四野無人,城門緊閉。嚴亦飛縱馬行至城下大喊:“某乃副將戚金麾下家丁哨長嚴亦飛,在渾河與韃子血戰後撤退至此,請城上的兄弟們開門讓我們進城。”嚴亦飛本來擔心不會有人給他們開門,甚至會亂箭將他們射走,不過他忽然想起,在歷史上,遼東巡按張銓是接見了從渾河戰場撤退下來的官兵的,因此心中才稍定。過了良久,只聽城門吱呀一聲響,開了一條小縫,嚴亦飛等人由此進入了遼陽城內。
進城后,一名守門把總接待了他們,並仔細勘合查驗了他們的身份腰牌,見對方是戚家軍的家丁哨長,又見各人馬上還拴着五個齜牙咧嘴的韃子首級,那把總臉上現出尊敬的神色,親自將他們引入城中。此時遼陽城內人跡寥寥,道兩旁的店鋪也各個緊閉大門,一副大敵當前的樣子,不復往日的繁華。
少傾,那守城把總將他們帶到城中軍營的一處房屋內。嚴亦飛推門而入,只見屋內坐着幾十個明軍,看樣子竟都是自己家主戚金麾下的浙軍。此時屋內明軍兩名為首的上來與嚴亦飛行禮。嚴亦飛定睛一看,二人自己竟都熟識。當先的一人是一名戰兵哨長,名叫盧慶瑜,年在三十五六歲,身材高大,竟比嚴亦飛還高了幾分,這人對火銃、火炮之術都頗為喜好精通,是一名技術型軍官,二人也因此共同愛好而結識。雖然二人都同為哨長,不過嚴亦飛是家丁哨長,按今天的話說,雖是同級,但嚴亦飛的政治地位更高,再加上平日盧慶瑜對嚴亦飛的身手為人也是頗為佩服。因此盧慶瑜還是恭恭敬敬的對嚴亦飛行了禮。
盧慶瑜身後,又有一人上前,此人名叫孫濱,與嚴亦飛年齡相仿,生的矮胖,是家丁隊中另一哨里的隊長,平日不太愛說話,二人接觸不多,不過此時相見,卻也有一種分外親切之感。
與二位同僚見過禮后,聽二人向他介紹,房中果都是同在戚金麾下的同袍,內中除剛才二人外都是普通軍士,再無其他軍官。嚴亦飛轉頭看向房中其他人,有些雖也臉熟,卻再無認識之人。他細細數了一遍,房中一共三十二人,算上自己五人也不過三十七人。昨日三千三百人的軍隊,經一日的血戰能活下來的怕只有這些人了,存活率只將將超過百分之一。慘烈如此,不由得讓活下來的眾人長吁短嘆,悲傷不已。
嚴亦飛與眾人敘了一會話,忽聽屋外有人聲嘈雜,便出門觀看,只見一群人簇擁着一個身着青衣,衣上補子綉着溪敕的官員往他們的方向走來,嚴亦飛對明朝歷史很感興趣,知道這種穿着打扮是七品文官的服飾,忙率眾人出門迎接。那群人行至近前,只聽當先的一人唱喏道:“遼東巡按張銓張大人到!”
嚴亦飛聽后心道,果然是他來了。隨後縱使心裏千般不願意,他還是推金山、倒玉柱,率身後眾人向張銓拜倒下去。
這也實在是二人此時身份地位相差太大,要知道那巡按雖不過是正七品官,後世都稱七品芝麻官,但這句話放在巡按身上可是完全不適用。巡按雖然隸屬都察院,但本質上直接對皇帝負責,擁有很大權利,“所按番服大臣、府州縣諸官考察、舉劾尤專,大事奏裁,小事立斷。”別的不說,各地方官員面對一個可以給你寫評語然後報告給皇上的人,怎能不怕?不要說與他同品級的縣令,見到巡按只能是長跪不起、唯唯諾諾。就算是從二品的布政使、正三品的按察使,見到巡按之後也只能“俯首至膝,屏息屈躬。”更不要說明末文貴武賤。他們這些區區武人,與巡按相比,地位實在是不值一提。
少傾,只聽一個聲音說道:“眾將士在渾河不計生死,血戰一日,殺賊奴數千,有大功於國,甚為辛勞,快快請起。”眾人起身後,嚴亦飛偷偷的打量這名後世歷史書中才能看到名字的官員。只見這人一副典型儒生長相,面白體瘦,一縷長須垂至胸前。嚴亦飛知道此時張銓不過四十四五歲,但可能是操勞過度的原因,面相看上去五十歲都不止。不過張銓雖是位高權重,但言語卻甚為溫和,給人如沐春風的感覺,舉止間也絲毫沒有文官對武人的優越感與歧視,再加上歷史上張銓的所作所為,這讓嚴亦飛對張銓也是頗有好感和敬重。
隨後,張銓說道:“本官前來時,見拴在門口的馬上掛着五個韃子首級,本官觀之,個個皆是真奴級,不知是哪幾位好漢的軍功啊?”
嚴亦飛與陳京成二人上前一步,嚴亦飛道:“託大人的洪福,是我二人與韃子搏戰,僥倖砍了這些韃子首級。”
張銓驚到:“哦?你二人就得了五顆韃子首級?怎麼個過程快與本官細細道來。”
其實也不怪張銓驚訝,要知道在古代戰場上奪取敵人首級並帶回並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殺傷敵人只是第一步,還要己方軍隊將對方軍隊全殲或者至少是打的大敗,完全控制了戰場之後,才能有機會從容的割取敵方首級。而自從努爾哈赤以十三幅鎧甲起兵開始,因后金軍個人武力的確出眾以及明軍與明廷的腐朽,明軍在野戰中幾乎無一勝跡,如薩爾滸、遼瀋、以及後來的廣寧等役,明軍都是成建制的被擊潰殲滅、敗軍失地,根本沒有機會收穫韃子的首級,更何況女真人還有將屍首帶回可以獲得對方家庭一半財產的習俗,這就使獲得后金軍的首級變得難上加難,縱使各地將官偶有上報斬首,經核實也多是殺良冒功。也因此明朝對首級軍功封賞極重,領軍千人者斬首十顆就能晉陞一級,二十顆晉陞兩級,三十顆晉陞三級,至晉陞三級其中實授兩級,署職一級為止。
嚴亦飛向張銓簡要的介紹了昨晚的情況,聽的張銓也是連連點頭,贊道:“你等不僅能斬殺奴賊,解救同袍,還能挺身而出,救我大明百姓於水火倒懸之間,實是難得。本官要好好封賞與你們,兩位好漢說吧,想討要個什麼賞賜。”
嚴亦飛聞言再次拜倒:“張大人,我等不想要什麼賞賜,只想回到戰場,多殺奴賊,為殉國的眾多同袍和死難的大明百姓報仇!”
張銓聞言感佩不已,心中更是對嚴亦飛高看一眼,他欣慰的說到:“好、很好!你叫嚴亦飛是吧,你的名字本官記下了,若我大明軍中皆是如你一般的忠勇之士,何愁建奴不滅!但是,本官還是要封賞你,按說你是客軍,而我又是按臣,不過現在大戰將至、用人在即,本官就做一把主,從現在起,你便充任遼東鎮把總,暫時聽本官調遣,現在人員緊張,你就仍舊率領你這些同袍兄弟,待戰後本官再為你補充人手。”
嚴亦飛聞言趕忙跪拜道謝,謝過後他對張銓說道:“張大人,卑職還有一事請求,卑職觀遼陽城外地形,料奴賊來攻必以小西門為主攻方向,敢問大人可否將卑職所部部署在此地,如此我等可以有機會多殺建奴,為戚金將軍和同袍們報仇雪恨!”張銓聞言是欣然應允。
隨後張銓又對眾人好言撫慰一番后才率眾離去,嚴亦飛望着這一群人離去的背影,心中陷入沉思:我這隻從後世穿越而來的小小蝴蝶,該怎樣去扇動翅膀,來影響到那幾日後載入史書的遼陽之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