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奇夢遊樂園（二十）
濃重的黑霧帶着濃濃的不祥,凝結成團，猶如活物的觸手，緊緊的黏在兩人身後。
城堡有七八層樓高，頂層的夜風吹的人搖搖欲墜。
溫楚寧沒有放開李玄的手,像是靈巧的鹿,躍起時輕盈,在空中被風吹的打着顫,讓看客的心跟着揪起，最後再穩穩落下。
可即便如此，他們和身後陰影的距離也愈來愈近了。
廣場上嗡嗡議論着。
其中不乏不是第一次來參加焰火晚會的NPC,可這樣的場景卻是第一次見。
瘋帽子一眼就認出了跑在前面的是溫楚寧，也很快就辨認出追逐在溫楚寧身後的是什麼東西。
那東西,只要是來自仙境迷宮的都不陌生，黑皇後身上就終年纏繞着這樣的黑氣。
雖然說不清究竟是什麼，但毫無疑問絕不是站在他們這邊的。
“愛麗絲公主會沒事嗎……”邦尼先生的兔眼紅彤彤的,蓄着一汪淚,雙手合十仰頭看着溫楚寧的方向。
忽然——
“啊啊啊啊——”
邦尼先生控制不住尖叫起來,就在剛剛，公爵好像沒有站穩，伸手推了愛麗絲一下。
好在愛麗絲躲了過去,像是早就預感到了似的。
溫楚寧冷笑着躲開了李玄出其不意的一擊,他半勾着唇，頭也沒回道：“要不要這麼老套？”
“不會覺得這種為了我好就將我先趕走的舉動會讓我感激涕零吧？”
李玄這一推十分隱蔽,正巧是兩人落在另一個露台的邊緣，溫楚寧如果不是早有提防,肯定會被李玄直接推進屋子裏。
到時候只要困住他一會兒,李玄自然就能將身後緊追不捨的黑霧給吸引過去。
沒有第一時間回應,李玄明顯頓了頓，不知是意外溫楚寧居然躲了過去，還是意外溫楚寧直接就戳破了他的心思。
又是一個起落，李玄才開口，只是聽上去十分沒有底氣。
“我只是怕你會拖我後腿。”
“呵。”溫楚寧單字表示嘲諷。
他側目，路過露天的陽台玻璃能清晰的看到李玄躲閃的眼神和微紅的眼眶。
“你如果打着獨自對付他，好獨佔整個副本的念頭，那就趁早打消吧。”
溫楚寧驀地站定，轉過身來，眸中儘是堅定：“我是不會退出的。”
李玄一怔，恍然才發現，兩人不知不覺已經跑到了發射煙花的炮台邊，幾乎橫穿了整個城堡。
“你之前說看完煙花就讓我完成任務離開，就是想獨自對付祂吧？既然如此，你肯定知道滅了祂的辦法？”
安和病院裏，他成功開啟了第三夢，第三夢最神奇的地方是提供了一個直接進入安和病院的入口，只要他想，不論他身處什麼副本，都能隨時進入安和病院裏。只是時限到了他還是會回到原地，但如果是生死關頭，這個技能百分百可以保命了。
如果成果製造進入通關過的副本的入口，是因為他掌控了安和病院，那他很好奇，如果奇夢遊樂園，他和李玄同時成為副本掌控者，那會不會製造出一個他們兩個可以同時進入的夢境。
溫楚寧目光沉靜而堅定，沒有半分商量的餘地。
李玄嘆了口氣，直到就算他不說，眼前的人恐怕還是不會乖乖離開。
與其讓他四處亂撞，不如直接將自己知道的通通告訴他。
“祂就是老公爵，你應該猜到了吧？”
溫楚寧點頭：“自然。”
“上次轉變他的信徒，再殺光剩下的信徒的方法是行不通的。”
溫楚寧挑眉，不置可否。
“你雖然毀了那些控制他們的藥物，但很多NP
C都不是第一次來參加焰火大會，他們的身體裏早就有藥物的殘留了，只要這些藥物存在，這些人就不會輕易轉變自己的信仰。”
溫楚寧想到了仙境迷宮裏的人。
李玄知道他心中所想，解釋道：“仙境迷宮是入園的第一關，離城堡的距離最遠，所以祂才會派出自己的分/身統治，也因為這，他們倒是逃過一劫，沒來品嘗過這些美食。至於鬼屋裏的那些——本來就是鬼，當然也是不用進食的。”
原來如此。
這就解釋通了，為什麼這一路下來，溫楚寧也只扭轉了這麼幾個，小紅帽和狼外婆也被他折騰的夠嗆，小紅帽更是直接被他綁去了安和病院的副本，但就算如此，小紅帽也沒打心底里對他臣服，只不過是屈於他的淫/威罷了。
“那你準備怎麼對付祂？”
溫楚寧越過李玄的肩頭看向他身後迫近的黑暗。
帶有凈化效果的防護罩只能抵擋一會兒，現在已經肉眼可見裂痕了。
“破壞虛妄。”
李玄的瞳孔在煙花的掩映下色彩斑駁，有種詭異的綺麗，就像溫楚寧進入副本以來感受到的一樣。
“這個副本的信仰之力不同，不是恐懼、死亡、恐怖，而是虛妄。”
“童話般的遊樂園，可口的食物，美麗的煙花，只要深陷其中，就會生出虛妄。”
“這種虛假的，對未來的美好期冀，在焰火盛開的瞬間會達到頂峰。”
一股惡寒緩緩泛了上來，溫楚寧品出喉頭的一絲苦味。
李玄聲音並不激烈，甚至稱得上冷靜，但聽到他的耳中，卻是經歷了這麼多副本以來，最讓他發毛的一次。
純然的、毫無理由的、對整個世界的惡意。
這些焰火就是虛妄的花。
開心的、喧鬧的，剛剛飽腹的人群，圍在廣場上，或許見到了許久未曾見到的老友，或許是難得一次的打扮光鮮華美。
每個人都仰頭看着，期盼看到記憶里的盛景，更期待或許能夠看到一場一見鍾情的愛情。
他們雀躍、尖叫、歡呼。
可這些快樂的背後，卻是更多被他們尊敬的老伯爵認定為“瑕疵品”的同類，被無情的屠戮。
那些盛放的煙花，那些他們為之歡欣的美麗場景，到頭來，只是同類最後的輓歌。
溫楚寧垂下眸子，靜默半晌，輕輕道：“果然是虛妄。”
“嗯。”李玄勾了勾唇，“所以，你弄出了個能夠無限複製的煙花，似乎讓我們的對手變得更強大了。”
磨牙的聲音格外明顯。
李玄眼中笑意更盛，見好就收：“所以我原本的打算是打破這些人的虛妄，在他們面前揭穿煙花製作的真相。”
溫楚寧挑眉：“看完之後呢？”
李玄聳了聳肩：“看來不夠。”
同樣的事做過成千上白遍的士兵們，早就是熟練工了。
他們知道該怎麼處理那些四處飄散的血腥味，該怎麼清理機器，該怎麼將偶然脫落的頭髮藏好。
整個房間乾淨的能夠立刻被拿去當做櫥窗透明的麵包房樣板。
溫楚寧回眸看了看“麵包房”，幾個格格不入的士兵正透過玻璃朝他招着手。
他微微張大眼，忽然想到了什麼。
“破除虛妄……”他口中喃喃，雙眸微亮。
兩人站在露台的邊緣，清瘦的身型像是隨時會被越來越濃重的黑霧給卷跑。
夜風撩起公主的長裙。
女巫的水晶球里，不知小公爵對公主說了什麼，公主雙眸驀地亮了，淺淺的梨渦盛滿笑意。
一刻的鮮活讓人失了神。
砰——
又一顆煙
花打向了空中。
紅色的焰火在最高處炸開，將親吻的兩人的臉映的一片薄紅。
廣場上一片抽氣聲，而後是震耳欲聾的歡呼。
有人興奮的將帽子扔向了口中。
就在煙花綻放的瞬間，站在露台邊沿的公主墊起了腳尖，揚起頭，主動吻上了小公爵。
兩人線條優越的側臉清晰的投影在水晶球里，像是濃墨重彩的油畫。
小公爵大睜着眼，就連瞳孔都微微震顫，雙手僵硬着卻沒有絲毫推拒。
【啊啊啊啊啊行不行啊邪神！抱啊！！！！】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這都不沖，放下讓我來！】
【嗚嗚嗚嗚還是溫溫主動的，咬手絹，好氣，我也想要公主的吻。】
【溫溫也沒那麼淡定吧，睫毛一直在顫抖誒。】
【你們真的是看副本不是來磕cp的嗎……難道沒人發現因為溫楚寧這操作，黑霧更猖獗了嗎？馬上就要突破屏障了誒。】
強尼反應了足足三分鐘，才弱弱的找回了自己的聲音，他乾咳兩聲，臉頰紅暈褪去：“那個……當然，溫楚寧能有這樣的探索度已經很強了，根據後台反饋的數據，至今還沒有玩家揭穿副本的真相。”
強尼十分不想承認，可溫楚寧這點強的太突出了，更別提他還要直面繁殖之神，這已經是更高維的對決了，就是大師的副本都看不到的獨屬於溫楚寧的獨家。
不過春秋筆法強尼作為一名新聞工作者也是十分熟悉的。
“不過，”他話鋒一轉，“溫楚寧這一吻着實讓人摸不清頭腦，想必彈幕里很多觀眾和我想法差不多吧？這麼做不是讓NPC們見證了完美的愛情，虛妄之力更盛了嗎？”
“兩位有什麼看法？”
於恆臉頰紅撲撲的，目光難得躲閃。
索慕挑着眉搖了搖頭：“這次我也看不懂了。不過，我對溫楚寧莫名的信心。”
【索慕什麼時候成了舔狗了？】
【畢竟人家已經是半神了，只要能活過這個副本，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好伐？抱個大腿很稀奇嗎？】
【索慕才不是這種人呢！他說相信溫楚寧，就是覺得溫楚寧強唄，不信走着瞧咯。】
【我看只是不願意承認溫楚寧也有豬隊友的時候把。】
【啊啊啊啊啊我求你們別吵了，快去溫楚寧的直播間！！！】
爭吵的人被一驚一乍的彈幕吸引着點開了溫楚寧的直播間，然後——
【卧槽卧槽卧槽，溫楚寧！！！】
彈幕上飄過一連串的【！！！】
上一刻笑容甜美的公主，下一刻鬆開了小公爵。
她修長的指尖捏了捏小公爵的耳垂，順着耳畔，撫摸上臉頰，拭去了他唇邊的水漬。
小公爵目光怔愣看着神態純情指尖卻又拚命勾/引的公主。
“李玄。”公主語氣溫軟的喚着小公爵的名字，黏糊糊的，像是撒嬌，“抱歉。”
他彎了彎眉眼。
下一秒，掌心用力。
笑容收回的那一瞬，親手將小公爵推了下去。
萬籟俱寂。
歡呼的人停了下來。
他們愣愣的看着站在露台邊沿的公主，黑色的長發被他擼向腦後，露出飽滿的額頭，還有盛滿殘忍笑意的雙眼。
煙花沒有停下，依舊在夜空中綻放着。
砰——
砰——
兩道聲音交疊在了一起，幾乎難以分辨。
但是巨大的水晶球將一切照的分明。
這煙花下赤/裸/裸的罪行。
一聲是煙花被炮台打出的聲響。
一聲是小公爵墜落在
二樓平台上的撞擊。
紅色的煙花，鮮紅的血液。
溫楚寧身後，製造煙花的士兵們涌了出來。
走在最前面的被溫楚寧輕易舉起。
公主笑靨如花，像是生來原罪的惡童，眼底是純然的無辜，手上卻做着最殘忍的事。
煙花的轟鳴聲里，他將那些士兵撕裂、拆解。
被拆解的士兵忽然變成了人類的模樣。
他們身下是大灘大灘的血跡，像是破布娃娃一般，被公主隨意的丟棄扔在了地上。
似乎是玩夠了，公主在離他最近的那個身高兩米的壯漢衣服上擦了擦手。
白皙修長的指尖上沾染的血跡被一一擦凈。
腦海里的畫面卻揮之不去。
公主轉過頭來，揚起形狀姣好的唇，對他們說：“輪、到、你、們、了。”
他白凈的臉上被飛濺的血跡沾濕了，像是斑駁的畫，眼底純粹的惡意流量。
絲毫不懷疑，他可以對任何無辜的人痛下殺手。
人群里，不知是誰最先尖叫了一聲。
緊接着是一片慌亂。
聚集在城堡下的人群朝着黑暗的夜幕里奔跑四散。
什麼焰火大會，他們再也不來看了。
嗚嗚嗚嗚，太恐怖了，怎麼沒人告訴他們，焰火大會有殺人魔！
水晶球也在慌亂中滾落在草地上，女巫早已不見了蹤影。
沒人看到，公主懶洋洋的坐了下來，裙擺隨風飄揚，雙手撐在露台邊，欣賞着眼前的鬧劇。
他身後地上躺着的兩米大漢悄聲問：“寧寧，我能不能起來了呀，這些番茄醬好咸。”
如果虛妄之上的花是令人嚮往的童話，那親手將童話撕碎不就行了？
溫楚寧垂眸，看向掉落在露台上的李玄。
巨大的黑色蛛網中間，李玄仰躺着，隔着遙遠的距離，和溫楚寧的視線撞在了一起。
明明看不清對方的神情，但溫楚寧知道，李玄在笑着為他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