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點

蹲點

何微聽到周天醉的話看着她:“周醫生沒事吧?”

周天醉抬眼看她,眼底涼薄,沒什麼表情,冷冷淡淡的,何微輕咳一聲:“沒事就好。”游如許扶着周天醉,察覺她手心托着自己的腰,掌心溫度燙人,隔着布料都能感覺到,她側頭看眼周天醉,周天醉說:“送我去辦公室。”

游如許默了默,扶她去辦公室。

何微在兩人身後想開口,一想到周天醉扎人的目光,她心尖一抖,什麼話都不敢說,直到沒多久,游如許從她辦公室走出來。

何微忙送上牛奶:“游老師,喝點嗎?”

游如許看着她激動的臉泛紅,想到周天醉說的話。

你看不出來她喜歡你?

游如許說:“謝謝,不用了。”

笑眼依舊是笑眼,但態度拒人千里之外,又不會讓人覺得十分尷尬,何微站在原地,悶了悶:“哦,好,那下次我請你喝茶。”

游如許一笑:“下次再說。”

說著對她一點頭,去了後面的病房,何微有些無力的垂下肩膀,看周天醉的辦公室門,周醫生已經告訴游如許了嗎?

告訴她,自己搶了林落的功勞?

不會的,游如許是記者,周天醉不會告訴她這個事情的。

可萬一呢。

萬一周天醉告訴了,那游如許會怎麼想她?何微咬唇,手指摳牛奶邊緣,聽到護士長和她打招呼:“何微早啊。”

她抬頭:“早啊。”

一轉身,看到林落。

林落沒說話,只是從她身邊擦過去,何微臉微沉,想了想還是敲周天醉的辦公室門。

周天醉正在看患者的病例,看到她進來又低下頭,何微走近了一些,問:“周醫生,你腰好些了嗎?”

看她沒話找話說,周天醉開口:“有事?”

何微說:“我……”

她看向周天醉:“我想問問周醫生,採訪該說什麼。”說完強調了一句:“畢竟我是周醫生帶的。”

周天醉聽出她意有所指,抬眸看她幾秒,揚一抹笑,說:“我沒什麼經驗。”

“周醫生以前不也接受過採訪嗎?”何微說:“還是電視台的。”

周天醉聽到她說這話垂眸,長睫毛在眼下劃出一小片陰影,瞳孔隱在陰影里,看不真切,只覺得氣氛壓抑的厲害。

何微咽口水。

周天醉說:“也沒什麼好說的,實話實說。”

何微問:“實話實說,能雙贏嗎?”

周天醉抿唇,還沒開口座機鈴響起,她接了電話,聽到那邊說:“周醫生,宋院長讓你過來。”

她握着座機,看眼何微,低頭走出辦公室,走廊上患者和家屬來來往往,最裏面那個房間門口掛着警示牌,她站在門口往裏看,游如許坐在裏面。

曾鏡已經醒了。

孩子在她身邊,剛喝了奶,正呼呼大睡,曾鏡哭的眼睛紅腫,臉蒼白,躺在病床上,沒家裏人照料,兩家二老家門都出不了,只有護工幫忙照顧她,看到游如許,曾鏡張口就說:“張曉傑不會做這樣的事情的,他不會的。”

游如許坐在她身邊,還沒遞出名片,曾鏡說:“我知道你,遊記者,電視台的,你們同事剛剛來過了。”

是陳想先來做了工作。

游如許點頭,問:“張曉傑最近有沒有什麼異常的舉動嗎?”

曾鏡說:“沒有,都沒有……”

游如許又問:“他和趙總是親戚嗎?”

曾鏡聲音一憋,卡在嗓子口,看向游如許,一時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游如許說:“別擔心,我不會亂寫。”

曾鏡還是沉默。

游如許合上紙筆,說:“你知道昨天津度午間新聞有哪些嗎?”

曾鏡沒看新聞,她也沒時間看,手機都不敢拿,全是一些詛咒謾罵的字眼,她害怕,看到那些詛咒她和還在早點去死的字眼,比傷口還要疼,曾鏡搖頭。

游如許說:“昨天午間新聞,說了你大出血住院的事情。”

曾鏡面色微變,看向游如許。

游如許說:“是我的新聞。”

“你!”

游如許說:“曾小姐,你不要激動,我知道你和孩子暫時不想被人打擾,但一個案情如果不調查清楚,帶給你們的痛苦只會越來越多。”

曾鏡說:“現在就夠多了!”她哽咽:“為什麼你還要來打擾我們?你想聽到什麼消息?你想聽到我親口說,是張曉傑引起的爆炸嗎?”

“我沒有。”游如許聲音淡淡的,清透的嗓音很能讓人安靜,她看着曾鏡:“你知道昨天網上,都是什麼樣的言論嗎?”

曾鏡不說話。

她怎麼不知道。

她就是看到那些言論,一夜不敢睡覺,生怕夜裏有誰把孩子抱走泄憤。

游如許說:“今天我看了一眼,大家對張先生的言論有所轉璇。”

曾鏡看着她。

游如許拿出平板,搜到早間新聞,和其他幾個新聞組的微博號,將下面的評論給曾鏡看,曾鏡下意識的閉眼,隔幾秒才睜開。

【聽說張曉傑的老婆懷孕生孩子,那他為什麼要去消滅證據?】

【不管怎麼說,張曉傑就該死!】

和昨天這條評論的節奏不同,現在輿論有了不一樣的說辭。

【為什麼就該死了?人才生的孩子,為什麼要消滅證據?】

【從昨天我就想說了,為什麼對張曉傑惡意這麼大啊,好莫名其妙,這件事的真相不應該是煙花爆炸嗎?退一萬步,就算真的是張曉傑,那他也是受人指使,為什麼你們不去罵老闆,而是在這裏罵張曉傑?】

【是啊,為什麼都在罵張曉傑?】

曾鏡看到這些評論眼睛裏水花浮動,她沒忍住,哭了出來,她說:“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他只是去上班,為什麼為什麼……”

游如許說:“曾小姐,你別激動,你現在情緒不能太激動。”

曾鏡滿臉淚水。

游如許給她遞了紙,看着曾鏡,想到網上的輿論。

每個人都有獨立思考的能力,但網絡會削弱這部分能力,因為接收的信息很少,加上昨天極端的言辭太多,人在這樣的情況下,就會形成條件反射,會下意識的相信那些激烈的言論,積极參与,情緒上頭,會說出更偏執的言辭,很多時候輿論就是這樣被帶偏的,但只要給她們一個緩衝的時間段,讓她們立刻冷靜下來,她們就會抽絲剝繭,慢慢恢復理智。

而曾鏡和這個孩子,就是緩衝帶。

就是讓網友冷靜下來,恢復思考能力的鎮定劑。

曾鏡聽了之後看向游如許,說:“我還以為……”她有些歉疚:“對不起遊記者,我……”

“沒關係。”游如許說:“你已經很棒了。”

曾鏡聽到這話想附和一個笑臉,卻沒笑出來,比哭還難看,她說:“曉傑和趙總是親戚關係,不過我們平時也不往來。”

“逢年過節,我們也會走動走動,畢竟也是曉傑的老闆。”

游如許點頭。

曾鏡說:“不過曉傑是絕對做不出來這種事情的,他知道我要生了,他怎麼可能……”

想到在ICU躺着還沒清醒的張曉傑,現在外面的罵聲一片,恨不得把他撕了吃,曾鏡淚止不住往下掉,說:“我這段時間一直忙着備產,沒問他工作上的事情,但是他絕對不會這樣做的。”

來來回回的肯定。

游如許看眼她,說:“我知道了。”她又問:“那你們和陳默,關係這麼樣?”

“陳默……”曾鏡停頓幾秒,看向游如許,眼睛紅紅的,她說:“陳默和曉傑關係一直很好,他家裏條件不是很好,有幾次是曉傑借錢給他度難關的,他也經常來我們家做客,陳默是個很好的人。”

曾鏡低頭:“他是沒了嗎?”

雖然在此之前她就已經知道了,可還想,再希望一些。

或許網上那些只是片面,或許陳默只是受傷,或許……

雖然她也知道,這些或許只是自欺欺人。

游如許說:“對,他去世了。”

曾鏡臉色越發蒼白,淚水沿着鬢角滾落,身側孩子睡夢中晃了手臂,曾鏡握住那隻小手,孩子晃兩下,放了下去,曾鏡看着孩子,死死咬唇,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門口被敲響,游如許轉頭,陳想說:“游老師。”

她看向曾鏡:“你先休息,今天辛苦了。”

曾鏡說:“遊記者,曉傑醒了嗎?”

游如許說:“還沒有。”

曾鏡點頭,游如許出了病房門聽到陳想說:“游老師,網上又出事了。”

游如許看着她:“什麼事?”

陳想小聲說:“陳默父母,要接受採訪,現場直播。”

游如許蹙眉。

陳想說:“不是我們台里,是其他電視台的,消息已經散出去了,現在網上亂糟糟的。”

游如許看陳想遞過來的平板,看到陳默父母接手採訪的消息掛在熱搜,下面很多科普陳默平時的為人,頁面是陳默的媽媽抱着陳默一張照片依靠在柜子旁,寂寥孤單,整個背景是灰色的,氣氛壓抑,游如許問:“能採訪到她嗎?”

陳想說:“現在有點難,好多要採訪二老的,我之前打了幾次電話都被掛了,咱們台里也沒聯繫上。”

游如許只是思索片刻,說:“走。”

陳想問:“去哪?”

游如許說:“蹲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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