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表演
《東籬客棧》的第二篇章錄製很快拉開了序幕。
第二篇章的主題是《悠閑的周末》,和第一篇章的團隊協作不同,這次是分組約會。
節目組直接限定了性別,要求男生們為女嘉賓準備一樣首飾,女嘉賓為通過選擇首飾來選擇約會對象。
第四季的六人小組儼然已經打成了一片,聽到這個消息,都在私下裏暗暗吐槽了一波節目組吃相難看。
在炒作“小戀綜”之前,《東籬客棧》的各種活動項目雖然一般也都是分組進行,但從來沒有嚴格地限定過性別,眼下大概是吃到了前幾季炒作的紅利,也開始沒有糖硬造糖了。
白色的厚方桌上擺在三個包裝精緻的盒子,薛寒和顧亦悠已經坐下了,高阮姍姍來遲,見到他們打了個招呼。
按照節目組的要求,女生選中了誰的禮物就去赴誰的約。
正中的盒子是鵝黃色的,裏面裝着一條銀白色的項鏈,簡單大方,素凈卻也不失精緻。
左邊是一個粉紅色糖果的盒子,一條帶着小桃心的手鏈靜靜地躺在柔軟的白色絨布上。
最右邊就在高阮眼皮子底下的,是一個深藍色寫着花體字母的盒子,看起來很典雅,裏面躺着一對脖頸修長的黑天鵝耳環。
“你們先挑吧。”高阮說。
相處久了,顧亦悠和薛寒都發現這位高影后其實沒什麼架子,一點兒也不像剛見面時那樣盛氣凌人,相反,偶爾吐槽和八卦的模樣還挺接地氣的。
薛寒客氣道:“都挺好看的,他們眼光還不錯。”
畢竟是娛樂圈裏的男明星,耳濡目染久了,穿搭妝造審美這些都很少有不好的。
顧亦悠也道:“高阮姐,你先選吧。”
“這麼客氣幹嘛,”高阮略從座位上起身,抬起手拿起薛寒面前放着的那個鵝黃色的盒子,“那我要這個吧。”
她選完了,薛寒拿了那對黑天鵝,把粉色糖果留給顧亦悠,“這個和你很搭。”
顧亦悠留到最後一個,還拿到了自己喜歡的那一件,高興地應了聲,“謝謝薛寒姐。”
而另一邊的男生宿舍,路朔不在,傅星徽在幫紀朗搗鼓茶餅,紀朗看了半天書一個字兒也沒看進去,放下書問道:“哥,你約會怎麼安排的?”
“去看畫展,”傅星徽完全沒瞞他,“然後去長榮大廈吃飯。”
“大概什麼時間?”
傅星徽想了想,“和節目組約的大概十二點到那邊。”
“吃哪家?”
“A座樓上那家法餐,節目組和他們有合作。”傅星徽問:“你還沒想好?”
“嗯,”紀朗說:“沒怎麼跟人約過會,跟你們取取經。”他站起來,從口袋裏掏出一隻耳機塞到傅星徽耳朵里。
“哥,你聽聽。”
耳邊傳來熟悉至極的旋律,傅星徽脫口而出道:“這不是你的歌嗎?”
紀朗看起來有幾分受寵若驚的意外,“你聽過我的歌?”
“聽過啊,”傅星徽忍不住笑了笑,“我又不是從來不上網。”
紀朗的眼睛唰得亮起來,“那你覺得這首歌好聽嗎?”
“好聽。”
傅星徽從前還單曲循環過這一首,連詞都記得很清晰。
“真的嗎?”
“我騙你幹什麼?我還會唱呢,”傅星徽配合著耳機里的旋律給紀朗隨口來了兩句,挑了挑眉道:“怎麼樣,沒哄你吧。”
紀朗聽他唱完,眼神微妙地望着他,半晌沒說話。
傅星徽原本是因為紀朗質疑他,帶了點非要證明自己的好勝心思,可這會兒被紀朗這麼盯着,突然不知道為什麼有點不好意思起來。
他回憶了一下,覺得他方才的行為似乎有點幼稚,像個小孩兒。
不過還好他剛有點不自在,紀朗就接過了話茬,沒在讓尷尬瀰漫下去,“那你陪我再聽一遍吧。”
傅星徽鬆了口氣,“行。”
兩人一個坐在床上,一個坐在窗邊的懶人沙發上,靠着一條白色耳機線拉扯着,靜靜地聽完了整首歌。
過了一會兒,傅星徽把耳機還給紀朗,忽然問:“寫這首歌的時候,你是不太開心嗎?”
他記得這首歌的作詞就是紀朗本人,但詞曲的風格,和紀朗本人的性格都不太像。
紀朗明顯很意外傅星徽會留意到這種細節,愣了一會兒,他坦白道:“是有一點。”
紀朗發這首歌的時候,大概是重新回到娛樂圈兩三年之後,生活工作一切都按部就班,他也不缺資源和人氣,傅星徽原本是聽了歌隨口一問,沒想到似乎真的觸及了對方不愉快的過往。
但他知道以他們兩人現在的關係,他不適合再問下去了,故而只是安慰地笑道:“都過去了。”
而一直期待着他過問一句的紀朗只好酸澀地跟着收回涌到嘴邊的話,跟着笑道:“嗯,都過去了。”
*
綠樹成蔭的公園附近,傅星徽坐在長椅上,穿了一件簡單的灰色西裝,褲腳下露出一截兒乾淨細瘦的腳踝。
遠處白色針織裙的一角落進他眼底,傅星徽站起身,理了理衣裳下擺,灰色把他襯得溫柔又利落,配合從容的笑容,顯得格外令人心動。
而女主角也分毫不輸顏色,柔軟的披肩長發燙成了大卷,慵懶地搭在肩頭,精緻清晰的鎖骨上搭着一條細細的鏈子,中間點綴的星星在日光下閃閃發亮。
“是你啊?”看到高阮,傅星徽笑了笑。
“怎麼,是我你不高興?”高阮勾了勾唇。
她今天塗了豆沙色的口紅,搭配一身柔軟的白色針織正好,然而周身的柔和,卻分毫掩不住她眼睛裏獨屬於高阮的風韻,舉手投足都好看得像是風景。
“怎麼會?”傅星徽紳士地替她打開車門,拿手擋在容易撞頭的車框上。
“你挑的項鏈很好看,我一看就知道是你選的,”高阮瞥了一眼車裏的攝像頭,無所謂道:“反正咱倆都沒有炒CP談戀愛的打算,不如來找你約會,老熟人,玩得還舒服。”
兩個人到展廳的時候,節目組已經清過場。這家展廳很大,象牙白的建築修成了波浪的風格,充滿着抽象的藝術。
展廳里沒有其他人,兩個人一幅一幅畫看過去,偶爾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兩句,倒是不會尷尬。
這也是傅星徽選擇畫展的原因,無論女嘉賓穿什麼樣的衣服,都不會不方便,又是在室內,不怕天氣不好,既不會讓兩人的距離太近,也不至於看起來疏遠冷落。
畫廊的盡頭,高阮停在一副色彩斑斕的畫作之前,卻並沒有開口點評,見她駐足良久,傅星徽陪在一旁,問了一句,“怎麼了?”
那副畫很大,佔據了半張牆面,畫的是哥德式教堂的一面彩色玻璃,昏暗的室內將那扇玻璃花窗反襯地浮華而夢幻,鮮明地映在高阮的眼睛裏。
在玻璃花窗的外面,隱隱約約有一隻白鴿的影子,但是看的不清晰,輪廓極為模糊。
高阮的眼睛忽然紅了。
傅星徽準備遞紙巾,高阮卻抬手攔住他,眼眶的微紅消失的一乾二淨。她轉身對身後的攝影師說:“我想抽支煙。”
節目組的工作人員極為客氣地關上儀器,高阮一邊往吸煙區走,一邊點了點傅星徽的肩,“陪我一起。”
兩個人並肩走到畫展的吸煙區,高阮從包里拿出一盒女士香煙,“你要嗎?”
“我不抽。”
高阮點了點頭,拿出一方黑色金屬制的火機,優雅地點燃了含在嘴裏的煙。她望向窗外,白色的煙霧繚繞在她身邊,火光映照在她眼中,顯得她優越的眉眼格外精緻。
高阮是個大美人,饒是在如今娛樂圈百花齊放的時候,她依然漂亮得一騎絕塵。
傅星徽看了她一會兒,從包里拿出一個口罩戴上了。
“不至於吧。”高阮瞥見他的動作,嘴角浮起一抹弧度。
“煙不是什麼好東西,二手煙更不好,戲裏必須抽就算了,戲外就別碰了,對身體不好。”傅星徽說。
“對身體不好的事你從前做得還少嗎,”高阮反問他,“我至少沒像你一樣把自己弄進ICU。”
眼見傅星徽被他噎住,高阮眼底略有些得意地笑了笑。
她掐了那根煙,煙頭被按熄在水裏,火光驟然間消失,高阮彈了彈煙灰,又拿出香水噴了兩下,遮去了煙味。
沉默了一會兒,她似是好笑一般對傅星徽道:“當時警察去家裏查封,把那些畫也都收走了,沒想到今天會在這裏看到。”
高阮結過婚,有一個聰明可愛的女兒,和一個幾年前因為涉黑被判刑的前夫。
傅星徽想安慰她,高阮似是提前預知般擺了擺手,“不用安慰我,我現在有錢有閑有孩子沒老公,半年換個男朋友,還都是年紀正好的大學生,過得比你好很多,安慰我不如心疼你自己。”
傅星徽聞言收回目光,低頭很輕地笑了一下。
逛完畫展,差不多就到了飯點,長榮大廈的外面停了不少節目組的車,傅星徽原本以為只有佈置這邊的人,走過去才聽說,紀朗的約會地址也選在長榮大廈。
“約會的地方都要和你一樣?”高阮意有所指道:“你們關係真好。”
兩人直接走直梯上了六樓,下了電梯還要繞過一片環形的區域才能到訂好的餐館。
他們剛走出電梯間,就聽到樓下傳來了音樂聲,高阮有些疑惑,“不是清過場了嗎,是給我們準備的活動?”
傅星徽也往下看了一眼,長榮大廈的五樓以上中間都是鏤空,四樓在這段環形鏤空的位置對應着一片極大的冰場,音樂就是從那裏傳來的。
而此時冰場正中那個黑色的身形,看起來似乎有些眼熟。
“那不是紀朗嗎?”高阮看了傅星徽一眼,“他和誰約會,是選了來滑冰?”
“薛寒。”傅星徽已經看見了冰場入口靠在圍欄上的薛寒。
“這麼說黑天鵝是他選的?”高阮有些意外,“我倒是沒想到他喜歡那種風格,我還以為他喜歡小桃心呢。”
“什麼黑天鵝?”
“就是你們準備的首飾,”高阮簡單解釋了兩句,看着紀朗在冰場熱身,忽然反應過來,“他是給薛寒準備了節目?”
“應該是吧。”
“沒想到紀朗還會這個,節目組又有熱搜了。”
相比於旱冰輪滑的普及,冰刀顯得小眾許多,而且需要一定的童子功,門檻挺高,紀朗平時從來沒提過,估計連資深粉絲都不知道。
“他小時候去東北旅遊,看到有人玩這個,回來之後好奇,就找老師學了幾年,開始是花樣滑冰,後來膩了,又去玩冰球。”
傅星徽自然而然地開口,連自己都沒察覺言語中帶上了幾分親昵,彷彿在談及自家的親人,“就是什麼都想學一點兒,但又學不長久,三分鐘熱度,沒個長性。”
高阮聞言掃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慢慢挪回到紀朗的身上,打趣道:“嘴上說他沒長性,其實你心裏還挺期待看一看的吧。”
傅星徽笑了一下,把注意力放回了冰面。
過渡的音樂結束,正式表演的音樂響起,是一段很舒緩的純音樂,傅星徽一下就聽出這是前幾天紀朗放給他聽的那首歌。
只是這會兒沒有歌詞,只有旋律,應當是為了更加適合表演,還做過一些改編,如果不是很熟悉,恐怕一時半會兒很難聽出來。
疏離而迷惘的樂聲緩緩,猶如深夜孤獨的山嶺上獨自流淌的泉水,紀朗穿着一身純黑的衣服,立在白色的冰面上,他站的筆直,身形被勾勒地極為清晰明顯。
男人修長的腿在冰面上的自然而舒展,踩着樂點的滑行從容而絲滑,他的速度很快,步伐讓人眼花繚亂,黑白相得映彰,漂亮得不像話。
他像是在夜間踱步,黑色長褲包裹住的腿自然地行走於冰面之上,純白的冰場,像是灑滿月光的湖面,還有落滿雪花的枯草原。
前奏和主歌部分的旋律表達着迷茫和彷徨的情緒,依託冰面上的蹲踞旋轉被展現的淋漓盡致。
他伴隨着樂聲從冰場的一邊轉到另一邊,順着慣性后外點冰起跳旋轉,冰刀從冰面上和身體一起躍起再落下的時候,砸在冰面上會發出極其清脆的聲響。
隔着兩層樓,傅星徽看不太清紀朗的表情,只是能感覺到他的臉上並沒有那麼豐盛的笑意,就好像日落時要降下來休息的太陽。
在冰面上行走的時候,他偶爾會看向遠處,目光帶着自然而然的疏離。
不,傅星徽忽然覺得。
他不像太陽,像是月亮。
旋律一點一點堆疊起來,自然地進入情緒更加濃烈的副歌。
如同最後一抹太陽的光輝徹底消失,終於進入了最深最深的夜。
星子一顆接一顆出現如同落在天地銀河棋盤間的棋子,揮散了歌者的迷惘,圓月朦朧在側,將山澗照亮。
紀朗的步伐越來越快,伸出的雙手如同在擁抱漫天的星辰,他的眼睛亦被冰場裏明亮的大燈照亮。
副歌的旋律更加能喚起人的記憶,高阮這會兒才反應過來,“這是紀朗自己的歌吧,我說怎麼有點耳熟。他平時都是拍戲多,錄歌好像只錄過這一首,好像還上過熱搜來着,是和那個誰合作的,我當時還覺得挺好聽的。”
高阮回憶了一會兒,搖頭“嘶”了一聲,煩悶道:“這歌叫什麼來着,我怎麼突然給忘了?”
傅星徽的眼神一直落在紀朗的身上,聞言說了句:“《送給星星》。”
高阮一拍手,興奮道:“對,就是這個,你記得還挺熟。”
傅星徽笑了一下,沒再開口。
隨着表演的進行,明顯亮起來的音樂逐漸結束,如同海岸邊藍色的浪潮鋪天而來,砸出一團白色的水花后褪去,只剩下潺潺的小溪流。
紀朗表演的音樂沒有歌詞,但是傅星徽記得原曲的最後幾句詞。
“或許流星已經墜落到了人間,萬家燈火每一盞都像你的臉……”
此時的男人背對着他,剛剛結束了一個技術動作,他的單手微微彎曲,彷彿在托着什麼。
然而下一瞬,他的身體無比自然地轉向傅星徽的方向,手也筆直地伸向了他。
“如果你也想念我,能不能把目光暫時停留在我身邊……”
“因為此時,我也會看向你雙眼。”
搭配着最後一句旋律,他們的目光隔着幾層樓在空氣中對上,短短的一瞬,傅星徽搭在欄杆上的手忽然緊了緊。
因為慣性,在那一眼之後,紀朗就轉到了另一個方向,可是傅星徽停留在原地,腦海里卻閃過了一二年充滿暑氣的夏天,燥熱煩悶的小機場,還有機場裏穿着白色運動服的十七歲的紀朗。
天氣不好,飛機延誤。
因為預算不夠,《盛年》宣發團隊臨時決定在機場過夜,趕第二天最早的飛機。
整個宣發團隊的人都蔫頭巴腦的,只有紀朗絲毫沒有受到影響,在他身邊聒噪又活潑,拿着個本子一邊和他討論,一邊記以後要和他一起做的事,那架勢恨不得把未來幾十年都給規劃得滿滿的。
他說要給他表演,說等他工作掙錢了,就把冰場包下來滑冰給他看。
還說要給他寫歌,讓他拿來設置成來電鈴聲。
聽說了他出道前原本的名字叫傅星,紀朗就半是認真地逗他:“那我以後給你寫歌的話是不是可以叫送給星星的歌啊?”
《送給星星》。
當年紀朗剛剛發了這首歌的時候,一下就衝到了排行榜前列。
傅星徽睡前任由系統給他推用來催眠的歌,列表循環到這首歌的時候,他覺得聲音特別耳熟,像是紀朗,忍不住把手機拿來看了一眼,見果然是他,就點了小紅心加了收藏。
就在他準備就着紀朗的歌入睡的時候,猛然後知后覺地坐起來,又看了一眼歌名。
然後就失眠了一夜。
還把這首歌單曲循環了一夜。
第二天傅星徽頂着兩個大黑眼圈被宋琦嘮叨的時候,那首歌的評論區前排忽然冒出來一條評論,“紀朗和榮珂歡合作了啊,發歌日期還是A大的校慶日,A大學神CP真是絕了,這糖我先嗑了。”
傅星徽不認識榮珂歡,但他知道這是位作曲屆的才女,她和紀朗一樣都是A大的畢業生,不僅學習優秀,在音樂上也很有才華,在校期間一直是A大的民謠女神。
畢業一年後,她辭去了穩定的工作,進入娛樂圈開始追逐音樂夢想,這些年雖然不算大紅大紫,但一直有一批穩定的歌迷。
她和紀朗作為校友,關係一直很好,年年互發生日祝福,之前也為紀朗的電視劇寫過歌。
傅星徽重新看了一眼,才發現《送給星星》“作詞人紀朗”下面的作曲人那一欄寫着榮珂歡的名字。
紀朗和榮珂歡的名字一同出現在歌詞背景上,顯得格外的般配。
傅星徽的手指在界面上停頓了很久,最終還是取消掉了單曲循環,刪掉了收藏。
“傅星徽?”高阮拍了拍他。
傅星徽輕輕地“嗯”了一聲,才發覺已經走了太久的神。
樓下的紀朗已經結束了表演,他喘着氣,鬢角都被汗水染濕了。
三樓的工作人員和薛寒都在給他鼓掌,他對薛寒笑了笑,滑到薛寒的面前,引導她一步一步從邊緣離開,兩個人聊着天,並肩消失在傅星徽的視野里。
傅星徽垂下眼。
他剛在想什麼呢。
紀朗是說過要給他寫歌,也說過要滑冰給他看。
然而十七歲的時候說過的話,還有幾句會一直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