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浴室
有了傅星徽幫忙,做麵包的環節基本沒了什麼很大的難度,加上沒過多久,顧亦悠和路朔也回來了。
盛捷以前挑練習生,一向喜歡在偏遠鄉鎮和山村裡挑那種長得好看又能吃苦的窮孩子,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所以無論是傅星徽還是路朔,亦或是Pluto其他三位成員,對各種生活技能都相當熟練,屬於丟出去荒野求生都餓不死的類型。
做個飯炒個菜都輕輕鬆鬆,做麵包也是看一眼菜譜心裏就有數了,節目組還給他們專門請了指導老師在一邊示範教學了大半天才走。
傅星徽和路朔配合得默契,薛寒和顧亦悠學得認真,高阮和紀朗也沒閑着,在一邊幫着打下手或者圍觀,六個人熱熱鬧鬧的,是不是還插科打諢兩句,明顯比剛見面時熟稔親近了不少。
明天準備賣的麵包種類差不多都學完了,眾人把那些試驗品擺在桌上當晚餐吃,路朔擦了擦頭頂的汗,對高阮和紀朗道:“亦悠和薛寒的麵包沒問題了,我和隊長的舞也準備好了,現在就差你們的收銀了。”
高阮吃了一口火腿小麵包,忙甩鍋道:“紀朗說他會算的,我就負責收錢就行了,數學我真的不行。”
紀朗聞言把一張裝飾的花花綠綠的菜單遞到幾人面前,“你們要考核一下嗎?”
“這菜單是哪兒來的?”路朔誇了句,“還挺漂亮,像是手繪的,字也好看。”
“這是他自己畫的。”顧亦悠剛剛圍觀了紀朗設計菜單的全過程,簡直震驚得目瞪口呆。
薛寒正拿着菜單在欣賞,聽到這句不由得心梗道:“我以為這是個休閑綜藝,為什麼你們個個都有才藝?”
“誰說不是呢。”高阮湊到薛寒身邊看了看菜單,麵包的種類和價格都是節目組提前定好的,她隨意報了幾種麵包:
“紙杯蛋糕?”
“十四塊九。”
“芒果千層?”
“十九塊九。”
“熔岩巧克力?”
“十五塊八。”
高阮有些驚訝地看着紀朗,試探道:“三份無糖法棍加兩份海鹽羊角加一份榴槤千層加三個核桃布里歐?”
紀朗幾乎是在她話音落下的瞬間便報出了答案,“一百二十七塊三。”
“這就是A大畢業生嗎……”高阮難以置信地拍了拍路朔,“你核算一下?”
路朔:“我已經忘記你都說了些什麼了。”
高阮:“……”
紀朗笑了一聲,提醒道:“三個無糖法棍和核桃布里歐,兩個海鹽羊角,一個榴槤千層。”
路朔拿出手機點開計算器,對着薛寒手裏的菜單按了半天,同樣震撼道:“真是對的。”
薛寒和顧亦悠不信,又把菜單拿過去考了紀朗好幾個搭配,一個比一個複雜,路朔在一邊按計算器按得十指如飛,結果紀朗不僅速度比他快,還全部算對了。
“高手在民間啊。”他震驚地看着紀朗,“弟弟,你這腦袋怎麼長的?”
明顯被紀朗計算能力驚訝到的幾位不停地表達着自己的震撼,傅星徽坐在一邊,但笑不語地看着有一搭沒一搭暗自瞟他的紀朗,不動聲色地抬手比了個大拇指。
紀朗剛剛在旁人面前還一副數學大佬的淡定模樣,看見傅星徽的手勢,臉上的小驕傲登時就溢開了,還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他把菜單拿回來,又遞到傅星徽手裏,一雙眼睛讓光照的很亮,目光炯炯地望着他,“就差你沒考我了。”
“考你幹什麼?”傅星徽把菜單接過來掃了一眼。
紀朗畫兒畫得很好他是知道的,以前他還見過紀朗給班裏和學校畫的各種海報和宣傳圖,青年如今的筆觸絲毫不輸當年,配色也搭配得讓人食慾大增。
他拿出手機對着菜單拍了一張,對紀朗道:“你說會,那肯定就是會,不用考我也知道。”
他話音落下,似是附和一般,身邊忽然傳來一聲貓叫。
因為怕沒人照顧,他們這趟來H市的時候,傅星徽把小貓也帶了過來,那隻小貓性格頗為粘人,也不怎麼鬧騰,客棧里的明星們都很喜歡它。
紀朗招了招手,它便跳到紀朗腿上,傅星徽掰了一小塊沒放什麼調料的麵包餵給它,它親昵地蹭了蹭傅星徽的手,吃得格外香甜。
“我們還沒給它取名字呢,”顧亦悠提醒道:“這可是我們客棧的第七位成員。”
“要不就叫吐司好了,反正它的毛和吐司麵包一樣,白白的,還挺像。”路朔摸了摸它的背提議道。
“我同意。”顧亦悠說。
“我也同意。”薛寒道。
“星徽哥覺得呢?”紀朗問傅星徽。
“好聽。”
紀朗一本正經道:“那我也投‘吐司’一票。”
高阮看了看紀朗,又看了看傅星徽,對路朔道:“奇怪了,我也沒吃什麼,怎麼就這麼撐呢。”
*
吐司小寶貝睡在一樓,其他人的住處都安排在二樓。節目組在H市給大家準備的住處和A市的東籬客棧不一樣,除了一樓的麵包店及后廚區域安置了攝像頭,樓上都是獨立的單間。
紀朗來找傅星徽的時候,他正在洗襯衫帶,這是他從練習生時期養成的習慣,貼身的衣物向來都是自己洗,不讓別人經手。
兩人隔着一扇門面面相覷,傅星徽的手還濕着,手裏的黑色綁帶纏着他冷白修長的手指,與細密綿白的泡沫對比鮮明。
紀朗的心漏了一拍,好不容易壓下去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又冒起了苗頭。
“你杵著兒幹什麼?”傅星徽見他既不進來也不說話,疑惑道:“找我有什麼事嗎?”
“我手指傷口太疼了……想請你,”紀朗咽了口唾沫,本來挺好說出口的話,莫名在這會兒變得有些難以啟齒,“幫我洗個頭。”
“行,你等一下,”傅星徽往裏面瞟了一眼道:“你先去我床上坐吧,我得把這個收拾完。”
紀朗這會兒滿腦子都是那根帶子綁在傅星徽腿上的樣子,基本也沒什麼能力去思考他話里的含義,他下意識坐到傅星徽床上,都沒能想起來傅星徽有點潔癖,以前就是因為不愛旁人坐他的床才挑了上鋪。
過了沒多久,傅星徽拿着那根黑色綁帶和吹風出來,坐到他身邊打開了吹風機。
傅星徽做事情的樣子看起來總是很認真,無論是白天的跳舞,還是現在打理這些貼身的衣物,他低着頭,目光一直注視着手裏的襯衫帶,沒和他說話。
好在吹風機的聲音夠大,他們倆肩並肩坐着沒開口也不怎麼顯得尷尬,呼呼的熱風打在傅星徽手上,將那根襯衫帶吹得不停晃動,反覆繞上傅星徽的手指又鬆開。
不知道是不是噪聲太吵鬧的緣故,紀朗自己的心好像也跟着吹風機喧囂起來,而身邊傅星徽的存在感也顯得有些太高了。
他剛想說點什麼去揮散這種有些微妙的情緒,傅星徽忽然關掉了吹風機。
屋內驟然安靜下來,靜謐的房間裏只有月色和他們兩個交疊在一起的呼吸聲,私密而惹人遐想。
半晌,紀朗忽然聽見傅星徽把襯衫帶和吹風機放在床頭柜上,說了一句:“走吧。”
“去哪兒?”
“不是洗頭嗎?”
全然把這件事忘掉九霄雲外的紀朗:“……”
“等會兒。”他抓着傅星徽的被子裹到身上。
傅星徽遲疑了片刻,關心道:“冷?”
紀朗搖搖頭,傅星徽有些疑惑地偏頭看着他,紀朗笑眯眯地把被子裹得更緊,從兩邊把手探出來籠在身前,“我演皇上呢。”
傅星徽:“?”
紀朗眼神有些飄忽,有點不太敢去看人,“你讓我再演五分鐘。”
五分鐘之後,皇帝陛下最終還是被傅星徽從被子裏提溜出來,推進了浴室。
傅星徽很心細,特意下去拿了新的一次性浴缸套罩在浴缸外面,水溫也放得正好。
紀朗看了一眼浴缸,有些猶豫道:“直接站着用花灑不行嗎?”
“你太高了,”傅星徽說,“我一直舉着手會累。”
兩人在敞亮的浴室里對視了半晌,紀朗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一件衣服沒脫,拿着浴巾坐進了浴缸里。
傅星徽:“?”
溫暖的熱水覆蓋上紀朗的身體,傅星徽特意把他受傷的手拿起來放到浴缸扶手上,“自己看好,別讓手沾水了。”
柔軟的白霧水汽氤氳而起,周圍的視野都變得迷濛。嘩啦啦的暖流落在紀朗的頭上,溫和的手伴着花灑的水流輕輕揉搓着他的頭髮,紀朗的臉紅得厲害,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水汽蒸的。
傅星徽看了一眼他浸在水裏寬大的睡衣褲,和蓋在身上的大浴巾,忽然忍不住笑起來,一邊去擠洗髮水,一邊揶揄道:“噢,我們紀朗長大了。”
“哥……”
那會兒拍《盛年》的時候,也有場浴室的戲,不過當時是紀朗給他洗頭。
十年前,逼仄的浴室里,兩個少年挨得很近,年少的紀朗在導演的逼視下極不情願地穿上內褲,半犯懶半耍賴道:“導演,洗澡還穿什麼褲子啊?”
賈導才不慣他的懶脾氣,指了指攝影機道:“你想讓全國人民看你遛鳥也行。”
站在紀朗前面的傅星徽噗嗤一聲笑出聲,紀朗惱羞成怒地伸手撓他腰間:“你笑什麼笑什麼。”
他撓的越歡傅星徽就越止不住笑,腰側向來是他的軟肋,更何況這會兒還沒了衣料的阻隔,愈發癢得厲害。
他一笑就彎腰,一彎腰就下意識往後頂,直到身後的位置慢慢有了實感,傅星徽才猛地反應過來,而比他更尷尬的那個人已經飛快地鬆了兩隻作怪的爪子,看着他的臉憋得通紅。
那時電影裏傅星徽飾演的“徐晟南”剛剛轉學過來,背着書包路過操場的時候,被下着雨還非要打球的“時釗”一球正中腦門兒,沾了一腦袋的泥濘。
時釗見自己的球打中了人,嚇壞了,又怕徐晟南把他翹課打球的事兒說出去,忙拉着徐晟南要去給他洗頭,徐晟南百般推辭,奈何時釗過於熱情,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人忽悠到了澡堂。
兩個年輕的男孩兒一前一後站在狹窄的單人浴室里,固定在頭頂的花灑衝出熱水,污水順着徐晟南的脖頸流下,襯得少年的身體格外白皙乾淨,細密綿白的泡沫和濕潤烏黑的發混合在一起,冒冒失失的大男孩才想起來:“還沒問你,你叫什麼名字?”
“徐晟南。”站在前面的人說。
“哦。”
一時無話,終於還是時釗忍不住又道:“你為什麼不問我叫什麼?”
徐晟南:“……”
“那你叫什麼?”
站在後面的人頓住手,“我叫時釗,時間的時,釗是金字旁帶一個立刀。”
“時釗。”
“嗯?”
“你球打得挺好的。”
“啊……是嗎?”驟然被誇的男孩有些不好意思,“你也挺好的。”
徐晟南在他眼前仰起頭,熱氣擋住了他的眉眼,顯得濕潤而迷濛。
“什麼?”
時釗被眼前的一幕晃得有些失神,喃喃道:“挺好看的。”
“……”徐晟南用力閉緊眼睛,冷冷開口:“泡沫灌到我眼睛裏了。”
“咔——”
賈導極滿意地叫了停,紀朗也撤了手準備散,傅星徽閉着眼摩挲着一把抓住紀朗的手,咬牙切齒道:“紀朗,給我把頭洗完。”
“就不給你洗,誰讓你剛逗我來着。”說完他便去扯傅星徽的內褲,“不能只有我一個丟臉,哥,你要陪我一起。”
傅星徽滿腦門兒問號,“剛可是你先招我的!”
“哇,星徽哥!”紀朗忽然像是發現了什麼極其有意思的事情一樣,“你內褲是奧特曼欸!”他一邊說一邊一巴掌拍上那條濕透的內褲,“跟你一樣可愛。”
“紀朗!”傅星徽閉着眼轉過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自己腦袋上的泡沫往紀朗身上臉上抹,“你給我等着!”
遠處的賈導看着鬧做一團的兩個大男孩,忍不住笑了笑,感慨了一句年輕真好。
……
這會兒傅星徽想起來,就拿紀朗以前的話故意笑他,“不是你自己說‘洗澡還穿什麼褲子’?”
紀朗讓他連着打趣的兩次,也有點惱了,跟他懟道:“那你以前還穿奧特曼呢。”
“路朔買的,”傅星徽說:“我都沒看過奧特曼。”
基本那個時代的小男孩,很少有沒看過的這種經典作品的,紀朗聽到傅星徽的話先是驚訝,可片刻后,他又硬生生把表達震驚的話咽了下去。
他知道大多數孩子擁有過的童年,傅星徽其實是沒有擁有過的。
他沉默了一會兒,問傅星徽:“你父母怎麼樣,身體還好嗎?弟弟妹妹呢?”
“都挺好的。”
“我聽路朔哥說,我去復讀的時候,你父親生了場大病。”
“嗯,做了場手術,現在已經沒事了。”
紀朗閉着眼睛,感受着頭頂溫熱的手,揉搓在他的發間,半晌,他忽然道:“哥,你還記得你說過要帶我去你家玩兒嗎?”
“太遠了。”
“可是我想去嘛。”
傅星徽的動作頓了頓,對紀朗道:“最近工作忙,等明年年初,過了正月再說吧。”
紀朗突然轉過身,直勾勾地望向傅星徽,水汽蒸紅了紀朗的眼尾,他眼裏藏着的情緒有些微妙。
“真帶我去?”
傅星徽沒說話,低頭欲言又止地掃了一眼那隻被紀朗泡在熱水裏的手。
紀朗猛地反應過來,把受傷的手從水裏拿出來,瞬間戴上痛苦面具,“哥,好疼……”
“行了別裝了,反射弧再長都不該延遲成這樣,”傅星徽站起來擦乾手,無情道:“既然手好了就自己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