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樹欲靜而風不止一
展珩剛回到山莊,便去到山谷,進了祖父的庭院,想和祖父說說見聞。
祖父昨天上山採葯時,不慎扭傷了腳,在山谷的庭院住。
展珩去了一趟督造船廠,來回的路程,花了幾天。
展珩興奮地搓着兩隻大手掌,跟祖父聊起船廠里看到的大船,他要訂的船,便是這樣的大船。
“祖父,爹爹來信說,要着人接您去嶺城養老,以後,你便可以乘船出海,去波斯國,看看那些藍眼金髮的波斯人是怎樣生活的。”
展珩知道爹爹為何要留在嶺城,也知道,祖父不想過那種喧鬧的生活,知道他為何往死里鍛煉自己。
“不去。”祖父展棠神色微凜,頭也不抬,盯着案上的幾株草藥。
“祖父,您是時候放下草藥,頤養天年了。”展珩知道祖父不會下山,山外,不適合隱居了幾十年的人居住。
但不下山,祖父也該放下嘔心瀝血的工作,是時候退下來休息了。
年紀大,上山採葯這些危險的工作,就別去做了,這次是扭傷了腳,下次不知會發生何事。
這時,貝兒走了進來,後面跟着小豹子。
小豹子見到展珩,馬上跑到他面前,展珩蹲下,單手環抱它的短頸,另一隻手摸着它的圓頭。
“祖父,二郎說得沒錯,您辛苦了一輩子,是該放下這些了,您要和那個皇帝說,您記不起草藥的名字了,不能練丹製藥了。”
貝兒挨着祖父坐下,挽着祖父的手臂,下顎貼在祖父肩上,聲音清脆悅耳。
祖父最疼愛她,很多事,只要貝兒一說,祖父便心軟。
展棠看見孫女如此貼心,臉色微霽,道:
“遲些再說吧,以後,你們兩兄妹下了山,我一個老頭子,天天只能和鬥嘴公婆在一起。”
鬥嘴公婆,是指二位師叔,祖父把他們當兒女般看待。
“誰在說我壞話!”身穿勁裝的陸三娘笑哈哈的走了進來。
長年在山上採葯和練功的她,練就了一點贅肉也沒有的驕人體魄,英姿颯爽,性格潑辣。
三歲時的她,和宋原一樣,也是大災那年,差點被餓死,仁慈的師母在山外分別將他倆領了回來,也被展棠當做兒女一樣,往死里練武。
“師叔,祖父罵您,說您有事沒事愛罵宋師叔!”貝兒見師父進門,馬上站起來,抱着陸三娘,嘻嘻嘻的笑個不停。
“你這個小東西,小甜點,專門挑撥離間,看祖父不打斷你的腿!”展棠佯怒。
小甜點,小人兒,小東西,這些,全是陸三娘對貝兒從小到大的愛稱。
“嘻嘻嘻嘻,就是祖父說的,還說師父老是欺負宋師叔。”貝兒嘻嘻嘻的抱着師父的腰。
“我看,是你這個小人兒在罵陸三娘!嘴上說著維護師父的話,其實在幫着你宋師叔!養不熟的小東西!”
陸三娘笑着,甩手推開這個粘人的美人兒,坐到展棠的邊上,道:
“師父,您是該退下來了,雖然身體還硬朗,但年齡擺在那,我和宋原、珩兒和貝兒都能單獨練出葯來,各方面都已準備好,您可放手休息了。”
陸三娘望着展棠,道。
“遲些再說吧。”展棠不是不放心,是習慣了的生活,要改變,須慢慢來。
貝兒帶了小豹子去院裏玩,滿院都是她逗小豹子的清脆笑聲。
忽然,貝兒看見,恆喜峰上出現五堆峰煙!
“有峰煙!”貝兒高聲呼叫。
屋裏的人聽到叫喊聲,全部跑了出來。
“什麼事?”展棠被陸三娘攙扶着出來,問。
“祖父,恆喜峰頂有峰煙!”貝兒道。
“匪情怕是發生在恆喜峰後面的恆翠峰!為方便伐木的人進出,我將三座山上的機關撒了,賊人從兆河上了山!可能是恆喜峰的護衛看見對面恆翠峰的山頂有峰煙,在恆喜峰上點煙,讓我們看到!”
展珩望着山上的煙火,道。
“有道理,若有賊人想進入山莊,必然會選擇渡河,從靠兆河的山進來,不會選峽谷這條危險的獨路。”陸三娘道。
五堆煙火,表示有五十個左右的歹徒。
展棠往山上一看,轉頭吩咐:
“全部人從山洞進恆翠峰,三娘從恆翠峰的左邊上,我和珩孫從山洞進後面的山,貝兒通知護衛和宋原從正面撒網式上山!
“師父,一切有我們,您有腳傷,就別上山了!”陸三娘道。
“我從山洞進後面包抄,放心吧,有珩孫。”展棠凜然道。
展珩沒說什麼,他知道,祖父乾綱獨斷,說過的話不會輕易改變,說也沒用。
這時,宋原和二十多個護衛提刀劍跑了過來,貝兒將祖父的話,向他們複述了一遍。
全部人拿着刀劍,通過恆喜峰的山洞,去到恆翠峰的山腳下,果然,對面的恆翠峰頂也有五處煙火!
大家按照展棠佈置的線路,衝上山去。
宋原和貝兒帶着一班人上山,上到半山腰,和三十多個手拿大刀的匪徒正面遇上。
“殺!”對方一個手執利劍的頭目叫喊着,一群人跟着叫喊“殺”!揮刀向宋原他們這邊沖了過來。
“將這些賊人殺死!一個不留!”宋原高喊,衝進匪群,衝到帶頭的匪首頭目前面,舉劍砍下。
頭目快速避開,臉目猙獰地大叫:“兄弟們,殺死這班山豬慫貨!”說完,舉劍刺向宋原。
宋原用劍一擋,兩把劍飛濺出的火花,讓人不寒而慄。
宋原抽劍,直往這頭目的胸口刺去。
頭目躍起,雙手握劍,正欲往宋原的頭上插。
宋原迅速閃開,頭目單腳着地,另一隻腳,閃電般的朝宋原踢來。
宋原一個假轉閃,飛一般的一劍削去,頭目的腿被削掉了一塊肉,血淋淋的血染紅了地上的落葉。
貝兒和二十多個護衛一道,和匪徒血戰,貝兒的腳下,已躺下了幾個或沒頭或沒腳的屍體。
這時,從山峰的側面向上沖的陸三娘,遇到了七、八個提刀的匪徒。
“你們這些狗娘養的賊人,來恆翠峰送死?”陸三娘高聲罵道。
“活捉這個婆娘,啖她的老肉!”一個長須瘦子舉刀向她砍來。
“啖你娘你爹的臭肉!”陸三娘說著,一飛上樹,瞬間躍下,快速向著長須瘦子的頭頂刺出利劍。
瘦子迅速後退,避開,橫劍向三娘胸前一掃,陸三娘“嘿”的一聲,後仰,長發觸地,形成了一個“弓”字后,快速彈起,手上的劍,寒光閃閃,隨着身體快速彈起的力度,一劍劈去,長須瘦子的腦袋一分為二,迸出腦漿。
幾個賊人見狀,合圍而上。
“你們這些毛賊,真的是不見棺材不落淚!”陸三娘說完,瞬間躍上外圍的一棵樹,在匪徒頭向上仰的這段空隙,閃電躍到匪徒後面,一陣猛砍。
待匪徒醒覺,已缺胳膊少腿。
三娘的獨門秘招穿針腿、仙女撈月還沒使出,便解決了這幾個酒囊飯袋。
五個匪徒倒在地上哭嚎,三娘割了幾條藤蔓,將這些人捆起,繼續上山找尋其餘匪徒。
展珩背着祖父去到兆河邊,見到三條船泊在岸邊,船里空無一人。
“守船人都不留一個,肯定以為自己勝算在握,不需要回頭之路!現在,你們是,來無退路,後有追兵!”展珩凌厲的目光似兩道閃着寒光的利劍,道。
他將船纜解開,三條小船隨即隨波逐流,向南漂去。
爺孫二人去到水上木場,看見守護木排的九個護衛,八個已被殺害,另一個護衛領隊曹階,卻不知去向。
這個水上木場高價值的杉木大部分已被盜走,剩下價值低的水松木,七零八落的漂浮在水中。
展珩和祖父上山,找尋賊人的蹤跡,打鬥之聲,從山頂傳來,山高,展珩聽得到聲音,展棠卻聽不見。
此時的恆翠峰上,經過一輪砍伐,高大的樹木已砍伐了三成,山林變得稀疏,山上的行人很容易被發現。
展珩跳上一棵樹,向上望去,只見近峰頂有十多個賊人,正圍着一個護衛打鬥,這個人像是護衛領隊曹階。
展珩和祖父說了幾句,要求背祖父去山洞等候自己,他上山殺完敵人再背他回庄。
展棠動怒,說自己不會回庄,叫他快速趕至山上,別管自己。
展珩放心不下祖父,在祖父再三的催促之下,轉身飛奔上山。
展棠吃力地向山上走去,他的腳上山採葯時不慎扭傷,還沒痊癒,上山速度自然趕不上展珩。
展珩飛速的向上跑,跑到半山,向上望,他看見和賊人打鬥的人,正是曹階,這個人,算得上是莊裏一個最忠心、武功最好的人。
待展珩趕到,曹階已倒在血泊中。
暴怒的展珩,撥出背在身上的青銅劍,隨着青光閃動,“倏”的一聲,寶劍削向一個舉刀沖向他的匪徒。
臂力過人的他,劍到力至,一劍削下,這人躲避不及,整個左肩連同手臂飛出,鮮血噴涌。
匪徒右手所握之劍跌落在地,跟蹌着用手按着失去左肩的傷處,隨即,展珩腕抖劍斜,一劍刺向他的頸部,刺中了他的喉嚨,幾息之間,匪徙倒地身亡。
一個小頭目見狀,嚎叫着舉着一把帶血的劍,刺向展珩。
展珩握劍一擋,“錚”的一聲響,兩劍相撞,展珩注力於劍尖,明擋暗刺,巨力震得小頭目握劍之手虎口裂開,劍差點掉地。
匪頭目還沒從驚愕之中醒悟過來,霍霍的劍聲帶着青劍之光,已直迖他的前胸,還沒容他躲避,息間,銳利無比的青銅劍,疾刺進了他的胸膛。
十多個惡賊,看見來者出劍威力不一般,立即布了兩個五人一組的塔形陣,兩邊豎著的人塔夾着展珩,有如兩面人形塔牆。
另外還有四人,拿刀站在塔邊空檔之位,伺機而動。
靠這個陣,他們橫行霸道,殺人無數,從沒有人破過,剛才,這個武功高強的庄護衛隊長曹階,單憑自己一人,生生的把他們這一群人拖住,最後,也是被這個陣殺死的。
剎那間,塔陣頂端的人,分別從塔頂一前一後飛刀向展珩砍來。
展珩將青銅劍向上閃電式的一劃,砍向他頭上的兩把刀,隨即被削鐵如泥的青銅劍削斷,展珩左拳同時揮出,打了左邊的一個惡徒一拳,再快速出拳,重擊另一個手握殘劍下躍的惡徒,兩名惡徒被一股快如閃電的、強大的力量擊中,彈向夾着展珩的人塔。
人塔被彎形人弓重重擊中,立馬潰散。
“這個人便是力大無窮的展珩!”一個人高聲叫喊,叫喊完,便驚慌地向山下的方向逃。
有兩個人跟着逃走。
剩下的人,圍着展珩,擺出一副不死不休的姿態。
那三個驚惶失醋向山下逃的匪徒,卻遇上了向山上走的展棠。
展棠從山下向上走,忽然看見,有三個賊人連滾帶爬的向山下走來。
他的眼,忽然變得模糊,看到的東西,像來嶺南的那一年一樣,忽然變成灰色。
像是見到那些倒在血泊中的孩兒時那樣,他的腦,自動屏蔽了那些鮮血的顏色,甚至,屏蔽掉了所有的顏色,看什麼都是灰色的。
自己遠離皇都,自以為遠離了是非之地,他把自己的領地裝上機關,自以為固若金湯,自以為能過上一輩子安穩的隱居生活。
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麻煩會自己找上門來。
是你們自己找上來的,要尋死,便別怪老夫了。
展棠想着,抱刀盤腿而坐,閉目,等着賊人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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