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九章 匈奴(十二)

第二百八十九章 匈奴(十二)

淅淅瀝瀝的雨聲、遠方隱隱的雷聲,將突襲的漢軍士兵行路的腳步聲完全掩蓋了下去。不多時,張頜已領兵潛行至距離東營門不足二百步的地方。

秋風蕭瑟,更盡肅殺。

“二…三…四!把守營門的總共四個人!”張頜伏在泥濘的地面上,全然不顧被雨點擊打起的泥漿水不斷的濺在自己臉上帶來的冰寒,仔細地觀察着營門口的動靜,口中輕聲低喃道:“公孝他現在算算也該就位了……”

“來幾個人,隨我上前,把門口的四個傢伙幹掉!”張頜掉頭低聲說道。緊隨在張頜身後七八名士兵接令后,立即將自己的兵刃和盾牌交給其他同伴,取出身後的小弩,學着張頜一般匍匐着向營門靠近過去。至還有五六十步時,停止了前進,取箭上弦,舉小弩瞄準了值守營門的四名匈奴軍士兵的要害處。

“放!”張頜一聲輕喝,自己手中的弩箭率先射了出去,其餘士卒稍緩半步也先後鬆開了弩弦!

“嗖!”“嗖!”“嗖……”

冒雨值守營門的四名匈奴軍士兵早已疲憊不堪,只能靠聊天來驅除睏倦,渾然不知危險已然來臨,對破空疾襲而至的弩箭沒有絲毫的防備。

“呃……”

“啊……”

分工明確的九支弩箭準確無誤地擊中那四名匈奴軍士兵,張頜親自射出的那一箭更是從一名士兵的後腦勺射入、箭頭從口中探出。只一瞬間,四名匈奴軍士兵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慘呼聲便生機全無。

“殺!!!”

“殺!”

張頜即刻起身。將手裏的弩掛回腰劍,抽出身側的寶劍,厲喝一聲后率先往營門方向沖了過去。潛伏在後的“乞活軍”的將士也迅速起身。舞槍挺刀緊隨着張頜殺進匈奴軍營!

“嗖!”一名持手弩的兵卒迅速將一支響箭射向天空。

隨着這道響箭的聲音,整個匈奴大軍的軍營好似炸開了鍋一般,喊殺聲自四面八方接連響起,秋雨綿綿的夜中,肅殺之意盎然。

“恩?這是怎麼回事?”麴縣匈奴大軍軍營統帥須卜被帳外的異動聲響驚醒,隨即慌忙披上一件衣服來到帳外。入眼處,所看到的一切讓須卜不由得有些傻眼。但見整個軍營此刻已然亂做一團,隨處可見四處亂竄的人影,其中有衣衫不整、未持任何兵器的匈奴軍士兵;也有不知來歷的敵軍士兵……喊殺聲、厲呼慘號聲此起彼伏、不絕於耳……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剛剛睡醒。頭腦還沒有完全清醒的須卜一時間竟然沒有會過神來。

“敵襲!敵襲!……將軍大人,敵襲!”一名盔歪甲斜的匈奴軍頭目跌跌撞撞地跑到須卜的跟前,驚慌的說道。

“敵襲?!”

夜風冷雨拂面,已讓須卜頭腦清醒了不少。聽罷那名親兵頭目的稟報。須卜立時驚出一聲冷汗。完全恢復了常態。

到底是何方的敵軍?敵軍有多少人馬?他們是怎樣突襲到自己的大營里的……一個又一個的問題在須卜的腦中飛快的閃過。

只可惜,沒有人會回答他,而他自己也沒有時間去求解問題的答案,因為,敵軍已經殺到了跟前。

猶如一頭出水的蛟龍一般,張頜不住的揮舞着手中的寶劍,肆意地砍殺着四散奔逃的匈奴軍士兵。寶劍每一次的揚起複又落下,都能帶出一蓬蓬的血雨在空中飛舞。一條條的生命被死亡使者般的寶劍吞噬。偶而有幾名匈奴軍的士兵想要上前阻擋攔截,即便是尋常的將領。也往往也在一、兩劍之內便被擊殺。見識到張頜無可匹敵的悍勇,緊隨在其身後的“乞活軍”士兵盡皆被刺激的熱血沸騰,完全將冒雨行軍所造成的疲勞拋卻到了腦後,一個個神情異常激奮,無聲的殺戮,揮舞手中的兵刃刺向敵人。

而賈逵,同樣仗着一口寶刀,亦步亦趨的跟在張頜的身後,奮力的砍殺着一個又一個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敵人,似乎是有意要與張頜比試一番,死在他手下的敵軍,竟不比張頜少上幾個!

“恩?梁道,你來看,那邊好象是條大魚!”領軍不斷在敵營衝殺的過程中,沉穩的張頜並沒有被殺戮沖昏頭腦,他也在隨時留意着四周的情形。須卜一從帳篷中出現,就已被張頜留意到了,直覺就告訴他這人必不是個一般人物!尤其在看到一名敵軍頭目模樣的人竟然跑到須卜面前稟報着什麼,張頜已然肯定對方必然是這個匈奴軍營中的統領一級的人物。一拉身旁只顧得砍殺的賈逵,頗是興奮地說道。

“大魚?張將軍,這人歸我了!”賈逵被張頜拽得一愣,待聽清張頜所說之後,喜色頓上眉梢,說了一聲,迅速欺身向須卜所在方向衝殺過去。

“這小子……”張頜苦笑了一聲,不過,以他的身份,自然不屑同一個“晚輩”的存在搶什麼功勞,招呼後面的“乞活軍”將士一聲,提寶劍隨着賈逵而去。張頜,也想給賈逵這麼一個機會來證明自己,身為主公的弟子,唯一的一個,有軍功同無軍功完全是兩碼事,畢竟,韓非的軍隊是一刀一槍自馬背上打下來的!至於賈逵的安全,先不說張頜相信賈逵的身手,單是自己在旁,也絕不會令其出現什麼意外。

“大人,您快到別處躲避,我來擋住敵人!”那名匈奴軍頭目見賈逵領人朝這裏徑直殺了過來,急忙揮刀迎了上去,想要替須卜擋住來敵。

“小嘍羅,滾開!不要妨礙小爺擒人!”賈逵這數月來,身上也多了軍人的習氣。“唰唰”兩刀將來人擊退,狂聲的斷喝道。

“你休想過去!”那匈奴軍頭目說的雖然也是漢家語言,但生硬明顯。好在還勉強聽的清楚。雖被賈逵兩刀劈得手臂發麻,但仍毫不示弱的厲聲回道。本來,他見賈逵一副少年的模樣,還以為好欺,誰曾想,賈逵年紀不大,這把子力氣卻不是白給的!

至少。不遜色一出色的成年人!

“哼!“賈逵冷哼一聲,再不搭話,身體急速前縱。配合身體的前沖。手中寶刀以雷霆萬均之勢斜斬下去,劍刃處現出異樣的青白光芒。刀身、刀芒過處,天空中不斷隕落的雨簾彷彿被憑空切斷一般。

“當!”

“噗!”

“殺!”一聲厲喝后,賈逵連人帶劍從那名匈奴軍頭目的身側沖了過去。隨即毫不停留地向不遠處正在奔逃的須卜追擊了過去。

在賈逵身後。那名匈奴軍頭目的身體被斜劈成兩截,緩緩地滑落向地面……

好小子,這刀法端是要得,不愧是主公的弟子,勇武了得啊,這一刀,有主公三四分的風采了!張頜生怕賈逵有失,緊緊的跟在賈逵的後面策應着。路過那名匈奴軍頭目的身體。眼見那整齊的切口,不禁暗自點頭道。

“兀那敵將。再不束手投降,就不要怪小爺我不客氣了!”片刻之間,賈逵已經追至須卜身後不足十步遠處,手中寶刀高高揚起,出聲恫嚇道。

須卜本就是名儒將,和其他的匈奴人不同的是,他不是在草原上長大,而是在并州五原,對漢人的文化非常的了解,如果他自己不說自己是匈奴人,任誰都會將他當成一漢人來對待,而他,身上也有一半的血液是漢人,母親,正是漢家女子。

須卜,在匈奴人中,可謂是博學,能有如今的地位,和他當年的經歷,不能說無關。受漢人的影響,他和漢家的文人沒什麼兩樣,雖然說如今講究什麼君子六藝,但是須卜的“射”卻不怎麼樣,說到武藝未必就能強過軍中一名什長。適才奪命奔逃的過程中,須卜也抽空朝身後回望了一眼,恰好就看到為自己阻擋追兵的那名頭目被賈逵一刀斬成兩截的景象,心中不禁駭然,要知道,那名頭目是他的親兵,在軍中頗富勇名,誰知在那名狀似少年的敵將面前竟走不了幾個照面!

眼見賈逵斬將之後疾速朝自己這邊追了上來,須卜驚駭至極,不顧一切地發足狂奔。

慌亂奔逃之下,須卜完全沒有顧及到因為大雨的緣故,地面已經變的泥濘不堪且異常濕滑,腳下一個不慎,恰好踏在一團爛泥上,下身不自主疾滑向前,但上身卻沒能作出相應反應。身體立時失去重心,“啪!”的一聲摔倒在地上。

“哈哈哈……”賈逵本已追到須卜身後六七步遠處,正待加把力趕上去,卻不想須卜自己滑倒,不由得放聲大笑起來,但身體的動作毫不遲疑,未持劍的左手急探上前,逕往須卜的脖頸處探去,便欲將其生擒。

“休要傷害須卜將軍!”隨着一聲厲喝,一柄大刀突從左側凌空斬向賈逵前探的手臂。

“哼!”

賈逵懊惱的輕哼一聲,不得不縮回左手,身體卻是不得不急停之後又迅速後退了兩步,與來援須卜之人拉開了四五步距離。

“須卜將軍,你快些退避!”偏將呼蘭若屍逐就在須卜即將遭擒的緊急關頭及時趕到,暫且逼退了賈逵后,急忙大聲對須卜呼喊道。

“須卜將軍?!果然是條大魚!小爺我還傷害定他了!雜魚,不想死就給小爺滾開!”呼蘭若屍逐就說的也是漢語,故貳讓賈逵聽了個真切,明白了須卜的真實身份。嘴角微微一揚,眼中厲芒一閃,賈逵欺身疾縱向前,手中寶刀如羚羊掛角一般挑斬過去。

“雜魚?!”賈逵那異常蔑視的稱呼,令呼蘭若屍逐就惱怒至極點,若說這話的,是漢人軍中有名的大將,那也就算了,但是,賈逵無論怎麼看,都是一個不及弱冠的少年,被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孩子如此藐視,卻是呼蘭若屍逐就不能忍的,毫不示弱的挺身揮刀迎了上去,戰在一團。

交戰只一合。突然,一把寶劍伸到二人中間,替賈逵接下了呼蘭若屍逐就。聲音清晰響起:“梁道,敵將我自當之,速速擒拿主將!”

賈逵微微一愣,但是,卻還是認出了張頜的背影,再聽張頜如此說,賈逵也是聰明之人。哪還不知道張頜此話中的用意?賈逵戰呼蘭若屍逐就,緊隨身後的張頜完全可以繞過兩人的戰團,去擒拿須卜。但是。張頜沒有,反是替他接下了呼蘭若屍逐就,這是要將這首功轉讓給他賈逵啊!

“謝張將軍美意!”

賈逵想明白了,卻也沒有推辭張頜的好意。一轉身。就跟剛剛爬起來的須卜追去。

“須卜將軍,快跑啊!”呼蘭若屍逐就大急,但卻苦無分身之術,而張頜的武藝,卻遠遠不是他所能比擬的,僅僅兩合,他就已完全落了下風,步步後退。猶如狂風中的小樹,隨時可以折斷一般。只能眼睜睜的看着賈逵追到須卜的身後。

見賈逵追到了身後,須卜也知道,再跑無益,一狠心,手猛的搭在腰間劍柄上,他這把劍,純粹是為了充面子的將軍劍,配之,只佔了裝飾的成分。但如今卻也顧不得自己的那兩下子能撐幾合,危急關頭,就要抽劍轉身來斗賈逵。

只是,劍出半截,身子才轉過一半,就感覺胯部突遭重擊,本就狼狽的須卜,此刻,再也占不穩腳步,“撲通”一聲,重重的摔進泥水之中,濺起的泥水,嗆得須卜滿頭滿臉儘是,不住的咳了起來。

一腳踹翻敵軍主將,韓非緊跟一步,上前一腳,將須卜掙扎着要爬起來的身子狠狠的踩回了泥水之中,寶刀向前一遞,喝道:“再敢動彈,休怪小爺刀下無情!”

感受着脖項后的森冷,須卜再不敢動彈分毫,乖乖的趴在泥水中,一動也不動。

見須卜老實了,賈逵遂回頭看去,卻見張頜好整以暇的站在自己的身後,一手提着寶劍,一手抓着呼蘭若屍逐就的腰間絲絛,面帶微笑的看着自己……這麼一會兒的光景,呼蘭若屍逐就亦被生擒!

雖然只是對手一招,但是,賈逵知道,這個敵將的武藝,根本不在自己之下,甚至,尤有勝之!就算自己有奇招能制勝,但至少也得是三五十合之外,而且,自己能不能撐到那時還在兩說,很可能,身死的就是他賈逵!

欽佩的看着張頜,賈逵滿是驚嘆的說道:“張將軍果然神勇,竟如此快的生擒敵將,賈逵佩服!張將軍怕是還不曾用到五合吧?”

但是,如此之敵,竟然……

“四合。”張頜淡淡的一笑,道:“梁道,你擒住敵首,卻乃是此行之首功,主公若是見了,必然欣喜。梁道年少有為,將來前途不可限量。”

身為韓非的弟子門徒,只要韓非輝煌,賈逵的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但是,張頜話中卻不是單指這些,聰明的賈逵自然明白,忙謙遜的一笑,道:“張將軍言笑了,非將軍相讓,賈逵豈有此功?”

是韓非的弟子不假,可軍中,信奉的只有實力,他賈逵,只是韓非的弟子,而不是兒子!這一位置,賈逵一直擺的很正。

“呵呵,此話暫且擱下,先收拾殘局吧!”張頜點點頭,對賈逵的性情,滿是喜愛。頓了一頓,說道:“敵首已擒,這些潰軍,還是不要浪費太多時間的好!傳令下去,降者不殺!”

“諾!”賈逵點點頭,也不想在這群喪失鬥志的匈奴軍士兵身上浪費多少時間,氣聚丹田,發出一聲振聾發聵的怒吼聲,巨大的聲音在交織着各種聲響的軍營中也顯得那麼清晰洪亮!“賊降授首,降者不殺!”

“降者不殺!”五百“乞活軍”將士同時厲聲怒吼起來,聲勢駭人不已。

“降者不殺!”如雷霆般的吼聲,自四面八方滾滾而來,兩千道聲音,直破蒼穹,急驟的秋雨,也不得不為之一緩。

“啪嗒!”“啪嗒!”

心膽俱失的匈奴軍士兵紛紛效仿先期請降的夥伴,丟棄兵刃,蹲地抱頭。

剩下的事,就要簡單多了,偶爾幾個膽敢反抗的,無不被“破軍營”、“先登營”“乞活軍”的將士們消滅在萌芽之中。大軍有條不紊的收納着降卒,突襲麴縣,出乎意料的順利,當然,老天爺也是幫忙,大雨,到現在還不曾停下。

不過,也要慶幸的是麴縣城下,兵營只能安扎在城外,若不然,也不會這般的輕鬆。

軍營畢竟是軍營,比不得城池。

……

見一眾將領都站在自己的面前,韓非的心,頓時平靜了下來,看來,計劃,很是順利啊!仗着寶刀,韓非跳下了戰馬,左右一張望后,大步朝張頜等人走過去,問道:“儁乂、公孝,已經搞定了?”

“回主公,麴縣匈奴軍營現已經全部落在我軍手中!”張頜點點頭,回道。

“很好,這次的襲營很是順利,呵呵,匈奴人怕是會狠吃一驚吧。”韓非神色輕鬆的一笑,說道。

“哈哈……”

大勝的笑聲,縈繞雨夜。

“儘快收拾殘局,拿下麴縣!”

“喏!”

半個多時辰后,麴線匈奴軍營中的喊殺聲、慘號聲統統歸於沉寂,襲營之戰徹底結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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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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