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琴酒、伏特加、原近夜
“大哥,原近夜一夜未歸。”
凌晨三點,伏特加向剛進家門的琴酒彙報。
銀髮男人滿臉疲憊,脫下黑色的風衣,隨手丟給這個忠實小弟。
伏特加恭恭敬敬地將衣服掛起來,撫平上面的褶皺。他對大哥是發自內心的敬佩,這種情感隨着時間越來越濃。原因並不複雜,只因為那人是琴酒,只因為如果沒有大哥就不會有今天的他。
說起來大哥要比他小十多歲,而原近夜又比大哥小十多歲。這種奇妙的年齡差導致了原近夜喊琴酒哥哥卻喊他叔叔的局面,不過琴酒並不在意這些小事。
於是他便心安理得地當起了大哥的“長輩”。
琴酒靠在意大利真皮沙發上,掏出銀質打火機,點了一支古巴雪茄。他翹起二郎腿,仰面望着天花板,吐出一口濃郁的煙霧。
“夜不歸宿?有意思。”語氣淡淡,聽不出什麼情緒。
伏特加無法揣摩大哥心思,索性直接說了出來,“電話也打不通,之前從未有過先例,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琴酒搖了搖頭,幽幽道,“或許是長大了,他17歲了不是嗎?”
很難想像他這種殘忍冷血的人會記得別人年齡這種小事。
六年前,他在英國執行任務,從任務目標手裏救下這個孩子。
那時候的原近夜不過11歲,小臉髒兮兮的,衣衫破爛瘦骨如柴,眼神倒透着一股倔強,像是未長牙的獅子,稚嫩又兇狠。
陰冷的地下室里血氣瀰漫,白色的碎骨散了一地,琴酒從未想到這樣的地方會帶給他驚喜。
11歲的孩子從桌上下來,死死盯着地上的屍體,像是要將那具屍體千刀萬剮。那是一個從組織逃亡的食人魔,抓了一些細皮嫩肉的孩子,圈養在地下室里。
琴酒並不是懲惡揚善、替天行道的善人,他只是來解決一個組織叛徒而已,卻沒想到遇見了原近夜。
如果他晚一步的話,幼獅等不到長大就要被吃掉了。
看到原近夜手裏藏的東西,琴酒眼神閃了閃,否認了剛才的判斷。
不,或許不會被吃掉。
那是一枚磨得很好的鐵釘,銳利的尖端可以插進很多東西,當然包括人類脆弱的大動脈。只要輕輕一劃,便會血流如注。
於是琴酒覺得很有意思。
他很少會對什麼人感興趣,尤其對方還是個孩子。他有些懊惱這麼早行動了,否則可能會看到更有意思的東西。
當時的他並不知道,在那裏遇到原近夜並不是巧合。不過,若他知道真相,不知會感到可怕還是有趣?
“有名字嗎?”
“原近夜。”
簡單的對話后,他就將那孩子帶了回來。
琴酒並沒有刻意教導原近夜什麼事,只是允許他在自己身邊待着,想要看看他能成為什麼樣的怪物。
就像是隨手灑下的草種,不去灌溉,不去施肥,就這麼讓它順其自然地成長,終有一天它會破土而出,帶着綠的葉或者紅的花,迎風招展。
他、伏特加、原近夜,三個人住在同一屋檐下,不知不覺生活了五年。
當初播下的草籽在他有意無意的忽視中長大了。
原近夜自學了中學全部課程,又跟着伏特加學習學校教不了的東西。
琴酒事務繁忙,並未給他太多關注,只是偶爾會從伏特加那裏問一下近況。
伏特加說原近夜勤奮,努力,認真,樂觀,堅強……於是他點頭,有些失望,有些無聊,哦,一個循規蹈矩的好學生。
然後伏特加又說,雖然他性子有些跳脫,是個說冷笑話的好手,不過都是些無傷大雅的小缺點。
於是琴酒瞭然,剛才的評價水分很大,這才是那孩子真正的樣子。
身為組織高級成員,他的任務是剷除異己,處置叛徒,勒索斂財,營救對組織有價值的成員……整天東奔西跑,並會不在家久待,所以對原近夜的成長並無太大感受。
似乎沒經過什麼叛逆期,原本羸弱的孩子就變成了開朗的少年。
平靜的湖面並不能引人注意,只有當它泛起漣漪時,琴酒才願意看上那麼一眼。
像是某種殊榮。
“給Americanwhisky打電話了嗎?”
Americanwhisky是他隨意挑的老師,負責帶領原近夜熟悉組織事務,從簡單的任務開始了解、執行,畢竟他不能真養個閑人。
“打了,無人接聽,兩個人都聯繫不上。”伏特加有些惴惴不安。
琴酒皺眉,墨綠色的眼睛晦暗不明,覺得有什麼東西脫離了他的掌控。這種感覺很少出現,很少的意思就是說之前出現過,比如兩年前那個叫做“諸星大”的成員叛變。
不,怎麼能說叛變呢?原本那就是FBI的卧底。
琴酒咬着雪茄,扯了扯嘴角,眼裏露出冰冷的笑意。
他現在的心情非常微妙,是那種混雜着多種情緒的不爽,就像是養大的貓兒一晚上沒回來,你忍不住猜測它去了哪裏又幹了什麼。
“大哥……”伏特加試探地問,“要不要派人去找找?”
“不需要,無論他在哪兒都瞞不過我。”琴酒嘲諷地笑,將雪茄摁在煙灰缸里,“我在他手機里安了定位裝置。”
定位,一般出於兩個目的,擔心或不信任。這裏顯然不是前者。
伏特加覺得有些冷,有些可憐那個孩子。
那塊手機是琴酒送給原近夜的生日禮物。像他那樣的人居然會記得這種日子,甚至還特意囑咐一定好好收着,這讓原近夜有些受寵若驚,覺得自己終於得到了重視。
伏特加也深感意外,對大哥的認識又多了一層。是啊,原近夜已經十五歲了,應該有部自己的手機。
他還記得原近夜當時眼裏的光彩,纏着他要走了電話簿,說是要將手機好好利用起來。
原本這是件具有溫馨色彩的事,結果一切只是表面的薄薄糖衣。
琴酒真正想送的只是那枚定位器,為此他特意買了一塊手機。
六年時間還不足以交付信任么?伏特加是與原近夜朝夕相處的人,心裏隱隱地將他當成了家人般的存在。感情都是相互的,是原近夜先邁出的第一步,於是他被打動了。
可惜那樣執着的人卻在琴酒面前碰了壁。
琴酒夠冷夠酷,不需要家人這種東西。
伏特加壓下心思,手指在鍵盤上敲了幾下,很快,一副平面圖出現在屏幕上。圖上有一個綠色光點,那是原近夜的手機在發送信號。
“大哥,”他緩慢地回頭,神色古怪,“那好像是基爾的住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