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007.

葉慶迷迷糊糊地跟在宋離的身後走進了炸雞店，將錢遞出去的時候還有些沒反應過來。

這麼帥的大帥哥買個炸雞竟然還要借錢？

二十塊都拿不出來？

轉而又想到楊勇在電話內解釋的宋離相關信息，又不免有些心疼這個什麼都不記得的帥哥，接過兩隻炸雞，他一臉真誠：“二十塊就不用還了，相逢即是緣，這兩隻炸雞就當是我請你吃的了。”

宋離從山裏出來以後確實還沒吃過炸雞，但他看過很多這家店的廣告。

炸雞噴香，撕開的雞肉滑嫩還帶汁水。

他想了想，跟葉慶加了個微信，準備以後賺錢了再把錢還給他。但現在他只是含笑着接過了其中一隻炸雞，並說了一聲謝謝。隨後，看着葉慶笑得跟傻大個毫無區別的臉，他輕輕問了一句：“你有沒有覺得這兒有點冷？”

冷？

葉慶想了想，視線一邊在炸雞店內來迴轉，一邊道：“可能是因為空調——”

開低了。

最後三個字沒能從葉慶的口中蹦出來，因為他的雙眼正直勾勾地盯着左前方的角落裏。

炸雞店的左前方角落裏有一個很顯眼的懸挂標誌，上面寫着：洗手間。而此刻，一個顫巍巍的身影正從洗手間的拐角處走出來，那人佝僂着身體，像個煮熟的蝦一樣身體半彎，他似乎顯得很不舒服，每走一步如同踩在刀尖上，整個人都會狠狠顫抖一下。

忽然，一隻手搭在身影的肩膀，男人的聲音落入他耳中：“大爺，需要幫忙嗎？”

佝僂着的身影又輕輕抖了抖，他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露出的臉表明並非大爺，而是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此刻他的耳畔正環繞着一道尖利令人窒息的聲音，聲音刺激得他整個人渾身發顫，他敏銳地感知到了危險降臨。只能像跌落茫茫大海的人抓住浮船一樣抓住詢問他是否要幫忙的葉慶，聲音嘶啞：“——幫、幫、我。”

話音落下的一瞬間，腹部的疼痛驟然襲來，如同刀子在其中攪和，中年人一下子白了臉。

十分鐘前。

於榮還是像往常一樣按照時間表清理炸雞店的洗手間衛生。他前腳剛走進洗手間便發現了怪異，其中一扇門是關閉狀態，裏面可能有人。這是於榮乃至隨便一個正常人都能做出的判斷。但隨後發生的事情就不是正常人能看得到的。

先是有噗的一聲，隨後視野之內洗手間的隔間下方緩緩出現了一坨黑色的東西。於榮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了足足有一分鐘。

要是時間可以重來，他絕對會將這一分鐘的時間合理化，扔下手中的東西迅速跑出去。

而不是像個傻子一樣站在原地非要搞明白這黑色玩意兒是什麼新鮮東西。

黑色物質像果凍一樣流淌在地面，最後這個黑色果凍長出了四肢和頭顱，長相醜陋的鬼怪抬起猩紅的眼睛，從於榮身上傳來的鮮美的人類味道讓它的身體激動得微微打顫，它一步一步靠近身體都僵住的中年人，很快便觸碰到了於榮的鞋子。

於榮就像一根木頭，完全無法掌控自己的身體，最終眼睜睜地看着這黑色鬼怪從他的腿爬到胸口的位置，然後鑽進了小腹之內。

劇烈的疼痛竄起時，於榮的理智還未徹底散去，他剎然彎腰發出痛苦的聲音，指腹抵着自己的肚子，像是要把鑽進肚子裏的怪物摳出來。但他的肚子根本沒有被剖開的痕迹，連衣服都完好無損地穿在身上。與此同時，腦海中響起詭異的聲音：“快出去——出去——”

略顯焦急的催促，帶着濃濃的威脅。於榮額頭的冷汗一滴一滴掉下來，整個人像是從水裏撈出來一樣。他想就這麼躺在地上暈過去得了，然而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經，讓他所有的想法潰敗。

無奈之下，於榮只能硬着頭皮，忍着被刀片削開皮肉的疼痛，一步一步往外走。

幸運的是，他剛剛走出洗手間的門，就被一個人給攔住了，而後他求救了。

不幸的是，鑽進他肚子裏的黑色鬼怪似乎生氣了。

…

意識到面前的男人似乎被腹鬼影響了的葉慶瞬間反應過來，立馬掏出手機準備聯繫他們辦公室的主任。

一手抓住於榮的肩膀，葉慶打開手機免提立馬沖對面喊：“主任，我逮到大傢伙了！就在平磐鎮老小區對面的老爺爺炸雞店，你快來！！”

通話被迅速按斷，葉慶清楚是他們主任趕過來了，但現在的情況有點嚴重……他只是一個普通人類，對付腹鬼其實也沒什麼辦法，只能靠熬，只要熬到他們主任到來就可以了。

只不過。

葉慶明顯感覺到手掌下的於榮開始產生了變化。他彎曲佝僂的身體開始逐漸直起，身體的肌肉緊繃，那被葉慶按住的肩膀處好像有尖銳的凸起戳着他的掌心。忽然，於榮的身體微微一動，在葉慶驟然加緊的按壓下猛地將身體一轉。

於榮的上半身扭至身後，又迅速扭回來。

扭轉的力道隨着葉慶搭在於榮肩膀上的手傳到他的身體，葉慶被迫甩得頭暈眼花，還噁心想吐。

他忍了忍，使勁咽了咽喉嚨。

為了防止腹鬼支撐於榮逃脫，葉慶索性將自己都掛在了對方身上，企圖用自己一百六十多斤的體重壓死對方。

可惜，這腹鬼比葉慶想像得要厲害一點。

嘭！

葉慶被毫不費力地甩在地上，後腦勺撞在一側的大理石牆磚上，巨響響起那一刻葉慶以為自己要嘎了，但實際上他甚至沒感覺到疼痛，反而是迅速從地上爬了起來。

拐出轉彎口，葉慶一眼就看到於榮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之中。

他來不及去思考為什麼洗手間的動靜很大卻無人注意到這一片區域，眼睛死死盯着於榮的身影。藏在於榮身體中的腹鬼逐漸掌控了這具掠過而來的身體，身體利落地扭動，順利通過了狹窄的走道。

‘於榮’看了看大門。

他與大門之間距離很短，但炸雞店的客人太多，顧客們幾乎貼在一起排起了長隊。‘於榮’試圖從一側擠到另外一邊，只是隊伍依舊貼得很牢靠，完全沒有給他擠出去的空間。他回頭看了一眼已經從洗手間門口爬起來的葉慶，暗暗咬了咬牙，手掌忽然戳進了其中一對夫妻中間，身上爆發的鬼氣貼上兩人裸露在外的皮膚，像用刀子割過。

細微但是密集的疼痛立刻讓兩人尖叫出聲，趨利避害瞬間往兩側側了一步，讓出了一人可通行的空間。

‘於榮’那雙被眼白填滿的眼睛一亮，立刻擠了出去。

而等到葉慶追過來時，夫妻二人已經重新抱上，正滿臉狐疑地低聲訴說著剛剛的奇怪之處。葉慶踮起腳尖看了看，嘴裏嚷嚷着“各位借過一下，麻煩讓一讓”，努力撥開人群。

然而他的速度到底慢了一步，等他鑽出人群的時候，‘於榮’已經跑出炸雞店大門，跟發癲一樣沖向外面的馬路。

只要逃脫了三界管理處那群人的追捕，再徹底吞噬這具身體，它的傷就能癒合百分之八十。有了這八十，它根本不需要擔心這些柔弱人類的追殺！

‘於榮’的眼睛迸發出一陣強烈的白光，伸手便可觸碰的自由，它馬上就能摸到了！

然而奔向光明的途中總有磨難。

‘於榮’的磨難是一隻拖鞋。

當一隻拖鞋從遠處飛來並且正中它後腦勺的時候，‘於榮’還沒有當回事——不過只是一隻小小的拖鞋而已！

它迅速將身上的鬼氣凝聚起來環繞自己，包裹成繭狀。在‘於榮’本鬼的想像中，這隻拖鞋將會撞上它的鬼氣，並且被它的鬼氣反彈，如果運氣夠好的話，甚至還能反彈回拖鞋主人的臉上。

到時候它一定會回頭看熱鬧。

可事實與它所幻想的截然相反。

那隻拖鞋突破了它的鬼氣屏障，啪嘰一下狠狠砸中了它的後腦勺。剎那間，‘於榮’卻又意外地發現後腦勺並未有疼痛，反倒是身體在發生怪異的變化，它好不容易融進人體的鬼胎開始從人體的血肉中剝離，被刻意撐起的身體重新恢復了原來的狀態，唯獨腹部逐漸鼓起。無盡的推搡力道壓在鬼胎的身後，最後一腳將它從於榮的身體裏踢了出去。

沒了腹鬼，完全陷入沉睡的於榮身體一軟，逕自倒在地上。

而腹鬼倉促從於榮肚子裏滾出來，控制不住的慣性讓它向著前方滾出了足足十米距離，最終被一隻腳踩住了。

葉慶獃滯地站在門口。

他親眼目睹了宋離彎腰抽出自己的拖鞋，朝着‘於榮’扔了出去。

……淦。

真他喵的准。

葉慶還獃獃地站着，直到一隻手輕輕在自己的面前晃了晃。被吸引去注意力的葉慶順着修長白皙的五指看過去，見宋離抿唇露出了一個略有幾分抱歉的笑容：“不好意思，可以麻煩你幫我撿一下拖鞋嗎？”

這可是宗煦的拖鞋，弄丟了要賠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