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冒昧拜訪
某日,柯珂父母家迎來了兩位“不速之客”。
李浩波和他的母親。
這是姥姥去世的三個月後,當柯珂母親開門看見門外的李家母子時,面若冰霜。
但好在最後的結果是好的,沒有直接潑上一碗閉門羹。
客廳,氣氛就如上了氣的高壓鍋。
李母率先開場白,笑臉寒暄,卻被柯母冷臉打斷:“李慧,我們鄰居一場,朋友一場,有什麼話,就開門見山吧。”
李母尷尬地看向坐在身旁的李浩波,李浩波面色沉穩,從容不迫地接過話:“梁姨,我想為上次在姥姥家發生的事,向您和柯叔叔鄭重道歉。”
他起身,順手拂了拂坐着時西裝微起的褶皺,畢恭畢敬地面向柯珂的父母鞠躬致歉,他個高,站起時似乎帶起了某種無形的壓力,坐着的柯珂父母仰頭望着他,再相視一眼,心知肚明。
柯父說:“小波,都過去了,人死不能復生,都翻篇了。”
說“不怒自威”也好,“不苟言笑”也罷,拿出李欣冉的話,就是柯珂的父親長了一張典型的“教導主任”臉,不說話時會繃著,給人一種特別嚴肅的感覺,好像只要他一開口,就隨時能訓人。
所以不管多麼溫吞的一番話從他嘴裏說出來,聽在耳朵里都是嚴厲數落的。
換言之,就是殺人誅心的軟刀子。
他沒有一個責怪的字眼,卻口口聲聲說明了與他有關。
李母心裏不是滋味,身為母親,她不忍心自己的兒子面對這樣的窘境。身為朋友,雖然早有心理準備,卻還是難受曾經以姐妹相稱,能夠雪中送炭,錦上添花的最好鄰居,也有這麼生疏的一天。
“若梁姨和叔叔不能接受我,這件事就翻不了篇。”
“小波。”李母扯了扯他的衣袖,擔心他犯了倔,強硬的態度會弄巧成拙,越發惹柯珂父母反感。
知子莫若母,許多不熟悉不了解李浩波的外人只憑外貌臆斷,認為他是一個溫柔好說話的人,但只有身為母親的她知道,大多時候他並不太好相處,說起來,他的性格算不得隨和,不在乎不上心,與他無關的事他都是冷處理,就是他不會大發慈悲去多管旁人閑事,尤其是多年前的那場變故,更是讓他看透了人情冷暖,從而心性也變得更加冷漠。
只有柯珂,只有柯珂才是他心裏那顆隱匿的火種,支撐着他那些年在外的孤軍奮戰,是他僅存的溫良。
“什麼意思?”柯母反問,壓着情緒抑着聲,臉色越發難看。“你現在是要以姥姥強迫我們同意你跟柯珂在一起嗎?”
李母趕緊打圓場。“不是不是,梁姐,你不要生氣,我們不是這個意思,小波他不會說話,你不要和他生氣。”
她拉着李浩波:“小波,趕快給你梁姨道歉。”
李浩波眉目不驚,神情依然淡定。“梁姨,您是長輩,如果有言辭不當之處惹您生氣,請您和叔叔不要跟我一般見識。”
他是客客氣氣地道了歉,但聽着總有些誠意欠奉,言辭語氣之間也彰顯出一種不卑不亢的態度。
“今日冒昧拜訪,一是負荊請罪,二是我確實希望和柯珂交往的事,能夠徵得您二老同意。”他目光堅定,語末,又補充道。“我愛她!”
他說完,氣氛又陷入了一種奇異的寂靜中。
柯父說:“小波,你們的來意我們已經很清楚了,這樣,你的為人品性我們都了解,對於你,我跟你梁姨是完全放心的。但是你也知道,柯珂從小就愛跟我們抬杠,你不讓她做什麼,她就偏要去做什麼,那天你也看見了,她是怎麼對我們父母的,她對我們有起碼的尊重嗎?”說到氣頭上,他邊說邊搖頭。“算了,算了,我們已經管不了她了,她愛怎樣生活,喜歡和誰在一起,都是她自己的事,她以後過得是好是壞也跟我們沒有半點關係。”
“柯大哥,你不要這麼說,柯珂她脾氣是倔了點,但本質是個善良懂事的好孩子,小波是真心喜歡她,而且上學那會兒,我們做大人的不是也樂得看着他們兩個玩在一起嗎?所以你們儘管放心,柯珂和小波在一起,一定不會受委屈。”
今天的談話氛圍就在這動靜起伏里讓人不安。
柯母冷笑,嘲諷之意拉滿。“他們在一起的本身,就是委屈她了。”繼而不客氣地問:“所以你們今天來的目的,是提親?”
李浩波認真回應,並未因此難堪。“在您們正式認可我以前,我不會提親。”
四目相對,不遑多讓,柯母突然軟下語氣,苦口婆心。“小波,阿姨知道,你和柯珂從小一起長大,放學上學,又常常玩在一起,感情自然比小院裏其他同齡的孩子深厚,你一直是品學兼優的好學生,所以我常常囑咐柯珂向你請教學習,一直給她樹立你榜樣的形象。但是小波,你們現在已經長大成人,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和事業,兒時的感情拿到現在又有幾分能夠作數?何況你們還分開那麼多年沒有聯繫,你現在突然當著我們做父母的面說什麼愛不愛的,不好意思,恕難接受。”
李浩波雙手放在膝上,背挺得筆直,雖然沒有踏入過軍營,但他這會兒的坐姿端正得倒像一位軍人。
柯母的話委婉又直白,好像是為了他的感受已經有所考慮,卻又同時恰到好處地敲打了他,好讓他知難而退。
但他怎麼可能退,為了這一刻,他做了充分的心理建設,這一關他不得不過,他要光明正大的和她在一起,要她堂堂正正地嫁給自己。
“我父親的事,您們可能都已經聽說了,或許不完整,但也知道如今的我會給柯珂帶去怎樣的影響,我也自知,所以當初我一聲不響地離開,是不想將她卷進麻煩,更不想辜負她,畢竟那時的我羽翼未豐,一身狼狽。”
“這些年裏,我不曾忘記過她,您們是她最親近的人,應當了解她是一個循規蹈矩,保守重道的人,所以不怪她,是我死皮賴臉,刻意糾纏。”這些話在長輩面前說有些欠妥,但他只能用這樣直白露骨的方式表明決心。
“既然你都想得清楚,為什麼還要回來招惹她?小波,看在我們兩家以前的關係上,阿姨不想和你撕破臉,難道你就沒有設身處地地為柯珂想過,她跟你在一起后,她的未來怎麼辦?她可能再也沒有機會擁有一份正常穩定的工作,難道你就眼睜睜地看着她像現在這樣做個無業游民嗎?”柯母說,她不再克制自己的情緒,聲音都尖了。
李母又忙說:“梁姐,你別急,你先別急,這都是我們當父母的錯,不怪小波,他也是遭我們拖累的,如若不然,他會比現在有更好的前途。”
往事不堪回首,李母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
李浩波心疼,伸手握住了母親的手,看着她淚眼汪汪地看着自己,另一隻手則握成了拳。
為了不讓母親擔心,他所表現出來的遊刃有餘,有一半都是表面的偽裝,過去的變故早已在他心裏形成了不可觸及的暗礁,他不怕提,也不怕被人提,但唯獨怕柯珂和她的家人提及,這會輕易摧毀他給自己的駐防。
一如他曾經匆匆離開這座城,離開柯珂時的狼狽。
他雙唇緊抿,平淡的眼尾橫亘着無人察覺的緊張,他鬆開母親的手,從今天特意攜帶的公文包里拿出其中的東西一一放在茶几上擺好。
兩沓厚厚的牛皮文件袋,3把車鑰匙,3本房產證,以及他的黑色錢包。
他拿起其中一個文件袋打開,抽出裏面幾頁紙,然後放回桌面,挨個介紹。“這些都是我這幾年全部的積蓄,房產,基金,股票,保險和一些實業投資,以及錢包里每張銀行卡里的存款,雖比不上萬貫家財,但保證柯珂這輩子衣食無憂是沒問題的。”
說完,他看着他們的無動於衷,嘴角微揚,是無奈,也是失望。“我知道梁姨和叔叔看不上這點身外之物,很抱歉,我沒辦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不出意外,我這輩子都無法得到一個讓你們滿意的國家編製,但不影響我為國效力。”
短短几句,他起身收好桌面的東西,再次向他們深深鞠了一躬,直起腰時,眼裏多了些涼意。“梁姨,叔叔,對不起,不管你們如何看不上我,我都沒辦法離開柯珂,或許她沒有達到你們的期望,在你們做父母的心中不是一個完美的女兒,但在我這裏,她就是這個世上最好,最不可或缺的,所以請您們原諒我,我這人護短,見不得別人說她一個‘不’字,不管是誰。”
......
從柯珂父母家出來以後,李浩波並沒着急驅車離開,他窩在座椅里,靠着靠背,一身疲憊。
今天這一遭,難度遠遠高於他在公司的任何一次談判。
坐在後排的李母擔心,卻又不知能說什麼,只輕輕喚了一聲:“小波。”
“媽,我沒事。”他回頭,給母親一個安心的微笑。
李母仍愁雲滿面,被扒了傷口戳了痛,怎麼可能沒事?
“小波,你和柯珂......”她欲言又止。
他則說,語氣還是那般的篤定。“我和她,不會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