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平靜的日子沒有維持幾天。
忽傳東海有難。
九重天和幽冥處最先得到了消息。
段冥澤緊急回了一趟幽冥了解具體情況，回來將事情講給了陸維羽。
陸維羽聽完也覺得不妙：“你的意思是，一共有四顆靈珠，它們分別鎮守於四海最深處，可以滌盡世間的怨念戾氣。但是現在西海和東海的兩顆已經被賊人偷去了。那就是，還剩兩個？”
段冥澤用手指點他的額頭：“數學不錯。不過，剩下的不是兩顆，而是一顆。”
陸維羽摸摸額頭，上面還有段冥澤的溫度：“一共有四個。程玥璧他們失蹤的時候西海的龍珠被盜，現在東海的那顆也被人奪去了。不是還剩下南北兩顆？”
“你有所不知。”段冥澤的眉頭緊鎖，道出了一個甚少有人知道的秘密，“北海的那顆，早在數千年前就已經不見了。”
“……”
“如今四顆靈珠已失三顆。天宮已經派天兵天將鎮守南海，看守最後的這顆靈珠。二郎真君也過去了，楊玄暮應該很快會被召回。”
“事情……很嚴重么？”陸維羽還是不大清楚這幾顆龍珠到底意味着什麼。
段冥澤神情凝重：“很嚴重。四海靈珠鎮守海底天地地之脈處。水乃萬物之源，世間的溪流湖河，最終都匯於海，而靈珠可以滌盡世匯聚而來的污濁。靈珠鎮守海中，或者落在正途之人手中，可造福一方，但若被有心之人奪去，加以利用，靈珠當中數萬年來累積的怨力一旦被放出，後果不堪設想。”
“天界想找一個偷東西的人這麼難么？”在陸維羽的意識裏面，神仙就是無所不能的，順風耳、千里眼、四大天王，找個東西不是分分鐘的事情。
段冥澤道：“這世上，萬物相生相剋，沒有人可超脫物外。神仙也是這樣，總有能力所不能及的地方，這就是命運。”
“那你能幫上忙么？如果需要你的話你就過去，學校這邊我一個人就成。”
“冥界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靈珠的事情我們暫時插不上手，只能是提高警惕加強戒備。”
“哦……”既然能力所不及，那就先做好當下的事情。
——
下半年開學的世間很快就到了。
正如段冥澤所說，報名的神級學員不少。
前三天人數就達到了26個，很多家長都是看過直播的，見到段冥澤都很客氣，對學校也是非常滿意。
這一批學生中，大多已經開了靈竅，有幾個小蘿蔔頭只開了言竅，法力控制還不是很好，被分到了小班，暫時由鳳岐負責。其餘的都分在了大班，班主任的名字寫的是段冥澤，但是小神仙們從報道到開學，始終沒有見到自己的老師。
“我上次錯過了直播呢，只見過段老師的照片，聽說本人比照片帥哦。”
“人間有一種說法，上鏡胖十斤，本人自然是要比幻想裏面帥氣的。”
“鳳岐今天也會來嗎？這在天界都難得一見的人物，居然跑來人間做教學主任了，也是稀奇。”
“是哦，我爹爹上次想要和風神哥哥過招，一下子就被掀翻了，從雲上掉下去，屁股……”琉璃童子話說了一半，就被自家哥哥捂住了嘴巴。
“爹爹的事情就不要再拿出來講了。咱們現在來了人間學府就要好好用功。你在小班，跟着鳳岐上神是造化，要刻苦知道嗎？”
“嗯嗯，知道！不會像父親一樣噠！”
“……”
——
八層，陸維羽早前任職的學校。
徐校長一大早來到辦公室，心情頗好：“我當是多大的陣仗，聽說統共就來了二三十個人，大的大小的小的，怎麼要開託兒所？”
因為是家族企業，徐校長的小姑子負責學校的後勤工作，趕緊給嫂子倒了杯水，附和道：“是啊，我今天特意過去瞧了，沒幾個人，弄那麼大面積早晚砸手裏面。但是吧有點奇怪……”
徐校長心情頗好：“什麼奇怪？”
“穿的奇怪……說話也奇怪。在電梯裏面遇到幾個，有的穿得像個古人，有的吧東張西望像是啥都沒見過一樣。”
徐校長沒有當回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那學校也就能招些痴傻呆苶了”掏出鏡子仰着下巴端詳了一會，“我一會還要去趟美容院，學校這邊還得繼續發傳單。沒有課的老師也跟着去，實習的上午就先去各個學校發一遍，開學季咱們這次的招生可不怎麼好。”
“好，我這就安排下去。”
徐校長哼着歌拎包離開了。電梯裏面恰好就遇到了樓上下來的“痴傻呆苶”，發現他們人人手裏也都拿着宣傳單，上面印着“維羽補習班”。
心中吐槽：呵，陸維羽這小子果然是個滑頭啊，都想到利用學生髮傳單了。
這群“痴傻呆苶”除了大廈，按照鳳岐交給的公交路線，到達指定地點以後，各展其能，不到一分鐘各位接學生的家長就人手一份課程介紹，而且都細心地裝進了口袋裏，學生們散去以後，地上一張維羽補習班的宣傳單都沒有。
陸維羽這次的宣傳重點放在了小學、初中作文培訓上。
除了必要的廣告宣傳外，還以公開課的形式邀請學生和家長來體驗，三節系列課程，學生堅持上完，還可以獲得一個十分精緻的筆記本和鋼筆。
第一期公開課的家長並不多，但效果出奇的好，小八十分賣力地織了一個海洋世界，小朋友和家長都直呼比一場3D大電影還過癮。於是這一批家長和學生開始主動宣傳，朋友圈在這個時候發揮了極大的作用，最後正式報名繳費的新生，較上學期直接翻了倍。
擴建的教室一到周六周日就坐滿的學生，小八在這種高強度的工作下，幻境越織越好，兩全其美。
相比較作文班這邊如火如荼，神籍校區這邊可以說是冷冷清清。
整個一層建築，二十幾間教室，只有兩間在用，其它全部空着，小神仙們還被分配每天要去打掃衛生。
一干小神仙，每天按照規定穿校服，坐電梯上樓（之前有人飛檐走壁騰雲駕霧嚇到人類，鳳岐不得不跟着屁股後面收拾爛攤子），進了教室以後才可以施展術法。
一直到開學近一個月。
大班的學生才終於要迎來他們的班主任。
教室很明亮，落地窗，學生們都席地而坐。
因為在結界內，有些人已經幻化回了本來的樣子，長發飄飄，霓裳羽衣，波光瀲灧，平凡的教室打眼看上去如仙境一般。
教室門被推開。
所有人都假裝淡定地伸頭去看，等了一個月的班主任究竟是個什麼樣子。
段冥澤今天穿了一條黑色的西褲，白色襯衫，頭髮修剪得乾淨利落，眉目冷峻如畫，氣質攝人，嘴角雖然掛着笑，卻給人一種極難接近的疏離感。
而在他身後，跟着一個清瘦的男人，個子不矮，但是骨架不大，穿着段段冥澤同款的深色西褲，圓領的休閑款白色襯衫，整個人看上去十分的柔和，笑起來的時候眼睛彎起來，十足的誠意，和皮笑肉不笑的段老師形成鮮明對比。
“這個就是陸校長！”有人小聲說。
“陸校長好像沒有什麼靈力哦，靈竅都沒開……唔……”
段冥澤的視線已經掃過來了，全員禁聲，定定看着兩人，然後最前邊的一個青袍學生最先起身，跟着其他人也都起身，施了一禮。
段冥澤點點頭。
陸維羽從來沒有一下子見到這麼多神仙，手背在身後，緊張地搓動。這群小神仙交給段冥澤和鳳岐，他是放心的，他們兩個能力超群，一定可以教好，不用擔心教學成果。
這群小神仙模樣都俊俏的很，看着實在順眼。陸維羽越看越喜歡，當然，還有一個原因就是，這屋子裏可是20多隻“小肥羊”，雖然是大班制教學，可是學費卻收到了每人每學期30萬人民幣，還不管吃住。
絕大部分學生都是通過內部交易系統把錢匯入銀行卡裏面，陸維羽每天看到上漲的數字，興奮地睡不着覺。
學費收齊后，陸維羽第一時間就將欠天庭的加盟費補齊，還預交了下一年的，提前交款可以打九五折，省下來的數字非常可觀！
“以後在教室裏面，也要穿校服。”段冥澤站在講台上，聲音很輕，卻重重敲在每個人的心上。
算是個下馬威了，能這樣輕鬆地傳音在這麼多小神仙身上，對他們的神魄造成衝擊，天界上神之中能做到的也不多。
“是”眾人應聲，心中拜服，旋即幻化，齊整整墨青色校服，坐姿都端正起來。
“這位是陸校長。”之後段冥澤介紹陸維羽，聲音明顯柔和下來。
眾人目光刷的一下子轉向了陸維羽。
由於大多的小神仙初來人間，控制不大好自己的靈力，好奇加激動，緊盯一個人的時候會控制不住的靈力，導致外泄。
換做別的神仙，可能不會有什麼太大的感覺，但陸維羽靈竅尚未開全，被這麼多外泄靈力一瞪，頓時覺得心跳加速，胸口壓了塊大石頭呼吸不暢。
“大……家好。”陸維羽勉強開口。
段冥澤微一側身，將人半遮在身後，陸維羽頓覺胸口一松，整個人又活了過來。
“校長好。”雖只是個凡人，但尊師重道也是要有的。
陸維羽的視線被一個嘴巴裏面鼓鼓囊塞的小神仙吸引了，小傢伙看上去要比其他的神仙小一點，十二三歲的模樣，長得十分俊俏，大眼睛長睫毛忽閃忽閃的，白白凈凈一副不諳世事的樣子。
“唔……”小神仙被點心噎住，捂着胸口呆愣愣看着陸維羽。
“小饕餮！都告訴你別吃了！”旁邊的小仙女尷尬地閉眼。
“咳咳咳……我……對不起。”小饕餮被漂亮姐姐呵斥，委屈地憋嘴，半邊臉還是鼓起來的。
陸維羽忍不住笑出來，又用手掩住嘴巴假裝咳嗽。
“他為什麼沒有分到小班？”段冥澤問剛好近來的鳳岐。
鳳岐看了一眼，道：“饕餮且懷，今年395歲，小班都是200歲左右靈竅沒有開全的小傢伙，放在小班大了些。而且入學考試他的成績很好，刻苦一些應該可以跟上大班的課程。”
且懷聽到老師討論自己，緊張地攥拳頭，口中的點心都忘了咽。
好在段冥澤沒有再糾纏這個話題，而是簡單自我介紹以後進入了正題。
陸維羽也和鳳岐離開，不再打擾他們上課。
且懷喜吃，這是無可厚非的。
小的時候他有一次跟着父親回北海老家，將北海的珊瑚叢當做了糖果，吃了個溜乾淨，至今北海的老龍王提起此事還是痛心疾首，捶胸頓足。
且懷這次入了人間學府，父親千叮嚀萬囑咐，不可以暴露身份，不可以擾亂凡間的秩序，最重要千萬不要見到什麼都往嘴裏面塞。
放學后，且懷覺得肚子餓，帶着自己今日份的伙食費，找了一個美食城走了進去。
且懷喜歡在這樣的刷卡結賬的美食城裏面吃飯，從第一個攤位開始吃起，吃出一個“U”形以後愉快回天界。
今天他正愉快地邊走邊吃，來到第六家專門賣飯包的攤位，正要點餐，見老闆在抹眼淚，老闆見他過來，趕緊扯出一個笑容。
“老闆，您怎麼了？”
老闆是一個中年女人，見且懷模樣乖巧，年紀又小，只是笑笑，“沒事的，小朋友你要吃飯包嗎？”
“嗯嗯，來一個大份的！加兩個雞蛋，兩個火腿腸，還有茄子……還要加魚子醬。”且懷一口氣說完，忍不住舔了下嘴唇，口水快要流下來。
“好的，稍等。”
老闆手腳麻利地開始操作，很快一個大飯包就包好，用袋子裝好，正要遞過來，放在一邊的手機響了。
老闆看到手機號碼，臉色一變，連忙接起來。
“您好張老師，什麼？”女人的手一抖，腿軟趔趄，差點就摔倒。
“老闆，你沒事吧？”且懷越過攤位想要去扶人。
老闆掛斷手機，臉色發白，哆嗦着唇，手裏面的飯包丟在攤位上，摘了圍裙就往外面跑，同時對着旁邊攤位的一對夫妻急道：“大哥嫂子，孩子在學校裏面有點事，我得馬上過去一趟，攤子您幫着看一眼，謝謝了。”
“好好！你快去吧！”
女人踉蹌着離開。
夫妻兩人看着女人離開的背影不由嘆氣。
“真是不容易，丈夫沒得早，公公婆婆靠她一個人。現在這孩子也不讓人省心，這都是這周第三次了吧？”
“就是命不好，人還真是不錯，要不是身後一堆拖油瓶，這些年也不至於找不到下家。”
且懷聽不太懂夫妻兩個人的議論，皺着眉，把自己的飯包拿起來，讓夫妻兩個人幫着刷卡付款，然後往下一個攤位走去。
且懷不懂凡人。
要說他這次來人間學府，父親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干涉凡間事物。
父親說：神，凌於上。
可是他吃着人間的美食，看着人間的炊煙篝火，只覺得心意滿滿，快樂非常。對那些喜怒哀樂都很敏感的凡人多有好感，心中多少有些懷疑父親的話。
“小朋友買點什麼？”
不知不覺，已經在下一個攤位站了幾分鐘了。
“我……我買兩份拌飯，一份肥牛，一份原味。”
且懷心中困惑着，邊點了不少東西，最後取完餐，竟然在一張桌子上堆成了小山。
坐在桌前，埋頭苦吃，興緻不高飯菜都沒有往日美味。吃了兩份飯以後，且懷才發現，自己已經被圍觀了。
且懷一陣慌亂，嘴巴裏面塞着飯，小倉鼠一樣把臉埋在碗後面，模樣煞是可愛。
眾目睽睽之下，且懷只吃了小半張桌子，不得不將將其它的打包，匆匆離開了。
不料，第二天，且懷就在直播網站紅了起來。
原來且懷吃飯的時候，身邊剛好有一位主播，當時正在直播狂吃三大碗麻辣燙，鏡頭將一邊的且懷錄了進去。
且懷顏值高，吃相文雅可愛，因為腦海中在想事，所以目光略顯迷茫，整個人看上去就是一隻化了形的小倉鼠。
#小倉鼠吃播#
陸維羽看到這個漂浮在中游的熱搜，像是被冥冥中某種力量牽引，點了進去，之後瞳孔收縮，一把抓住身邊的段冥澤。
“這是你們班上的饕餮吧？”
段冥澤側目一看，愣住。
陸維羽忍不住吐槽：“怎麼現在的神仙都流行做網紅了么？”先是顏容，現在又來了一個且懷。
段冥澤：“……我等下叫他到辦公室。”
陸維羽無奈地搖頭，準備退出微博，微信群裏面突然進來一條消息。上面“震驚！！！本市某小學！！！”一連串的感嘆號和震驚，成功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點進群裏面，果然是一條本地的“爆炸”新聞。
大致的意思是，昨天某小學一位小學生從六樓跳了下去，當場死亡，死狀十分恐怖。原因是偷盜一個小朋友的文具盒，被發現以後，兩人推搡不幸墜樓。還有一段現場的視頻，不是很清晰，拍攝者跑動的很劇烈，錄到了救護車、警車，圍觀的部分人，還有地上的血跡。
陸維羽看完以後胸口發悶，為這個小朋友感到難過，更為他的家人感到痛心。
段冥澤湊過來，正好看到了視頻的結尾，淡淡道：“這視頻裏面沒有死人。”
“嗯？”
“那血跡的主人還活着，而且從上面傳來的力量看，應該是鼻血。”
“額……你確定？”
段冥澤好整以暇地看着陸維羽，似乎對他對自己的懷疑很不滿。
“那個，你是冥王，你說了算。哈哈~”陸維羽邊打哈哈，邊關掉了屏幕，雖然又被虛假新聞誆了一道，但是心裏面還是喜悅多一些的，沒有死人就好。
“雖然沒有死人，但是這個視頻裏面的靈體倒是很強大。像是……”
陸維羽忍不住埋怨地白了段冥澤一眼，這傢伙現在說話越來越能賣關子了，認輸地坐過去，幫他捶捶肩膀，追問：“你的意思是這裏面有靈異事件？”
段冥澤滿意地笑起來，道：“救護車上的小孩，腳上系了一根紅線，牽出很遠，力量屬陰。視頻太短，我一時間看不到源頭，但是那根紅線應該是用來捆綁他的魂魄，類似於傀儡，那邊的人可以藉助繩線操縱這個男孩。”
陸維羽嚇了一跳，大白天就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那……要不要找過去看一看？”
段冥澤正要說什麼。辦公室的門被敲響了。
“請進。”
門被推開，先是露出一顆小腦瓜，圓圓的臉上滿是羞愧，是且懷。想也知道是為了什麼事情而來。
陸維羽其實並沒有將“吃播”的事情太放在心上，看到且懷這幅可憐見的樣子，心頭一軟，不等對方道歉就已經安慰上了。
“熱搜的事情不要太放在心上，只是個意外，以後咱們……”
“什麼吃播？”且懷一臉疑惑。
且懷還不知道吃播的事情？那他過來？
陸維羽把話壓下來，轉而問道：“你過來有事？”
且懷趕緊點頭，然後看向了段冥澤：“段老師、陸老師，是這樣的，昨天我去美食城吃晚飯的時候，遇到一個攤位老闆……”
且懷把遇到飯包攤位老闆的事情講了出來，然後問：“我有一點困惑，所以想來請教段老師。我父王說，凡界之事我們神仙不應該插手，他們有自己的命數，其道不可改。
但是我每每見人流淚，心裏都很不好受，想要用自己的力量去干預他們的世界。我這樣，是不是逆了天道？”
屋內短暫的沉靜。
段冥澤和陸維羽都沒有想到且懷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一時間都沒了言語。
且懷還滿懷期待地看着兩個老師。這是一種本能的依賴，可他卻沒能等來一個確切的答案。
半晌，段冥澤道：“剛好我們有一件事情要處理，你隨我們一起來吧。”
十五分鐘后，三人一同驅車到了市中心醫院。
當時視頻上的救護車就是中心醫院的，男孩如果沒有出院就一定還在這邊。
車上陸維羽問：“不是說地上的血是鼻血？如果傷得不嚴重，應該不會還在醫院吧，我們去學校找是不是更穩妥？”
段冥澤耐心解釋：“人雖然傷的不重，但是他手上的那條線卻已經暗紅，說明他的身體已經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再加上外力打擊，雖然不會有生命危險，但極有可能會陷入昏迷的狀態。”
果然，三個人到了醫院，很輕鬆就找到了在加護病房裏面的小男孩。
男孩身邊坐着一個神情疲憊的女人，正是他昨天遇到的那個攤位老闆。
三人站在門口，正要進去進去，又有一批人從電梯下來，問了護士匆匆往這邊走來。
為首的是一個中年男人，身後跟着三個相對年輕一點的，其中一個態度十分殷勤，一路點頭哈腰地引着男人往這邊來。
“韓校長，就是這個病房了。”
韓校長神情嚴肅，整理一下領口，點點頭。
幾個人敲門進了病房。
陸維羽幾個人站在門外，卻可以清晰的聽到裏面的談話聲。
藉著幾個人的談話，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小男孩叫喬雨，在市第四小學上三年級，成績一直都是中等，性格也有點悶，朋友不多。十分喜歡讀書，小小年紀就已經長在了圖書館，周六周日媽媽會把他送到圖書館，小朋友在那邊一看就是一整天。
可就在半個月前，喬雨突然從圖書館偷了一本書塞在衣服裏面，結果被圖書管理員發現。因為圖書館裏面的人都熟悉這個小孩子，教育了一下，聯繫了家長也就作罷了。
可是沒過幾天，這孩子不是犯了什麼邪，竟然又將那本書塞進了衣服裏面，被發現在還死命的護着，在圖書館裏面瘋跑叫嚷，工作人員為了捉住他差點摔斷胳膊。
有人把當時的情況錄下來，傳到了他所在的年級群裏面。這下子可炸了鍋，小偷的帽子牢牢扣在了喬雨的的頭上。
小雨的媽媽為這個事狠狠打了他一頓，打完自己抱着哭。教育他，如果喜歡，可以找媽媽商量，給他買，萬萬不可以偷。
小雨只是眼神木然重複：“我就要那本，我下次去一定能拿到手。要拿到手！”
小雨媽媽氣到差點犯心臟病。
小雨在學校的日子也不好過，本來就有點孤僻朋友不多，成了小偷以後就更沒有人理了，大家當面背後都在議論。
就在昨天，體育課上，老師點名不見小雨。於是叫體育小組長去教室裏面找他，結果就發生了受傷事件。
根據叫人的小朋友陳述，當時他到三樓的教室去找小雨，一路喊着“壞小偷”氣呼呼進了教室，結果就看到小雨正坐在教室的窗檯邊垂着頭，不知道再想什麼。
小朋友心直口快，嚷了一句：“小偷你在幹什麼？體育老師叫你！”
小雨一動不動，目光獃滯。小朋友就急了，跑過去想拉他下來。結果小雨猛地回頭，眼睛裏面好像冒了火一樣，小朋友被嚇得兩腿發軟，想要跑，結果他的手被小雨給抓住了。
兩個人拉扯間，小雨就從窗口掉了下去。
見人掉了下去，小朋友兩腿一軟摔坐在地上哇哇大哭，有路過的老師走進來看，小朋友喊着小雨掉下去了，那位老師也嚇了夠嗆，跑過去趴窗戶一看，果然地上大字型趴着一個學生。
於是這位老師帶着小朋友趕緊往樓下跑，期間小朋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喊叫聲驚動了不少正在上課的老師同學。
結果等大家跑下樓，來到小雨身邊的時候，小雨竟然自己爬了起來，臉上有血，模糊着很嚇人。這時候已經有人報了警。結果一檢查，發現身上沒有傷痕，臉上的血是鼻血。可是孩子兩眼發直，問什麼都不回答。
後來就是紛擾擾的討論，有人說是那個叫人的小朋友看走了眼，小雨一定是在樓下自己摔倒了。如果真的是從樓上掉下來，那麼高，怎麼可能除了鼻子，一點磕碰都沒有？有人說這孩子命大，還研究墜落過程中可能掛到樹梢上。
事後小雨本人神志不清，那個小朋友又斬釘截鐵地說小雨是跳樓了。再加上，那個位置是監控死角，沒有任何的證據，事情又被傳到網上，輿情一時間很難控制。
今天校長過來，也是想再進一步了解情況，儘快將事情解決，減少負面消息繼續擴散。
“果然不簡單。”事情經歷的多了，陸維羽這次表現的很平靜，甚至試探着用自己微弱的靈力探查附近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力量。
段冥澤抓住他的手腕：“別逞強，這男孩身上的力量很奇怪。”
陸維羽收回靈力，思考了一下試探着說：“好像……是個陰魂的力量。”
段冥澤驚訝，隨即露出笑容，他這些日子忙着暗中探尋北海靈珠，很少陪陸維羽修鍊，不想他進步竟然這麼大了。
“厲害！”
陸維羽被誇得有點不好意思。
“進去看看？”
“……好。”
段冥澤手上的戒指陡然幻化，變成手杖橫陳在掌心，隔牆朝着屋內輕輕一指。牆面頓時出現剛好過一人的窟窿。
“走吧。”段冥澤拉着陸維羽的手走了進去。
且懷也跟在後面進了病房。
病房內的幾個人已經被定住，各自保持着自己的動作，木頭人一樣。
小雨的媽媽應該是剛哭過，眼睛紅紅的，兩隻手手指糾纏在一起，神情苦澀焦急。
校長和老師都皺着眉。
床上的小雨呼吸勻稱，臉色微紅，掛着吊水。
段冥澤抬手，掌心微微溢出黑霧，頓了一下又收回，轉而對陸維羽道：“想不想試一試？”
陸維羽手指指着鼻子：“我？”
“你的力量柔和，可以試試同他心靈溝通，看看小雨有沒有什麼想說的。但是一定要小心，一旦觸碰到什麼異常的力量，要立刻收回。”他在旁邊隨時接應，保證萬無一失。
“……好。”得到段冥澤的肯定，語氣裏面帶着小小的歡愉。
緩緩釋放體內的靈力，是一種奇異又熟悉的感覺，像冰冷的水流過血脈，清冽又柔和……
感受到了，是孩童的靈魂，純潔而清澈。
陸維羽小心接近，試圖同他交流。
小雨人雖然處於昏迷的狀態，但是靈魂卻被悄悄喚醒，懵懵懂懂的。陸維羽感覺到他的身上確實纏繞着一股陰冷的氣息，但是很安靜，此刻並沒有展露攻擊的意圖。
【小雨，小雨，聽得到我么？】
聲音小小的【你是誰？】
陸維羽一陣激動，靈力有輕微的波動。
【小雨，別害怕，我是來幫助你的。你可以叫我陸老師。】學生應該本能會對師長有一種依賴和歸屬感。
果然，小雨聽到陸老師三個字，不安減少了很多【老師好，我……我為什麼看不見了？我想睜開眼睛，可是好沉，好累。】
【你只是生病了，醫生很快就可以把你治好的。】陸維羽輕聲安慰。
段冥澤在一邊看到合著眼睛的陸維羽，見他表情很柔和，嘴角微微勾起，想來是溝通的很順暢。
過了一會。陸維羽睜開眼睛，目光中透着焦慮。
“怎麼樣？”且懷搶着問。
陸維羽蹙眉：“小雨確實是從樓上跌下去的，但是他說，當時是有人扯住了他的腳，他控制不了自己的四肢，所以才會掉下去。”說完，憐憫的目光移向了躺在床上的小雨。
且懷順着看過去，驚呼：“是他腳腕上的紅繩搞的鬼！”說著便要上前，被段冥澤抬手攔下來。
“不要衝動。”想切斷這條線太簡單了，叫醒小雨對段冥澤來說也不過是打一個響指的事情。但是這條線索不能斷，一定要順藤摸瓜，找到後面的人，“維羽，有沒有問他偷書的事情？”
陸維羽：“問過了，小雨說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像有一個聲音告訴他一定要拿到那本書，把書據為己有才可以。”
不用再說兩人也都猜到了，這大概是紅線那頭的人的意志。
段冥澤冷笑：“那就過去會一會他，看看到底有多大本事。”
三人走出病房，走廊裏面有醫生護士路過，正在說著什麼，完全沒有看到迎面過來的三個人，徑直撞上去，又毫髮無損地穿過……
陸維羽嚇了一跳，連忙低頭看自己的身體。
段冥澤道：“從我們進了醫院，就已經隱身了。怎麼樣，好玩么？”
陸維羽老實點頭，然後下樓的整個過程都十分新奇地打量着周邊路過的人，一遍遍確認對方真的看不到自己，好奇又興奮的模樣像個小孩子。
且懷在一邊看得只翻白眼，又不敢說什麼。
紅線一直延伸到醫院外，在虛空中泛着猩紅的光亮。
段冥澤兩指併攏，朝着西面指了一下，確定了位置。
三個人上車，一路急行。
最後，車停在了市圖書館的大樓前。
陸維羽和段冥澤對視，同時露出了疑惑地神色。
怎麼會在這？如果背後的人就在這座圖書館裏面，為什麼又要控制小雨偷書？這似乎並不合乎邏輯。
看了一下天色，太陽馬上就要落山了。
“等圖書館閉館，我們再進去。”
“好。”陸維羽裹緊外套，覺得有點涼。
“要不先去旁邊吃口飯吧。”段冥澤想到陸維羽中午吃得並不多，這會應該是餓了。
陸維羽擔心着圖書館裏面的事，正想說自己沒有胃口，就看到且懷期待的眼神，着實不忍令他失望。
於是三個人在附近找到了一家餐廳，正是飯口，包間都被定出去了，只好坐在大堂。
為了防止被圍觀，段冥澤嚴格控制了且懷的點餐量。好在這邊的菜量給得很足，三個人要了8道菜，小奢侈，不算太誇張。
菜很快就上來了。
且懷大快朵頤，什麼事也沒耽誤吃。
陸維羽吃得漫不經心。
“吃飯的時候就不要想事情了，對胃不好。”段冥澤盛了一碗湯，放在陸維羽的身前，“喝點暖暖胃。”
“謝謝。”陸維羽乖乖拿起湯，喝了一口，味道不錯。
這是聽到鄰桌的幾個人在那邊講話。幾個女人說話的聲音不小，這邊三個人聽力又好，聽得真切。
“聽說市圖書館又鬧鬼了？”
“你可快別說了，我就怕鬼啊神啊的，聽多了晚上該做噩夢了。”
“哎呀，有什麼好怕的，這事傳了都不是一年兩年了。”
又一個略顯尖銳的聲音參與進來：“以前都傳這樓下是個亂葬崗哦，還有人說最初建樓的時候就不太平，死了很多人！之後也總是有奇奇怪怪的事情發生。”然後壓低聲音故作神秘道：“聽說十幾年前，有人找了道士做法，才總算太平了呢。”
“這我也聽過！但是聽說最近又鬧上了。這幾天一到晚上，就有人搬書架，第二天早晨起來發現所有書架都換了位置！保安一開始還以為是小偷，他們調了監控看，發現到了午夜十二點書架自己就開始動！還陰風陣陣鬼哭狼嚎的，不是有鬼是啥？”
幾個女人還在討論着，越說越起勁。
她們說的話或許有誇張和誤傳的成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圖書館確實不太平。
終於等到圖書館閉館。
七點整。
圖書館裏面空無一人，只有值夜班的工作人員在值班室裏面吃着晚飯。
三個人再次隱了身形，進到了圖書館裏面。
“這裏陰氣很重，有幽冥之物，跟在我身邊，小心一點。”段冥澤囑咐。
陸維羽笑笑，壓低聲音在段冥澤的耳邊道：“你不就是最大的幽冥之物？”
段冥澤見他在這樣緊張地氣氛下還能開玩笑，心情也跟着輕鬆了幾分：“是，你說的對，但是還是要跟緊。”
“嗯，知道了。”
且懷在一邊默默咽下狗糧。
其實，學校早就有傳聞，段老師和陸校長的關係不一般。且懷聽了也沒在意，今日一看，似乎真的被他們說中了。這一路上，兩個人雖然沒有什麼過分親密的舉動，但是每一次目光交匯，每一次對話，都帶着說不出的火花，蜜裏調油一樣。尤其是段冥澤，平時上課從來都沒有見過他這麼隨和的樣子。且懷一度懷疑，面前的這位是假的段老師。
圖書館的內部中規中矩，有些年頭了，翻修過，上下一共兩層，偌大的房間，只有應急燈位置的安全標識發出微弱的光。
陸維羽跟在段冥澤的身後，沒有貿然釋放自己並不成熟的靈力，以防弄巧成拙反添麻煩。
段冥澤環顧四周，手杖在虛空劃了幾下，空中緩緩凝聚出一個深色的霧團，翻滾着，最後又散開，同時朝着一個方向奔去。
眼看着，散開的黑霧重新聚攏，最後落在地上，形成一個個不是很完整的矩形，延伸到書架的下面。
“這是什麼？”陸維羽看着好奇。
“還原這裏書架每晚移動的位置，物有靈，長期待在一個位置也會聚集自己的‘精魄’留下痕迹。”段冥澤伸手指向地面，“你看現在地上的黑色部分，應該就是這些日子書櫃被移動過的痕迹。”這就已經證實了餐廳幾個女人說的“書架移動”並非虛構。
陸維羽低頭仔細地觀察黑霧圈出來的痕迹，並沒有看出什麼門路來。
“這是一個陣法。”段冥澤神情愈發凝重起來，“很奇怪的陣法，像是邪術，又沒有戾氣，想要控制什麼，又留了生門。佈陣之人心思奇巧，頗有些造詣。”
陸維羽喃喃：“一個陰魂竟然能佈陣，不簡單啊。”
就在這時。
屋內突然起了一陣風，見縫插針掠過，骨縫裏面都是寒意。
陸維羽打了個寒顫，又往段冥澤的身邊靠了靠。
段冥澤最初進來就已經掩藏了自己周身的靈力，這股不知死活的冷風也毫無忌憚地吹向了他。
段冥澤修長的五指成爪，因為用力，骨節更加分明，手背上的青筋拱起。緩緩滲出靈力，以防打草驚蛇。
繚繞的靈力十分明確地朝着一個方向撲了過去，猛獸一般，兇猛精準又無聲無息！
“啊！”一聲凄厲的嚎叫。
書架上的書本都被震得顫動起來。
值班室正在吃飯的保安手裏面的筷子都掉了，桌子下面的兩條腿都成篩糠。這幾天館裏面鬧得凶，他今天留下值班本來就是壯着膽子，這會更是嚇得三魂七魄都丟了。
陸維羽這邊也是嚇了一大跳，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是面對這樣一個未知的敵人，還是難免會緊張，況且……對方叫得實在是太慘烈了！
伴隨着真正的鬼哭狼嚎，一個佝僂的身影跳了出來，砸在地上，翻滾着，身上還有黑色的氣體源源不斷地出現。
且懷一眼就看到了他手腕上的紅色繩子，氣憤地上前一步：“就是他！這個惡鬼！”
惡鬼不假，但是……卻沒有什麼戾氣，至少是沒有真正意義上傷過人的，他的魂魄雖然因為逗留人間太久而變得有些渾濁，卻算得上平靜，沒有成煞，厲鬼也算不上。
段冥澤收了手上的禁制。
地上痛苦到扭曲的魂魄驟然解放，癱在地上，微微抽搐。
地上的魂魄名字叫做王空柯，是這幢大樓最初的設計師。
60多年前，他負責協助設計和督建市圖書館內部的裝修，工作時碰到裸露的電線，意外觸電死亡。
“你想要這本經書是么？”段冥澤放開禁錮，一揮手，擺着右手側書架上的一本極不起眼的書本，落在了他的手上。
王空柯聲音沙啞：“你……你怎麼知道？”
段冥澤淡淡道：“因為你是陰靈不能觸碰經書，所以你控制那個孩子來拿這本書，並且想利用他純陰的命格催動書中的咒語么。失敗后，你每晚搬動書架，為的也是拿到這本經書。”
王空柯的魂魄顫動，被丟了石子的水面一樣：“我……我……你究竟是什麼人？”
段冥澤解開自己身上的禁錮，陡然間冥界之主的力量傾瀉而出，山呼海嘯一般，王空柯當場便雙膝一軟跪在了地上。
這是一種他不需要思考就要臣服的力量。
段冥澤一步一步走近，俯身看他，目光森冷：“你為何鎖紅線於生魂？可知亡者再涉紅塵，損功德。”
“我……我知道。我鎖那個孩子，是想借他的全陰體質，催動經文上的符咒，可以讓我自由來去，離開這個圖書館，成為一個自由的魂魄。”
段冥澤瞭然，和他猜測的差不多，搬動書架擺出的陣法其實也是奔着那本經書去的。
段冥澤思索了一下，又問：“你死後的這幾十年，一直呆在這裏么？”
“不……不是。”
段冥澤追問：“還去過什麼地方？”
“我……我也不知道，我的記憶出現了斷層，有很長一段時間的事情我都是模模糊糊的，像是做了一場夢。我被困在一個十分黑暗的地方，很擠，很迷茫……”王空柯如今回想起來，還是異常恐懼。
段冥澤起身，居高臨下地盯着顫抖的魂魄，似乎是在思量他的話有多少價值，又有多少可信，和自己心中的猜測是否符合。
段冥澤伸出手，觸碰到對方的魂魄，只一瞬間，王空柯顫抖發灰的魂魄，立刻變得澄澈起來。混沌的目光也有了精神，似被注入了新的生命一樣。
段冥澤把且懷留下，負責看管王空柯。他自己帶着陸維羽，趁着夜色離開了圖書館。
路過值班室的時候，看到裏面抱着手機，哆哆嗦嗦的保安，捏了個手訣，人撲通一下趴在了桌子上，呼呼大睡，十分鐘后醒來就什麼都不會再記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