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第70章
陸維羽被吸進三生石中，諦聽不慌，地府的人也就沒有慌。三殿閻王甚至有一瞬間的慶幸，這位控制不住嘴巴的“諦聽二號”被三生石吸進去，也是少了不少的麻煩。
小八這邊可是急壞了，先是丟了師父，現在陸陸又不見了。
“鳳岐哥哥，我們一起把這地府翻過來，一定可以尋到師父和陸陸的！”
鳳岐拍拍他的頭：“別急，冥界是你師父的地盤，不會有事的。我們且等等。”轉而問諦聽，“您說是吧？”
諦聽不置可否，目光停留在三生石上片刻，拉起小八的手，“回學府，這邊風大，吹成泥猴了。”
小八原是想掙扎的，卻發現在諦聽的手裏面，自己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氣，只能亦步亦趨地跟着。
——
數日後。
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
陸維羽躺在地上，身下鋪着段冥澤的大氅，頭枕在段冥澤的腿上，扳着對方的手看掌紋。
“我們這樣有點無聊。”
段冥澤笑笑，“那要怎麼樣？”
“不如我們互相講故事吧。”
“好。”
陸維羽坐起來，依然握着段冥澤的手沒有鬆開，“我先講？”
“好。”
“那是我十八歲的時候，那年我才上大學。跟着朋友們去游泳，只是在淺水區，卻意外溺水，險些沒了命。我被救上來以後，在醫院裏面躺了兩天。可是我的水性很好，又是淺水區，怎麼可能會溺水呢？我記得當時在水中，似乎有什麼東西拉住了我的腳，我動彈不得，眼看着就要沒命了。突然有一個影子出現，將我拉上了水面，救了我一命，才沒到你這幽冥來報道。
我當時把這事跟同學說了，他們不信，說我只是太緊張了，缺氧的情況下產生的幻覺，後來調出監控錄像發現水中我的身邊確實沒有別的人。”陸維羽緩緩道來，發現段冥澤的手指不自覺動了幾下，似透露出了小緊張，“可是我能確定，當時真的有人救了我，那種觸感和記憶太真實且難忘了，而後很多年都困擾着我”
“所以，那個救我上來的人是你對不對？”陸維羽蹙着眉回憶，“我當時在水裏面實在看不清救我的人的模樣，但是那很久以後，我都能夢見他模糊的輪廓。”
段冥澤好半天，才生硬地回答：“是。”
段冥澤深吸了口氣，仰頭看着段冥澤的眼睛，那裏面深邃悠遠，叫人難以捉摸：“謝謝冥王大人的救命之恩，惦記了這麼多年，可算知道真相了。”
“不用客氣，舉手之勞。”
“……好。那現在，到你了，說個故事來解解悶。”
沉默了一陣，段冥澤道：“我其實沒有什麼故事。”
“沒有故事，就回答我一個問題怎麼樣？”
“……好。”
“你一直在我身邊么？”這種即將靠近真相的感覺，叫陸維羽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呼吸有些不順暢。
段冥澤在和黑暗中抬眸，同陸維羽對視，似乎在思忖。
“那日是我剛剛尋到你，救你，是……意外。”段冥澤指的是陸維羽講的故事，“那次以後我有注意你的生活，但冥界有很多的事情要處理，我也並非時時刻刻在你身側。不過根據生死簿上的記載，你的福祿深厚綿長，所以偶爾離開也並不十分憂心。”
陸維羽小：“那你這算是承認了，覬覦本校長已久？”
段冥澤如今白骨已掩去大半，只留了一條白骨手臂藏於袖中，緩緩一笑：“是這樣的。”
“為什麼呢？”
段冥澤近乎寵溺地揉揉陸維羽半長的頭髮：“知道你是要問這個。”
“那你要回答么？”
“原本我以為諦聽會把這件事告訴你，既然他沒有說由我來告訴你也好。”段冥澤頓了頓，調整了一下姿勢，叫陸維羽躺的更舒服一點，“你可知道你自己的源頭為何？”
“源頭？”
“是啊，我們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有一個源頭的。或萌發于山川靈氣，或長於草木枯榮。而你則是女王娘娘甩出的第一個泥點。”
“泥點子？”雖年少時讀紅樓夢已經聽過男子泥塑骨肉的說法，但是發現自己真的是個泥點還是有些震驚，有一種立刻便去泡個澡的衝動。
“所以你的靈氣……最靠近神體。雖不是神，卻比神更能溝通天地人，或許這也是天庭那邊選了你做校長的原因。而我是最後一個黏土靈魄，所以我們的靈魄，一早便是很親密的，這種親密在歷經數萬年以後，也不曾消減。”
“那按你的說法，搞不好女王娘娘當年造完你靈魄，發現手上還沾着泥，隨手一甩，我就有了！”陸維羽說笑。
段冥澤卻是一愣，半晌才附和着微微一笑，“或許吧。所以，我才會尋你。”
“原來是這樣。”
又躺了一會。
陸維羽講了幾個能想到的趣事，有點口乾。
陸維羽不比段冥澤，於這九幽之下數萬年，可以不飲不食，十幾天下來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當然他如今處於魂體的狀態，除了不大舒服，嘴巴發饞，倒也不必擔心會被餓死。
可是，饞是心隱，心隱難戒，要不這世界上怎麼成仙成佛這麼難呢。
“段冥澤。”
“嗯。”
“我又餓了。”
段冥澤無奈，指指不遠處的一棵一人多高的小樹，“要不再去吃點。”
小樹一聽，無風自動，瑟瑟發抖。他原本是一粒果樹種子，萬年前被主人帶進了陰間，過奈何橋的時候落入河中，飄蕩三千年又被朔風送進了九幽，在三千年才生根發芽，如今結了幾顆果子着實不易。
陸維羽這幾天一旦嘴饞了就來這裏尋他的果實打牙祭，結果也才幾次而已，樹上本就稀稀落落的果實已經被揪個精光。
實在無所事事又肚子餓的陸維羽把目光投在了樹葉和樹皮上。沒想到樹皮樹葉的味道還真不錯，硬生生就吃出了膠皮糖和海苔脆片的味道。
如今小樹一見到陸維羽就心驚膽戰，生怕自己的樹葉樹皮再被吃了去。
陸維羽見樹葉瑟瑟，不好意思地舔舔嘴唇，“那個，我不會再吃樹皮啦。”然後躍躍欲試想要揪兩片葉子。
“嘩嘩嘩”
抗議的聲音很微弱。
陸維羽良心稍被刺痛，最後略一思忖，決定還是先吃了再說。段冥澤在一邊把整個過程都看在眼裏，嘴角忍不住彎起弧度。
小樹實在是撐不住，他陪了段冥澤上萬年，在這無人之境，竟不知道原來人類是如此的能吃，情急之下，萬年難開的言竅竟一下子打開了！
“莫……要吃我了，那邊，那邊還有別的花花草草……”小樹說的磕磕巴巴，陸維羽嚇了一跳，轉頭去看段冥澤也是略有些驚訝的模樣。
“……哦。”
人家都“開口”拒絕了，陸維羽總不好厚着臉皮再去吃人家葉子，於是順着小樹指的方向摸過去，果然在黑暗處見到了一些菌類的生物，只是個個頭頂飄黑霧，不像是吃了以後能消化的樣子。
算……算了。
就在陸維羽準備放棄了轉身回去的時候，突然見一處牆壁上面有幾行刻字。不是他所熟悉的文字，倒是有些像之前小八寫過的神文。
“這，確是，神文。”小秘書在九幽的靈力不足，說起話來都是斷斷續續
“你認得？”
“那，是，自然！陸校長，想知道嗎？”小秘書頗為驕傲。
側頭看了一眼段冥澤，發現他因為手臂此刻生肉而忍受疼痛，將臉轉向了另一面。
“說來聽聽。”
於是小秘書在陸維羽的腦海中，將這段神文，翻譯成了漢語，輕輕念了出來。
像是一首小詩。
很簡單。
“我在黑暗中
摸索
透過你的眼
終得見了光”
陸維羽呆愣了一下，小秘書在翻譯完以後，鬼使神差地又將這幾句話用神文念了一遍，字字鐘鳴一般在耳邊縈繞。可是看似淺顯的文字裏面，到底藏了什麼？
“怎麼了？”段冥澤的半條手臂有了血肉，簡單動一動還有些僵硬。
“啊，沒……沒事。”
“再忍一忍，再過幾天我們就可以離開這，帶你去吃大餐。”
“好。”
比陸維羽更高興的是小樹，他由衷的希望，在接下來的這幾千年，這個人都不要再出現了，這樣他可以好好的休養生息。
等再過幾千年，這個人再來，就可以吃到果子了，也就不會啃他的樹皮，揪他的葉子。這樣一想，小樹突然有了一種異樣的感受，是從前，從未有過的。
從前它似乎只想着生長，寂寞但頑強，如今他似乎開始惦念分享，融入到別的的生命和生活當中，那份參與感比保留着果實更令他充實。
轉眼過了月余。
小八沒心沒肺地跟着諦聽在地府學院吃吃喝喝，上了一些課，過得很充實。鳳岐往來人間地府，溝通兩邊。
這期間，楊玄暮的身體漸漸恢復，程玥璧和顏容的網絡美妝培訓很成功，第一期的課程獲得了廣泛的好評。
滿49日。
段冥澤周身靈脈通常，挽着陸維羽的手，自九幽而出。
段冥澤着玄色長袍，銀色暗紋花紋繁複，墨發如雲，目光如炬，朗朗模樣風流自得，端是雋永。
他身邊的陸維羽全是另一番樣子，一個多月風“風餐露宿”，花了臉，衣服也皺巴巴的，好在身上有靈氣置換游弋，才算是氣味微甘，僅是看着狼狽。
小八一早就被諦聽叫過來在忘川畔等候，果真見到了段冥澤和陸維羽出現。
這時候眾人才知道九幽竟然就在忘川之下，且因為三生石是女媧塑人時聚沙而成，連着每一個黏土人的靈魄，故陸維羽才會被引進石頭中，入了九幽。
“師父！”小八撲到段冥澤的腿上，嘰里咕嚕撅着屁股爬到懷裏，然後在一個橫跨又入了陸維羽的懷。
陸維羽拿手掂量了一下，發現沉了，看來是過得不錯。
被小八啃了半邊臉口水，陸維羽打量四周想要尋找諦聽的身影。鳳岐過來，道：“他老人家說是有事，閉關去了。”
閉關？陸維羽心下遺憾，他心中有許多疑惑還沒有徹底揭開，是想和諦聽再多聊一些。但現在諦聽的做法明顯就是在迴避。
陸維羽原本還想在冥界學府轉上一轉，最好逗留兩日，學習借鑒一下，也找找機會見諦聽。結果段冥澤身份太特殊，一進學府就跟領導來視察了一般，所有人都嚴陣以待。授課的老師一些未入輪迴的歷史大拿，看得陸維羽一愣一愣，還有學生們都拘謹的很，匆匆待了半日，一干人便決定離開，返回人間。
——
近兩個月，楊玄暮在程玥璧的照顧下恢復了靈力。
兩個人之間似乎依然還是彆扭着，只是這種彆扭同以往大相逕庭。
好比昨日，臨街的另一個店鋪老闆結婚，婚房在門市樓房的第三層，於是迎親的車隊最後熱熱鬧鬧地將新娘子迎來鋪子。
上萬響的爆竹用吊車掛着，噼里啪啦一響，承念從床上被震起來，屁股摔在地上。氣咻咻爬起來，扒着窗戶看到新郎把新娘從車上抱下來，親了一口，在簇擁下進了屋子。
揉着眼睛去敲楊玄暮的房門，這一個月來小東西追隨小八的腳步，也日夜纏着楊玄暮，當然，究竟是真的崇拜，還是想打入內部就不得而知了。
門一開。
楊玄暮穿着絲綢材質的藏藍色睡衣，頭髮微微有點亂，然後臉色有點紅。然後自他身後程玥璧的身影突然出現，目光不似平日柔和，冷森森地看着承念。
承念努努嘴，“玄暮哥哥，成親啦！”
楊玄暮的臉，刷一下紅的似個大番茄！脖子後面都冒起了白煙。
“玥璧哥哥也在！成親啦！”
程玥璧森然的目光微動，似很認同地點點頭。楊玄暮瞧見了，壓低了聲音：“你胡說什麼！”
承念以為在說自己，委屈地爭辯：“承念沒有亂說，真的在成親，我剛看到親親了。”
楊玄暮：“……”
程玥璧挑挑眉，“透視眼練得不錯。”
承念覺得這兩個人說的話都怪怪的，困惑地撓撓頭：“我……我是練得不錯啦，不過是扒着窗戶看到的。”
楊玄暮：“！！！”
之後大家發現這兩個人好彆扭，一整天都沒有講話。
轉天。
兩個人繼續彆扭着。
陸維羽拖家帶口地破空回來了。
承念一溜煙跑過來，圓滾滾地保齡球一樣摔進另一個保齡球的懷裏，兩個胖墩嘰里咕嚕的。
然後待小承念爬起來，直接就來了一句，“玄暮哥哥和玥璧哥哥成親啦！”
眾人：“……”
小八嘴兜裏面的小餅乾都掉了……
“那個，我是說玄暮哥哥和玥璧哥哥昨天早晨帶我去看成親啦，鄰居還給了喜糖，嘻嘻~”
陸維羽帶頭捏了一把冷汗。
這楊玄暮要是在這邊“早戀”了，二郎神那邊着實不好交代。
——
一切似乎都平靜下來了。
除了之前那個“巫蠱”的製作者，還有帶走程玥璧的人沒有找到，生活又重歸了平靜。
假期的課程，集中上完。
一結課，學校這邊也放假了。
陸維羽總結了一下整個學期的收穫，目前學校的狀況。
學校目前的在校人數共157人
神籍學員：7人
人間學員：150人
教職員工共6人
神籍教員：1人（段冥澤）
人間教員：4人（陸維羽並3位僱員）
未知教員：1人（程玥璧）
再加上一個顧問風神鳳岐。
這樣一看，學校的師資和學生的數量，在這一個學期之間發展不可謂不迅速。
最令陸維羽欣慰的，就是口袋裏面閃閃發光的東西。
統算起來，除了必要花銷等一切賬目，剩下的純利潤達到了49萬3千6百塊。其中神級學員雙倍學費的哮小小貢獻大半。
這個時候陸維羽才反應過來，承念來這邊已經一個多月，鐵扇公主那邊既沒有來尋人鬧不愉快，也沒有來辦理入學補交學費。
“在想什麼？”段冥澤喜歡看陸維羽算賬時候的樣子，精打細算，目光晶亮，透着對生活的熱愛，總能在那裏面看到煙火氣息。
陸維羽按着計算器，邊說：“不知道承念的學費什麼時候交。”
段冥澤笑笑：“不是應該擔心什麼時候鐵扇打過來么？”
陸維羽手一頓：“不會吧……”
“不會。”段冥澤拿掉陸維羽手裏面的賬本，坐在旁邊。熟稔地拉過白皙瘦削的手臂，手指輕輕地摩挲着。
“這麼肯定？”
“嗯，最新的消息，神界現在有兩位數的神籍學員想要來這邊，人間學府得到了天界很多神仙的肯定。鐵扇那邊應該也是多方衡量，她不出現，我們就要先留着承念，承念不是她送過來的，現在這樣留下，不至於丟了面子。可是她一旦出現，就只有兩個結局。第一，她把孩子帶走，現在學區限制的太嚴格，承念既去不了天界又去不了冥界。第二，她來了，把孩子留下，那不就是說她認可了這邊。”
陸維羽一臉佩服，點頭：“你分析的對。”學費雖然暫時拿不到了，但是有兩位數的神籍學員即將來到人間學府的消息無疑是一劑強心針，陸維羽激動地眼角都泛紅了，眼前飄過一個又一個的金元寶。
冷靜下來，“咱們教的過來么？”
段冥澤似早就想好了：“把鳳岐留下就可以了。”
“嗯？”陸維羽詫異。
“我也沒那麼小氣。”
“那太好了。”鳳岐如果能留下，對人間學府來說就是如虎添翼，只是現在還不能確定鳳岐肯不肯，“要不我現在就去問問鳳岐吧。”
段冥澤把人拉住：“他這會陪着小小他們在看動畫片，等一會。”
“……”
“我們可以先研究一下擴校的事情。”
確實，現在學校的規模已經不足以適應發展速度了。目前這個上下兩層180平的區域已經不夠用了，原本就只有三間教室，如今住宿的神籍學生越來越多，小黑小白已經每天留宿在教室裏面了。
“咱們隔壁的門市還空着，房主是學生家長，咱們用的話，她願意低於市場價格租給咱們。那個房子我見過，簡單的基層裝修都有，我們動手一些軟裝修就可以了。”陸維羽又重新拿過賬本，準備一條條列出來。
段冥澤：“嗯，這個租下來的話可以作為補習班的分學區。剛好可以把作業班和作文班分開。”
陸維羽忙道：“不對啊，如果這麼分，新來的神籍學員怎麼辦？”
“新來的神籍學員很多，那麼小的教室一定是裝不下的。”
陸維羽嘆了口氣，那怎麼辦？
段冥澤輕飄飄道：“通陽大廈。”
“通陽？”陸維羽嚇了一跳。通陽大廈在本地很有名氣，是全國有名的輔導機構加盟校的聚集地，之前陸維羽所在的補習學校就是在這裏面駐紮，“通陽不行，那邊的租金太貴，咱們現在一下子承擔不了。而且那邊人多眼雜，我們還是低調一點的好。”
段冥澤淡淡道：“我在那邊有股份，房租的事情就不用操心了。”
“？？？”
“現在剛好九層的整個樓層都在對外招租，我們可以盤下來，作為人間學府的神籍學區。”
“也……可以……吧？”可是為什麼不把所有的小區合併，都放在通陽大廈裏面呢？
不等陸維羽問，段冥澤悠悠：“鳳岐就留在那邊。這邊畢竟是三界交界處，又有封印，我們留在這邊。”
陸維羽：“……”
當然，段冥澤這樣考慮還有另外一個原因。他早便調查過通陽大廈的位置，在地理位置上和現在的維羽補習班分列八卦陰陽兩點，如果將人神力量再分開，便是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八卦磁場。
最後，在段老師的建議規劃下，陸校長拍板決定，明天開始，擴建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