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世界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吵醒了正熟睡的男人，光線愈發的刺眼，在模糊的視角中一團黑影在眼前晃動着，他慢慢地睜開眼睛，映入眼帘的是一個老婆婆正俯下身注視着他
男人被眼前這張臉嚇了一跳，與其說那是一張人臉，倒不如說是被抽干水分的一張人皮，但仔細看去，男人發現老婆婆的臉上似乎也並不是人的皮膚，更像是快要枯死的樹皮鑲嵌在人的臉上
“你醒了，時間不多了”
老婆婆張着快要裂開的樹皮嘴唇，說著男人理解不了的話
男人才注意到了哪裏不對勁，自己分明是在一間小屋子裏睡着的，但此時卻在戶外醒來，放眼望去周圍也不見有什麼小木屋，但那條小溪依然在那，身邊除了眼前這個奇怪的老婆婆只剩下身後靠着的一顆桂花樹
老婆婆似乎看出來男人的疑惑，開口解釋道
“她‘歸田’了吧，來到這裏的人大多都會選擇這條路”
“‘歸田’？就是變成樹了嗎”
“不一定是樹，也可能是花草，變成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男人站起身，看着這顆桂花樹，時不時的還落下幾片桂花
“那您也是？”
“哦我不是像你們那樣來到這裏的，我從很早就在這裏，從這座島還是光禿禿一片的時候就存在了，他們都管我叫靈婆”
“那您說的時間不多了是什麼意思？我也快變成這個世界的一部分了嗎？”
“不，比那更糟，會永遠消失，但這對自願來到這裏的你們來說可能會覺得更好”
靈婆沒有理會正在發愣的男人，朝着平原的盡頭走去
“這個世界存在的意義就是給那些放棄活下去的人一次重新選擇的機會，當這個世界裏你的身體開始消散時，也就意味着現實世界中你的肉身正在經歷完全死去的過程，到那時，便再也沒有選擇了，你只能成為這個世界的一部分，永遠留在這”
“永遠…留在這嗎……”
“是的，如果還想回到現實，就在這幾天做出選擇吧，雖然這裏的時間是無限的，但人總歸不能待太久。按照現實世界太陽的東升西落，這座島大概每過一個月就會經歷一次‘月讀’。‘月讀’降臨時，島上的所有靈魂都將消散，借而再次等待下一批來到這裏的人”
“有多少人選擇了離開這裏”
“很少一部分，即使有些離開了的，大概率還是會再次回到這裏”
男人跟在靈婆的身後思索着，靈婆停下了腳步，指着前方的花海盡頭
“過了那片花海，朝北走，穿過一片石林地，就能看到回去現實世界的‘往生門’。三天後便是下一次‘月讀’降臨的時間了，一定要在那之前進入往生門，這是你們能救贖自己的唯一方式”
說完靈婆就像一顆反向生長的樹遁地而行，消失在了原地，男人望着花海，看了看自己的手，除了一層灰濛濛的濾鏡外，還沒有要消散的跡象
“救贖嗎……”
男人笑了笑，轉身往回走
“沒有必要回去，永遠留在這不是挺好的嗎？”
烈日在頭頂懸挂着，男人回到之前那片湖，釣魚的老人今天並不在那裏了
但男人注意到湖裏一個小女孩正在朝湖中心走着，引起他注意的是，這個看起來不到十歲的小女孩身上的顏色是那麼的鮮艷，對比自身灰濛濛的一層濾鏡，小女孩就像是一副黑白畫中綻放的鮮艷紅花，現在那個小女孩身處湖中心恐怕只有一種可能了
“喂，
已經到了死後的世界了”
男人朝女孩喊到，女孩聽到呼喚愣了一下，停下了手上的動作回頭怒視着男人
“你幹嘛！！！”
男人懵了，到底是自己不該管閑事，隨後看着女孩提着裙子氣嘟嘟的走上岸，女孩走到男人面前雙手叉腰盯着男人
“魚都被你嚇跑了！”
“……魚？你不是……”
“不是什麼不是……”
一陣“咕嚕嚕”的聲音打斷了小女孩說話，男人確信這不是自己肚子發出來的，看着女孩紅着臉杵在原地大概也明白了，好像真是自己誤會了，小女孩是肚子餓了在湖裏捉魚呢
女孩不再理會男人，走到一旁脫下已經濕透的紅色連衣裙，男人又被這操作整不會了，雖然女孩裏面還穿着一件白色背心，但遇水后那種與肌膚貼合在一起的感覺確實會讓人……況且這身邊還有個陌生人呢，雖然說自己並不會對這種小屁孩有任何想法，任誰對這種還沒開始發育甚至看上去還沒十歲的小女孩都不敢有什麼邪惡的思想吧，如果有那也真是該死了。
不過仔細想想，這也只是個孩子，哪會去想這些東西，會有這些邪惡思想的只有自詡為成熟的大人，男人為自己剛剛那一番莫名其妙的思想感到羞愧，雖然是死後的世界，但作為一個人應有的道德還是不能丟失的
“你叫什麼名字”
“啊？”
女孩停下了扭乾衣服的動作，看着正在脫外套的男人，男人將外套丟給女孩，
轉過身去
“裏面的衣服也濕了，脫下來把外套披上吧”
“……哦，謝謝”
女孩開始換起了衣服，男人問到
“你剛剛是在抓魚吧，你是不是餓了”
“嗯……”
“我知道有一顆石榴樹，可以先充充饑”
男人想到了來時的路上曾看到一顆不算老的石榴樹，等女孩換好衣服后便一起前往那裏
女孩披上了那件灰濛濛的衣服，已經看不出那件衣服曾經是什麼顏色了，男人的外套穿在女孩身上和穿連衣裙沒什麼區別，基本快蓋過膝蓋了
“你為什麼來這裏，你還這麼小就想不開了”
“……”
女孩沉默了一會
“我是來找人的”
“找人？把自己找沒了？”
“不是啦！！是……我要找的人在這裏”
明白了，大概是……明白了吧
“你叫什麼名字”
女孩沒有回答，而是問男人道
“吶，我能叫你哥哥嗎？”
“隨便你……”
一個高大的男人，一個瘦弱的小女孩，走向夕陽落下的方向，總覺得這一幕好像是在哪部電影見過，女孩扯了扯衣角，夕陽的餘暉照的女孩的臉微微發紅
“我叫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