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山雨欲來
趙國都城，軒轅城。
這座宏偉雄城古往今來便承載了太多的血淚與悲歌，曾是無數慷慨之士的朝聖之地，只是如今，它變得令世人唾棄，但這終究不能阻擋其如今的繁華盛世。
作為如今中州諸國與北涼的重要紐帶，趙國在全面倒向北涼背負世間罵名的同時，卻也因此成為了北涼鐵騎最不可能妄動兵災之地，因此便順理成章的成為了天下商貿和各國情報的集散地，人潮洶湧，比肩接踵，皆是常態。
而作為都城的軒轅城，更是盛況空前，猶如天上人間，城內琳琅奢華的大型客棧數不勝數，每日擠滿了來自各國的商旅、使團，從其中爆炸而出的各類軍情密報，江湖軼事，宗室秘史數不勝數，其涉獵之廣泛，部分內容之精準，甚至令穩坐“天下智庫”寶座近百年的東州雲海閣都略為失色。
一聲刺耳鑼響，令原本喧嘩的酒館大廳瞬間悄然無聲，一個鶴髮長眉，墨青長袍，來上去有些仙風道骨的老者緩緩從坐的滿滿的客人中擠了出來，身後緊跟着童男童女，在滿廳人的注視下走上了大廳正中央的方台，面無表情的掃量了四周，淡淡說道：“仙人指路。”
此言一出，酒館大廳內登時沸騰，從大廳各個方位的酒桌上飄來此起彼伏的嘈雜尖叫聲。
“十兩銀子！”
“十二兩銀子！”
“十五兩銀子！”
……
幾乎是須臾之間，已經競喊到了八十兩。
“八十八兩銀子！”
“八十八兩一錢銀子！”
“你他娘的跟不起就別丟人現眼，一錢一錢的往上加？窮鬼！”
“大爺就是壓你一錢，不服氣你繼續。”
……
“樹不要皮能死，人不要臉無敵！”
“呸！吃那麼多年狗肉館子，沒見過你這麼大的狗卵子！”
……
眼見着局面由一場財力比拼竟生生變成了一場令人眼花繚亂的“文斗”，坐在最邊角上的兩人相視一笑，其中一人靈動俊朗，少年明媚，另一人溫潤如玉，恬靜淡雅，正是林塵與林姿二人。
自當日與無心分別後，二人星夜兼程，不敢再有絲毫怠慢，急行十日，終於是於前日傍晚抵達了軒轅城，總算是可以稍緩口氣，二人打算在此休整幾日，同時也要為進入涼地后的行程做些儲備。
所謂“仙人指路”，二人已在眾多隻言片語的了解了大概：如今軒轅城內各大酒館客棧，為了招攬往來商旅、情報掮客、獵奇紈絝等，都會在店內設置如此環節，安排專人將本店內從不同渠道收集來的各類信息以現場競價的方式，對外出售，達到聚斂人氣，招攬客人的目的，而那些所謂的專人，則更是為了出頭用盡渾身解數，有仙風道骨的仙人，有傾國傾城的絕色，有天賦絕倫的神童，更有折生采割的異類……當然，其中也不乏較多紈絝二代，樂此不疲的參與競價根本就不是為了什麼情報或價值，他們甚至在花費巨資后在大庭廣眾之下與人同享，滿足的就只是那一絲絲有錢寂寞的空虛感。
“咚咚咚！”三聲鼓響，緊隨而至的是店小二的嘹亮高呼：“八十八兩一錢，一桌貴客。”
在全場的崇拜目光中，離方台最近的酒桌上，一位體態豐腴的標準紈絝緩緩起身，右手握拳隨意的向前一指。
全場見狀，立即山呼海嘯，阿諛諂媚之語如暴雨梨花從四面八方向他襲來，立即便讓這紈絝二代暈頭轉向，
顯然這一拳前指代表着他要公開詢咨。
“講講這北涼女帝吧，哦對了，最好是那種閨中秘史之類的。”這紈絝說完，原本就油膩的嘴臉上又更添猥瑣，可這非但沒令周圍之人厭惡，竟反而滿堂附和，期待萬分。
台上的鶴髮老者聽到這個問題，竟也依然訕訕一笑，儼然忘記了此刻正在扮演的仙人身份。微做調整后，他輕咳兩聲，全場也立即隨之肅靜。
“北涼女帝，慕容青祠，雲海閣絕色榜高居第二，可謂是粉雕玉砌，媚骨天成，堪為天女之姿，嗯，天女之姿，是人間不可多得的尤物。而相比於她的絕世容姿，更令世間震撼的卻是她那與生俱來一般驚才絕艷的心機權謀，十六歲時家族覆滅，幸得時為涼國太子的涼王相救才得以留存，成為涼王寵妃后依然默默無名，但涼王也便是在擁有她后才智計頻出，想必她在背後也是功不可沒的。而在涼王暴斃后，她如天神下凡，運籌帷幄，雷霆出手，幾乎在一瞬間便掌控朝堂，將慕容氏丟失了近三百年的涼國至尊之位奪了回來，根基深厚的元氏王族在她的談笑風生間被徹底掀翻，如今除了重病不出的朝京王元昊，整個北涼朝堂幾乎是沒有一絲一毫的忤逆之聲。對外則是兵鋒所至，所向披靡，令天下諸侯不敢酣睡，如此神威，莫說是當今天下諸王，即便是放在整個大祟歷史，只怕也沒有多少人可與之相較。”
眼看他唾沫星子亂飛，侃侃不停，坐在台下的那位金主紈絝啐罵了一聲，打斷道：“你說的這些屁話早都是人盡皆知的，誰不知道，能不能說的大夥想聽的，來點乾貨！”
此話一出，又是一陣喧鬧，附和四起。
“好，那老夫就給諸位說的乾貨。”台上的鶴髮老者見狀，眼珠一轉，臉上表情略顯輕浮，輕笑一聲，繼續道：“據說慕容青祠對床帷之術極其精通，想必涼王的英年早逝便與被她掏空身子脫不了干係，而她在涼王暴斃之後，更是徹底放任墮落，極盡**放蕩，閨房內情郎無數，可謂夜夜做新娘，日日享極樂，不論是什麼身份的俊美男子，只要被她看上，都會在當晚被送到她的床上，一旦稍有不從或是令她不滿意，結局都是極為凄慘的。”
“……”
在場之人對這老者的口中的女帝秘史極為樂衷，每每講到一些誘惑香艷的細節描述時都會引發全場激情，一個個面紅耳赤，心潮澎湃，歡喜至極。一時之間，這偌大的酒館大廳內便污言穢語，邪笑戲謔此起彼伏。
“呸！世風日下，無恥至極。”林塵對此怒火中燒，終於是忍不住心中憤懣，輕聲啐道，“沒想到這一代女帝慕容青祠，竟還是如此下賤淫邪之人！”
他自幼長於蜀中，蜀地遠在西南，道路艱澀，大祟這百年間動蕩變局，諸侯攻閥無數，可幾乎都避開了蜀地，蜀地百姓幾乎未受兵災，是以雖然北涼女帝被天下諸侯視為洪水猛獸，是奪走萬千人性命的罪魁，但對於林塵以及千千萬萬蜀中百姓而言，感受是不怎麼深刻的，在他們心中，更為真實的甚至還有那麼一絲絲的敬畏，一份對一個傳奇女子的敬畏。若非師尊時常給他灌輸的天下苦涼久矣的思想，只怕這份敬畏更多的就會是敬了。
而如今，這個在他心中想像了無數次的傳奇女帝竟是如此不堪入目，這打擊對他而言，不能說是信仰崩塌，但也絕對失望透頂。
林姿眼看面前的少年氣憤難當，非但沒有感同身受，卻貝齒輕啟，微微含笑，輕聲道：“你真的相信一個能只手掀翻元氏王族對北涼三百年統治，能讓天下所有諸侯談之色變，深深忌憚的女子，會像這老騙子口中所說的那個樣子嗎？岐王，晉王是何等人物，卻也只能在涼國邊境如履薄冰，停滯不前。”
林塵向來聰慧，只是因為閱歷尚淺，加上血氣方剛，被周圍的污濁氣氛所激，如今被林姿的話點播，立即心中抑鬱疏解，點頭道：“師姐所言極是。世俗之人更願意選擇去相信他們想要相信的事情。堂堂北涼女帝，雖非善男信女，但也萬萬不會如此不堪。”
二人當下平復心境，又在酒館內耐心的聽完剩下的“仙人指路”，不過大多數也依然還是一些香艷奇聞，唯一還算是有點正經事情的不過三件。
一是傳聞一月之前靈感寺孤心大師圓寂，靈感寺閉門謝客。
二是岐國軍神隱玄八百鐵騎破四萬犬夷，千里平叛。
三是大祟皇室目前唯一的定海神針古冥十日前閉關結束了，據說功法又有大成。
酒足飯飽后，夜色已深，二人便返回了下榻客棧。
皓月高懸，萬里無雲。
窗外除了隱約的蟲鳴聲和微風拂過窗紙的沙沙聲，沒有了任何聲響，沒有了白日裏的人聲鼎沸，甚至是連前半夜裏還時常可以聽到的醉語都不再響起。
突然，一聲如悶雷般巨大的異響自軒轅城中央的區域如平底炸雷一般響起。
林塵豁然起身，剛披上衣服，自己的房門被輕輕推開。
“師姐。”林塵與進門來的曼麗女子對視一眼，未做言語，輕聲叫了一聲，二人便一齊快步走向窗邊，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眺望而去。
只見視線遠方，原本黑寂下來的區域再次燈火通明，隱約傳來的則是頗為凌亂的呼喊與吼叫，緊接着便是步伐散亂的一隊隊馬隊奔向軒轅城四面八方的聲音。
“鼓聲戚戚，人馬慌亂，難道是城中王宮內出事了？”林姿眉關緊鎖，精美的臉蛋上浮現出一絲隱憂，輕聲說道。
林塵還未來得及寬慰，二人眼神卻突然一變，齊齊轉頭望向門口方向。
“啪啪啪”急切的敲門聲隨之響起。
“什麼人？”林塵略為惱怒，厲聲喝道。
“林姑娘，林公子，趙王殿下，請二位神音仙醫去王宮一見。”門外之人絲毫沒有拖泥帶水，簡單明了的應答道。
屋內二人聞言，自是極為震驚。自昨日進入軒轅城內，除了隨意閑逛幾次，並未與任何人有刻意接觸，趙王卻能如此精準的掌控他二人的身份與行蹤，這軒轅城內的明偵暗線真是無孔不入，令人生畏。
只是，這大半夜的突然來請，又明確是看中了二人神音山的身份，聯想到軒轅城中央，也就是趙王宮方向突如其來的異動…
二人只覺得突然心頭一緊，不自覺的對視一眼，莫非…是王宮內有重要人物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