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院
這沒着沒落的一句話把劉孟周搞蒙了:“大哥,你這是什麼意思,把我劉孟周當成什麼人了?”
“不夠?”陸清知微頓,揚了揚下巴,“這樣?”
又壓上去一沓百元大鈔。
阮雙檸的眼睛睜得愈圓,她也搞不清楚陸清知怎麼會隨身帶這麼多現金。
這個充滿玄幻的場景里,拿錢壓人且姿態高高在上的陸清知,特別像那種打發寒門灰姑娘的豪門惡婆婆。
劉孟周聚光的小眼在那沓錢上移不開,看厚度,目測比他一個月的工資還要多,剛才還鐵骨錚錚的劉孟周可恥地心動了。
家境也算殷實,但劉孟周本人卻是個徹徹底底的摳精。
相親那次見面吃飯,他硬要搶着買單,偷偷用了幾張攢了好久的抵用券,一無所知的阮雙檸按原價和他A了自己的部分,劉孟周還為小賺幾十塊而沾沾自喜。
這朵“火熱的心跳”是從女同事那捧九十九朵玫瑰里討來的,電影票是某情侶影院試營業,連續三天每天上午十點派免費票,他蹲點搶到的,一分錢沒花。
免費電影票能賣出這種高價,劉孟周做夢也想不到,電影以後還可以再看,可賺錢的機會稍縱即逝。
怕陸清知反悔,劉孟周飛快地把票塞給陸清知:“既然大哥這麼喜歡,我就忍痛割愛了。”
順便把錢喜滋滋地揣進自己的腰包。
看劉孟周那副見錢眼開的樣子,陸清知冷嗤了聲,嘴角勾起淡淡的嘲諷,她倒是越活越回去了,和這種極品拜金男也能相親。
見兩張電影票落到了陸清知手裏,雖然猜不透他到底是什麼意思,但阮雙檸多少鬆了口氣,趁機說:“抱歉啊劉先生,一會兒約了我哥吃飯,恐怕今天沒有時間招待你。”
逐客之意明顯。
劉孟周絲毫不介意,他這一趟已經有意料之外的收穫,再說電影票都賣出去了,晚上一時也想不起來別的約會安排,於是順着台階下:“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嘛,小檸,我過兩天再來找你。”
“周先生。”陸清知打斷劉孟周。
阮雙檸小聲糾正:“是劉先生。”
“哦,劉先生,”口罩過濾出的聲音低瓮,帶着好聽的微啞,陸清知有點不耐煩,卻還是撐着最後的耐心,說,“我這個妹妹你高攀不上。”
似規勸,又帶着倨傲。
劉孟周愣神。
陸清知語氣淡淡,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甜水兒里泡大的,寵壞了,連我做大哥的都是要星星不敢給摘月亮,恐怕你養不起。”
阮雙檸的家庭情況劉孟周打聽過。
家庭組成複雜了點,不過她爸操持着兩家酒店,雖然規模不算大,但也有點家底,長得美又有錢,這才讓他摒棄對方離過婚的偏見一門心思地窮追不捨。
可今天看大哥的手筆,喜歡這場電影隨隨便便就能砸下來這麼一筆錢,多麼典型的二代少爺敗家子。
劉孟周心裏犯起嘀咕,經陸清知一提醒,他發熱的大腦漸漸冷卻,近墨者黑,說不定阮雙檸也是這種花起錢來大手大腳的女孩子。
漂亮女人都特別會花錢。
越漂亮越能花!
劉孟周出了身冷汗,他是鐵媽寶,他媽說了娶媳婦必須要娶賢惠的,不會勤儉持家的可不行,再漂亮也不行。
挺大年紀還單着,他媽在中間出了不少力。
不過這種愛鋪張的大小姐,他確實高攀不起。
自認為差點跳進火坑裏的劉孟周打定主意,火速收回臨門一腳。
“我先走了,小檸,有時間咱們再聯繫。”
想通了的劉孟周去也匆匆。
終於打發走了那貼狗皮膏藥,也沒被識破陸清知的身份,一直處於高度緊張狀態的阮雙檸深呼了口氣,緊繃的神經徹底鬆懈。
今天站得久了,腿腳有些軟,她撐着桌面坐在椅子上,手臂跟着向下一沉,誰知卻不小心刮過桌角。
好巧不巧,剛好碰上了傷口,原本已經結成血痂的傷口被這麼一撞重新撕裂,血珠又湧出來。
沒覺得有多疼,不過是個小傷口,跑龍套那陣,比這嚴重的傷受過好幾回,咬着牙也過去了,阮雙檸隨手抽了張紙巾,蓋在傷口上止血。
看她根本沒放在心上的模樣,陸清知忍不住皺眉:“怎麼弄的?”
阮雙檸:“一點皮外傷。”
他沒再說什麼,貼牆立着一個小書櫃,上面是三層書架,下面是儲物櫃,陸清知半蹲下身,拉開櫃門,果然,在角落裏放着一個小藥箱。
和他家裏那個一模一樣,甚至連在書櫃裏擺放的位置都不差。
時間久了,經過反覆摩擦,藥箱上的紅十字已經脫落了大半,家裏負責清掃的阿姨提過幾次:“陸先生,那個藥箱裏的東西都過期了,要不要扔了?”
“再等等。”
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要等什麼。
陸清知把藥箱拎出來打開,彎下腰,不由分說地扯過阮雙檸那隻受傷的胳膊。
她骨架小,胳膊纖細,膚色是瑩潤的白,像剛從新泥里抽出來的玉藕,水洗過似的純凈,被他托着小臂,阮雙檸忍不住微微顫抖,卻也沒避開。
他想做的事情,避也沒用。
燈影在空氣里簌簌流動,離得太近,阮雙檸鼻端縈繞着淺淡的氣味,馥郁的松木香中透出微酸的青柑味,乾淨又好聞。
精緻冷白的面孔被籠上一層虛影,陸清知低垂着頭,左眼角那顆棕色的痣顏色很淺,像浮在清透的皮膚里,濃睫在下眼瞼處投射出兩片細密的陰影。
他的手法並不多麼溫柔,二次傷到后,傷口不深也不算淺,陸清知先用生理鹽水幫她清洗過,再用棉簽蘸了酒精消毒,最後用無菌紗布包紮好。
每個步驟都是曾經跟她學來的。
他有一張專輯叫《勇》,經紀人許因然想做出不同於以往的概念,表現出力量感,所以在排舞的時候多設計了一些堪比雜技的高難度動作。
那段時間他練得辛苦,受傷是家常便飯。
多是磨傷擦傷,陸清知什麼苦沒吃過,這點傷根本不放在眼裏,阮雙檸卻當成是大事,每次他回家,都會耐心地幫他處理傷口。
家裏那個小藥箱也是她專門準備的。
包紮好傷口,陸清知把藥箱歸回原位,揚了揚眉尾,他把剛才拉到下巴處的口罩摘掉,漂亮的下頜線稜角分明:“怎麼謝我啊妹妹?”
“啊?”
阮雙檸獃獃地抬臉,小巧的鵝蛋臉輪廓柔和,眼睛偏圓,大而清澈,像懵懂的小鹿,眼尾微垂,天生帶了種無辜感,又乖又純。
“這兩張票那麼貴,浪費可惜了,”陸清知沖她晃了晃電影票,“作為回報,陪我去看電影。”
“……”
直到和陸清知一起來到那家試營業的情侶主題電影院,阮雙檸仍然充滿了做夢般的不真實感。
和分手好久的前夫哥來看情侶電影,尤其是這位前夫哥還是個私下裏不能見人的萬人迷頂流,怎麼都有點彆扭。
但是有一說一,陸清知今天確實幫了她大忙,有這麼個小小的要求也不過分。
既來之則安之吧,不起眼的私人影院,地方小,門廳冷冷清清,到處張貼着電影海報,晚風輕而細,沿着門縫吹進來,隱隱帶了點潮濕的味道。
阮雙檸無意識地揉搓着電影票,上面的連坐座號被她蹭花了一片。
看得出陸清知心情不錯,還去前台買了冰可樂和爆米花。
前台小姐姐見他清俊挺拔,極其打眼,非常好奇帽檐和口罩下到底有張多麼驚為天人的臉,不住地試探打量,看得阮雙檸心驚肉跳。
好在最終仍然是有驚無險地到了情侶觀影區。
情侶影院在試營業期間,接待的顧客極少,地方也不大,曖昧昏暗的光影交疊,粉牆上掛着連串的心形彩燈,此起彼伏地閃動,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旖旎氣息。
總之,不太像是個正經地方。
電影票上的號剛才讓她擦花了,頗費了點力氣才找到屬於他們的情侶座,阮雙檸跟着陸清知後面,畏手畏腳地坐在他旁邊。
相對獨立的空間,兩邊有隔板,他們只能看得見彼此,阮雙檸雙手捧着冰可樂,目不斜視,像極了認真聽講的小學生,直直地盯着前面的大屏幕看。
她剛才揉搓了半天影票,知道這部電影叫《含春待放》,聽着應該是部文藝片,沒想到陸清知會喜歡這種調調,還花高價買。
座位空間有限,兩人實在挨得近,稍有動作,衣服摩擦的窸窣聲聽得清楚,阮雙檸不敢亂動,化身小殭屍,直挺挺地梗在那兒。
“放鬆,”陸清知側臉,散漫着腔調,目光順着阮雙檸蓬鬆柔亮的黑髮向下滑,她的頭髮天生自來卷,濃而密,長了許多,發尾垂在他手臂上,“我又不是壞人。”
電影準點開始播放。
雖然阮雙檸的眼睛一直盯在屏幕上,卻什麼也沒看進去。
陸清知倒是愜意,他這段時間行程排得滿滿當當,演唱會和音樂節目導師的強度都不小,難得這麼放鬆,沒骨頭似的倚坐着,長腿前伸,慵懶又輕慢,昏暗的光勾勒着他精緻流暢的線條,從下顎一直到修長的脖頸。
——
“你好壞嘛!”隔壁傳來一聲嬌嗔。
隔板不隔音,女孩子聽起來很年輕,嗓音嬌俏,輕靈靈的脆響,仿若小山雀,每個字都聽得特別清楚,聽似嗔怪,卻更像在撒嬌,緊接着又傳來小拳拳捶胸口的聲音。
熱戀中的小情侶怎麼樣都甜蜜得不行,男生低低地笑,帶着得意和縱容,把女孩兒摟進懷裏,明知故問:“我又怎麼壞了?”
女孩兒含羞帶怯,把腦袋埋在男朋友的胸口,悶聲悶氣地說:“誰讓你帶人家來看……看……”
音調放低,微微纏上了點氣惱:“那種電影!”
那種電影,是哪種電影?
阮雙檸回過神,終於注意到屏幕上在放什麼。
一對穿着清涼的男女正吻得難捨難分,漸漸地,手上的動作也不那麼符合核心價值觀,影片名字這時恰好出現,《含春待放》後面跟着一個括號註解——未刪減版。
如果這還不夠明白,右上角的觀影提示簡直□□裸。
“未滿十八周歲禁止觀看”。
阮雙檸眼前一黑,只覺得有口氣接不上來,差點昏死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