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第 81 章(二合一)
蕭沐與殷離,怡妃一同來到長慶殿時,眾多太醫與官員們已經將隆景帝的病榻團團圍住。
“沐兒。”蕭衍一直守在病床邊,見了蕭沐來,與太醫院判一同上前。
蕭沐疑惑,“陛下傳我來何事?”
院判見了蕭沐,微嘆口氣,走到二人面前壓低了聲音悄悄道:“殿下,世子,陛下失血過多,又驚怒交加傷了心肺,我等才疏學淺,雖竭盡全力,但實在是……無力回天,也不知道世子之前用了什麼法子讓陛下撐到現在,但眼下……”
“這已非我等人力所能及,只能再勞煩世子再出手一次。”院判說時,俯身沖蕭沐鞠了一躬。
蕭沐微微皺了一下眉,扭頭看一眼不遠處床榻上的皇帝,“我只是給他渡了些氣而已,但這隻能吊住一時,卻無法逆天改命。”
若是在修真界,倒是可以用些靈植靈寶煉藥,再憑他的修為輔以療傷,這種瀕死的傷勢也並非完全無可挽回。
只是在這個貧瘠的凡界,憑他眼下僅三成的修為,確實做不到起死回生。
院判聞言表情黯然,微嘆口氣。
蕭衍拍拍蕭沐的肩膀,“你儘力就好。”
此時床榻上的皇帝幽幽醒轉,看見殷離與蕭沐,尤其是蕭沐時忽地眼前一亮,費力地伸出胳膊:“世子......來......”
蕭沐扭頭看去,見隆景帝眼中滿是希冀,雖不明所以,但還是走上前。
皇帝見了他來,像是見了救星,一把拉過蕭沐的手狠狠握住,提起一口氣道:“你是神仙......你能救朕。”
蕭沐按着隆景帝的脈搏,見脈象已經極其微弱,已經是強弩之末,便微微搖頭,實話實說:“陛下,我至多能再給您傳些靈氣,撐個幾日,但......”
隆景帝瞳仁劇烈顫了顫,不可置信地厲聲打斷了他:“你不是神仙嗎?神仙難道不是無所不能的嗎?!”他有些激動,握着蕭沐的手忍不住施力:“你可是不願救朕?你......”
蕭沐搖搖頭,“我並非什麼神仙,只是功夫比常人好些罷了,確實沒有起死回生的本領。”
“你——”卻見皇帝眸子裏殺意忽現,面容亦有些扭曲。
蕭衍連忙跪下道:“陛下,沐兒也是肉身凡胎,他若有脫胎換骨之能,怎會至今連自己的身子也治不好?”他說時磕了個頭,“請陛下明鑒。”
隆景帝瞳孔一縮。
殷離亦下跪提醒道:“父皇,蕭沐救駕竭盡全力,若是真能救您,他必定會盡其所能,之所以這麼說,必然是已經竭盡全力了。”
怡妃見此情形忙上前柔聲安撫道:“我看蕭沐確實不擅岐黃之道,不如請國師來?”
隆景帝聽了這些話,沉默了許久后才像是接受了現實,頹然無力地顫聲:“......請......國師。”雖然他也心知,若國師有法子,先皇就不會那麼早走了,但他還是不死心。
感受到渾身的痛楚和越發不暢的呼吸,隆景帝亦不得不接受自己恐怕時日無多的事實,有些事情是該早些處理了,他想了想,揮退眾人,只留下蕭沐與殷離。
待人群離開,他看一眼蕭沐,勉力露出和藹的表情,問道:“世子,朕想問問你,你.......願意嫁到皇室來嗎?”
蕭沐一怔,之前也聽說過皇帝對他們的婚事鬆口了,倒沒想到是要他出嫁嗎?
要他嫁給老婆?這......
他從來沒想過自己要嫁進皇宮裏,見識過這皇宮裏妃嬪的生活后,這裏對他來說就是座放大版的鳥籠,本能地令他抗拒。
再說他是蕭家獨子,嫁出去合適嗎?他猶豫了一下,回頭看向殷離,見對方正沖自己眨眼。蕭沐雖不明白殷離什麼意思,但想着對方從來都智珠在握,為了不破壞對方的計劃,他便沒有反駁皇帝的話,只模稜兩可地“嗯”了一聲。
得償所願,隆景帝忍不住想要大笑,但下一刻卻嗆咳了起來,好不容易緩了過來,只是勉力勾起嘴角,一臉欣然道,“好......好。”
“朕絕不虧待你,你既嫁過來,就是離兒的正妻,必然要入皇室宗譜。”
蕭沐聞言眉心一蹙,還要入宗譜?那蕭家不就等於絕嗣了?
但皇帝都虛弱成這樣了,他覺得沒有必要跟一個將死之人爭論,便暫且按捺下了這個疑問,想着以後再跟父親商議。
殷離瞥見皇帝一副放心了的模樣,便知道皇帝心裏的算盤,蕭沐作為蕭氏唯一的繼承人,入了皇室宗祠,便意味着將鎮北軍徹底收入囊中了。
殷離不禁為皇帝的執着而感慨,真是臨死也不忘收回兵權。
蕭沐未答話,而是殷離揚起笑臉道:“謝父皇賜婚。”
隆景帝吃力地看一眼蕭沐,緩緩點了一下頭,又道:“世子識大體,將來你二人成婚時,朕與怡妃挑幾個好人家的女兒給離兒做側室,給皇室開枝散葉,她們的孩子也都是你這位正妻的孩子。”
聽見這句,蕭沐的心頭莫名一沉,尚未開口,又看見皇帝身旁的怡妃沖他眨眼,不由疑惑。
今日倒地怎麼了,連怡妃娘娘也跟他使眼色,什麼意思?
他想不明白,索性用沉默應對一切。
此時,殷離悄悄握住了他的掌心,指腹在他掌心輕輕地掃過,似在安撫。
蕭沐的掌心被撓得有點癢,那點癢意像是微弱的電流,從掌心沿着筋脈直往心尖里鑽去,連帶他的心都癢起來。
二人都未答話,此時通傳來報,說國師來了。
殷離趁機提出與蕭沐在殿外守候,得了皇帝的允,便拉着蕭沐離開,剛走到無人處便急急俯首在蕭沐耳側悄聲:“小獃子,我不會納妾的,你別生氣。”
蕭沐聽見殷離這麼急着澄清,莫名地心頭一暖,點點頭“嗯”了一聲。
見他反應如此平淡,殷離拉着蕭沐的腕子,來到殿外的廊下,咬着蕭沐的耳朵逗弄道:“聽到父皇要給我納妾,你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都不吃醋的嗎?”
蕭沐疑惑:“什麼叫吃醋?”
殷離立刻捂着胸口,做傷心狀,“小獃子不愛我了,我好傷心。”
蕭沐見他沒個正形,不由微微搖頭,輕嘆:“你站好。”
殷離便嬉笑着,旁若無人將他摟進懷裏,下巴擱在他肩頭,“我累了,要小獃子扶着才能站好。”
蕭沐不想搭理他,此時國師已經進了殿,偶爾有對話聲飄出來,雖然並不在意皇帝與國師的對話,但蕭沐的耳力好,還是斷斷續續聽見一些詞句,例如“長生”,“轉世”之類。
聽見“轉世”二字,蕭沐的注意力被吸引,不由好奇起來,難道國師精通這類術法?聯想到自己莫名地重生,他實在好奇,忍不住施了納音術試圖一探究竟。
可他聽了個全程,都沒有聽見如何轉世,只聽見皇帝追問國師自己的天命如何,還能活多久,來世將去往何處,希望國師庇佑云云。國師安撫了幾句,稱不必執着於壽數。
“陛下乃上天星宿下凡,在世至今已經立下不世之功,功德圓滿。又何必拘泥於區區凡胎,倒不如早些放下凡塵,將來上天受封,可享天人之福。”
蕭沐聽見這句,微微蹙眉,不是說出家人不打誑語嗎?
這馬屁簡直比當朝那些最懂逢迎的官員拍得還好。
隆景帝不知是聽進去了沒有,蕭沐只聽見他短促地笑了兩聲,但聽着倒不像是高興的樣子。
蕭沐沒了興趣,便將納音術掐滅了。
過了一會,又有幾位大臣被喊了進去。
一波接着一波的人進了殿,來來往往,氣氛很是有些肅穆。
蕭沐看向仍倚在他肩頭的殷離,忽然想起自己之前想問卻沒能問出口的問題,道:“阿離,你做了那麼多的準備,還派了鉉影衛保護我母親與怡妃娘娘,陛下這邊,你也安排人保護了嗎?”
但昨日他闖殿救人時,可沒有在宣政殿內外看到半個影衛的影子。
是人手不夠嗎?還是阿離相信陛下身邊有更好的護衛?
殷離聽見這句,面容微微一斂,安靜了一會,又垂眸摩挲他的手背,不答反問:“你在意嗎?”
蕭沐搖搖頭,“倒沒有。”
他只是好奇。
殷離抬起眼,捏捏他的腮幫子,輕描淡寫道:“當時事態緊急,我又太擔心母妃與你娘了,一時疏忽而已。”
蕭沐目露疑惑,阿離也會疏忽?
殷離看着對方,恍惚想起那個站在登聞鼓下,被瓢潑冰雨澆得瑟瑟發抖,卻依然倔強地挺直脊樑的身影。
和面前清雋而安然站在他面前的身影緩緩重疊起來。
只要面前這個人好好的,一切都值得。
此時,國師與一眾官員走了出來,見了二人後,笑道:“殿下,世子,老衲等着喝你二人的喜酒吶。”
殷離挑了挑眉梢,“出家人不能喝酒。”
國師的笑容一僵,乾笑兩聲:“素酒,可以喝素酒嘛。”
殷離嗤笑:“行,你等着。”
國師又看一眼蕭沐,作揖告辭后才轉身離開了。
蕭沐看着白袍僧人遠去的背影,有些疑惑,“阿離,你何時與國師的關係這樣好了?”
在他的記憶里,殷離與國師似乎只有幾面之緣,可二人的對話卻像是兩個老朋友。
對了,昨日宴席上,國師也說自己跟阿離是老朋友。
一向波瀾不驚的蕭沐,忽地對此升起了強烈的好奇心來。
殷離尚未開口,此時有侍從來通傳,說隆景帝讓五殿下進去。
殷離得以轉移話題,快速在蕭沐的臉頰上輕啄了一下,“等我,我很快回來。”
見蕭沐乖乖點頭,殷離忍不住又摟了他一下,餘光掃一眼守在殿門外的幾名大臣,走過去俯在蕭衍耳側說了點什麼,蕭衍眉心微微皺起,看他一眼,最後點了點頭。
殷離轉頭看一眼蕭沐,才邁入門檻。
蕭衍見蕭沐落了單,這才走到他身邊,見他有些發白的臉色,問:“沐兒,累了吧?”
此時清晨的霞光照亮了殿頂的琉璃瓦,播撒到了廊下。
蕭沐昨夜那樣耗費大量靈力,又只睡了一小會,眼底已然帶着明顯的倦色,他先是搖搖頭,最後猶豫了一下,又點點頭。
蕭衍眼裏滿是心疼,輕嘆:“長慶殿前不能落座。”他左右看了一眼,來到階前坐下,拍拍自己的大腿,沖蕭沐招手,“沐兒,來。”
蕭沐疑惑走去,便被蕭衍一拉,落入一個結實寬闊的懷裏。
他背靠着蕭衍的胸膛,蕭衍的一雙腿成了座椅,一隻臂彎從身後環過來,摟住他的腰。他聽見蕭衍在他身後笑:“你小時候,爹爹看兵書,你就常常爬上來,像這樣坐在爹爹的腿上,嚷着要陪爹爹一起看。”
蕭衍說時,笑意都從眼尾的魚尾紋里溢出來。
聽見蕭衍這麼說,蕭沐的腦海里便不自覺地浮現自己兒時纏着蕭衍教他兵法的畫面。
蕭沐心裏油然生出溫馨感。
他聽見蕭衍在他耳側道:“方才我在裏頭,聽着陛下立儲託孤,又當著大臣的面提了你們的婚事,今後殿下要娶你為男妻,便順理成章了。”
畢竟皇室繼承人若不會有嫡出的孩子,會招來非議,連繼位都成問題,但若有了皇帝的旨意,情況便不同。
說到這裏,蕭沐回想着殷離之前的舉動頓生感慨。
“殿下深謀遠慮,當初不拂逆陛下的意收了那些美人,也是為了今天,教陛下放心地傳位,賜婚,好以此堵那些言官的嘴。”
蕭沐問:“若是我嫁入皇家,蕭家的香火怎麼辦?爹爹願意?”
卻聽蕭衍輕嘆一聲,“殿下年紀輕輕就心思縝密,為了你們的未來籌謀,對你如此一心一意,把你交給他,爹爹有什麼不願意的?只要你幸福,跟殿下好好的,其他都不重要。”
蕭沐向後一靠,後頸枕在蕭衍肩頭,望着天邊的朝霞,唇邊緩緩揚起一點笑意。
“嗯。”
*
殷離進殿時,隆景帝正口中不知念叨着什麼,怡妃在一旁的桌案上研墨,隨後提筆在一幅捲軸上書寫。
見了殷離來,怡妃抬眸看他一眼,又匆匆收回視線,攥緊筆扶穩手腕,寫好后,才長出口氣,似是有些緊張。
隆景帝沖怡妃招手,“讓朕看看。”
怡妃眸子微微一動,走到皇帝身邊,“陛下,離兒還候着呢,您有什麼話先交代了離兒再說吧。”
隆景帝頷首,此時的他不止聲音越發虛弱,連臉也灰敗了下去,他看一眼殷離道:“朕......”他咳嗽了兩聲,語氣似有些不甘,“朕已立下遺詔,百年之後,傳位於你。”
隆景帝看着殷離的目光透着一絲不放心,“朕安排了幾位顧命大臣,有你叔父齊王,如今的戶部,兵部尚書.....”他一連說了幾個名字,最後嗆咳兩聲,喘勻了氣道:“待你成家有了子嗣之後,再交由你親政,你......要答應父皇,牢牢將鎮北軍......”
他的話沒有說完,便被殷離打斷了:“父皇,我不會有子嗣。”
隆景帝表情一怔,待反應過來后他震驚得瞪大了眼,幾乎用儘力氣撐起半邊身子,“你!你說什麼!”
殷離沒有答話,而是雙膝跪下,對皇帝磕了一個頭,表情堅定,“您是我父皇,這是還您生我之恩。”
他說完,又磕了一個頭,額頭重重落在磚石地上,發出重響,“這是還您養我之恩。”
當他磕下第三個頭,額間已涔出血色,“這是還您育我之恩。”
隆景帝瞳孔劇震,強烈的不詳預感襲來,顫抖着手指着殷離道:“你......你想幹什麼?你也要造反嗎!”
殷離磕完三個響頭,便直起身來,毫不避諱地直視皇帝,“我愛蕭沐,此生唯他一人。我不會讓他受任何委屈,我不會納妾,更不會生子。”
“若蕭沐有顧慮,不肯嫁入皇室,我願以江山為嫁妝,嫁入蕭府。”
“你!”隆景帝聞言怒急攻心,一口鮮血噴薄而出,他掙扎着起身向殷離撲過去,目眥盡裂地試圖抓住殷離,殷離卻起身後退了一步。
皇帝聲音都因為憤怒而顫抖,“你怎麼敢說出這樣的話!你姓殷,你流着祖宗的血!你不能這麼做!”他說完,連連嗆咳,怡妃忙上前將他扶起來。
殷離看着皇帝,眼裏寫滿冷意,“如果上輩子不是您,蕭沐也不會死。這是您欠他的,我只是替您還給他。”
“你在胡說什麼!”
隆景帝一把扯過怡妃的手腕,手中的狠勁捏得怡妃眉心蹙起,咆哮道:“去,你去把詔書撕了!朕死也不會傳位給這個逆子!”
怡妃依言起身走到案几旁,拿起詔書,卻沒有撕它,而是又放了下來,轉而拿起了一旁的玉璽,在詔書上按下印章。
隆景帝瞳仁忽地劇顫,“你......你這是做什麼?”
只見怡妃將詔書握在手中,轉臉看向皇帝,輕聲:“陛下,您身子不好,還是好好歇息吧。”
“你!”隆景帝瞳仁一縮,忽然轉動了一下,像是想通了什麼,忙道:“你在擔心什麼?咱們不是還有琮兒嗎?朕傳給他,讓你垂簾聽政,做個有實權的皇太后不好嗎?”
卻見怡妃不為所動,依然是那副溫婉的面容,柔聲道:“陛下為了自己的身子着想,切不可動怒。”
隆景帝終於明白過來,他看了看怡妃又看了看殷離,手指微微地發抖,“好哇,你們母子居然沆瀣一氣!”
他怒不可遏對怡妃道:“枉朕這麼寵你,把你放在心尖上,你母家無權,朕卻讓你執掌六宮!讓你的孩子繼承皇位,你就是這麼報答朕的嗎!”
卻見怡妃看着皇帝,眼眶倏然紅了,唇角也在微微地發顫,“報答?”
“您要讓我怎麼報答?難道要臣妾對您感恩戴德?”
隆景帝震怒:“難道不應該嗎!”他的聲音都撕裂了,劇烈地嗆咳起來。
怡妃眼眶含淚,忽地大笑起來,笑得肩膀都在微微地顫抖,“感恩?感恩您二十年前口口聲聲承諾會娶我為妻,最後卻娶了雲家大小姐?”
“感恩您嘴上說著會做我的依靠,為我撐腰,實際卻放任雲氏踐踏我二十年?”
“感恩您為了保住自己的皇位,害我的孩子不得不以女子的身份長大成人!”
她越說越激動,彷彿要把壓抑了數十年的屈辱都發泄出來,“感恩您不能信守承諾,卻又要將我拘在這不見天日的深宮裏!害我的孩子同我一起在雲氏的陰影下苟且偷生!”
聽着怡妃一改溫婉常態厲聲質問,十數年的種種不堪盡數浮現心頭,殷離暗暗捏緊拳頭,看着皇帝的目光猶如寒冰。
隆基帝震驚不已,“朕如此信任你,愛重你,可你竟然......恨朕?”
怡妃咬着牙,淚水大顆大顆從眼眶溢出,“陛下,您何曾愛過任何人,您只愛您的皇位罷了。”她說時,因為過度激動,腳下一個踉蹌,被殷離穩穩扶住。
“來人......”皇帝有氣無力地喊着,“把這個賤人,這逆子拖下去!”然而他因為過於虛弱,只能發出粗重的氣聲。
殷離淡淡地看着他,“父皇,不會有人來了。”
皇帝氣得眼眶發紅,用盡全力撲去,推倒榻旁的案幾,杯盞落地發出哐當脆響。他自己也整個人摔倒在了床榻邊,一口瘀血噴涌而出。
怡妃見此情形目光閃爍,似要邁步過去,最終還是硬生生忍住,沒有動半步。
“來人......”皇帝聲音嘶啞地喊着。
殿門外,有官員聽見這響動,不由疑惑,紛紛好奇向門內探去,“這是怎麼了?”
有近侍欲進去看看,卻見蕭衍站在門前,森冷道:“陛下喊你了嗎?”
那近侍被蕭衍肅殺的氣場一震,不由打了個哆嗦,連連搖頭。
“國祚之事,是你能聽的嗎?”
近侍一驚,瘋狂搖頭,“奴才不敢,不敢。”說時便慌張退下了。
便見蕭衍坦然看向眾官員,“怡妃娘娘在裏頭,若有什麼事,她會通傳,既然是密談,陛下沒有開口,咱們做臣子的不便入內,大人們應該懂得這個道理。”
官員們聞言,哪敢反駁蕭衍的話,紛紛垂首稱是。
說句不好聽的,皇帝已時日無多,方才又親口立了繼承人,蕭氏眼下已經是朝中最大的勢力,他們這些顧命大臣也就是掛個虛名罷了,拳頭能有蕭衍大嗎?
這麼想着,已經沒人關心殿內發生了什麼,都在盤算着等變了天,該怎麼抱蕭氏這棵大樹。
殿內,皇帝已經只剩出氣沒了進氣,躺在地上發出“嗬~嗬~”的吸氣聲,身體甚至因憤怒與虛弱不住地抽搐着。
他不甘心地瞪着站在面前,俯視他的母子二人,幾乎要把眼球都瞪出來。
“你......得位不正.....顧命大臣......不會讓你......親政......”他的聲音已經很弱了,幾乎只有自己能聽見。
殷離半蹲下來,看着皇帝發出一聲微嘆:“父皇,這就不需您操心了。”
隆景帝雙目圓瞪,終於極度不甘地吐出最後一口氣,再沒了聲音。
秋日的陽光和煦地播撒在宮牆內,守候在門外的一眾官員,看着殷離攙扶着怡妃從殿內走出來。
只見怡妃面容憔悴,一雙眼睛顯然是哭紅了,那副美人垂淚的模樣,看的人不由揪心。殷離亦已經紅了眼眶。
怡妃柔弱地靠在殷離肩頭,帶着哭腔說出一句:“陛下,殯天了。”
眾官員皆是一怔,便見怡妃將手中捲軸遞給蕭衍,輕聲:“蕭王爺,您來吧。”
蕭衍頷首,上前接過遺詔,掃過一眼后當眾宣讀:“朕以菲德,紹承祖宗二十有餘,圖惟治理,夙夜靡寧,今忽遘疾彌留,殆弗能興......”①
“皇五子殷離,仁孝明達,功深德厚,宜即皇帝位......”
由於方才皇帝已經與他們口頭提過傳位之事,故而眾臣對這封遺詔沒有二話,紛紛對殷離下跪叩首:“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在這山呼聲中,殷離沒有關注旁人半分,而是視線越過人影,遙遙看向立在廊下的蕭沐,見對方亦看着自己,不由揚起一抹如釋重負的淺笑。
蕭沐看着殷離受眾臣叩拜,一雙眼睛卻只盯着自己看,不由心頭一跳。
阿離,竟已是九五之尊了。
而這位九五之尊的眼裏,此時此刻,卻只有他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