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放了他,我全聽大人的
父親的願望嗎?
宋清暮掩下眼裏的苦澀,平靜地看着她,然後走下了台階,與她擦身而過。
他瞥到宋清朝停在半空的手頓了頓。
原本血紅色的鐲子,顏色正在逐漸變淡。
宋清暮眉頭微蹙,不自然地低低“嗯”了一聲。
這鐲子,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是當年那個死去的老神醫相送的。
顏色漸紅,病情加重。
顏色變綠,癥狀緩解。
但,長姐病症若是緩和,每次必定會有一人喪命。
而第一個喪命的便是老神醫,緊接着幾次下人也紛紛出事,到最後奶娘也死了。
從那后,她便病怏怏的,非必要不出門。
她的鐲子也沒有再紅過,如今……
宋清暮睫毛微顫,抬眼掃視了一圈。
沉默的人群,不斷從府內搬出的財物。
恢宏大氣的侯府門前,一片狼藉。
手臂卻突然被捏住。
“我會照顧好你,這次我會和你一起。”
他收回目光,盯着腕上的一雙血手和翠綠的鐲子,眼睛酸得發痛。
這次?
宋清暮不懂。
他和這個姐姐倒真的是不熟。
如此捨命,只為了救他的一雙手。
“謝謝。”
他想了半天,只憋出了這一句話。
可額頭卻突然被她彈了一下,他抬起頭迎上了宋清朝的目光。
“傻小子,我是你姐姐。”
她撐着把傘,可大半個身子都在雨中。
英氣的五官透着淡淡的病氣,左頰還有一道在滴血的傷口,醜陋又可怖。
可這淺淺一笑卻如雨後的彩虹,有一種說不出的明媚生輝。
“啪嗒啪嗒。”
一聲聲雜亂的靴子踏水聲傳來。
宋清朝斂了笑,擋在了宋清暮身前。
士兵粗礪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扣在肩膀上,膝蓋窩被重重一踢,身子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她只覺得頭暈暈的,胃裏一陣泛着噁心,迷離之中她看向宋清暮。
少年冷漠的臉上沒有一絲裂痕,靜默得像是個被抽走靈魂的娃娃。
可千萬不要再出事了。
宋清朝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只覺得骨頭都散了。
入目的是破敗的乾草,4竄的老鼠,乾裂的牆壁。
身上也被換上了囚服。
她手搓着布料,沒注意吸了一口,數年堆積的皮屑和汗漬混合,一口升天。
連着空氣中的潮濕,腐臭和新鮮的血腥味,也瘋狂地朝着她灌入。
嘔!
她捂着嘴巴乾嘔,卻仍舊努力撐起身子,尋找宋清暮的身影。
手臂感受到一股力量,她回過頭看去。
上揚的眉,斂起的眼,緊抿着嘴唇,哪怕墨發凌亂,依舊擋不住這面容的清秀儒雅。
這哪裏是個武家少爺的樣子,說是翩翩公子也不為過。
“暮暮,我……”
可宋清暮卻搖頭。
她跟着他的視線往外看去。
一個滿臉邪氣的獄卒,帶着兩個小跟班盯着她,“大哥大哥,醒了!”
他嘴角叼着根毛毛草,陰陽怪氣地道:“喲,怎麼還醒了。”
“啪”的一聲。
柵欄上的鎖落下。
男人邁着悠哉的步子走進來,抖了抖褲子,示意兩個跟班拉開宋清暮。
兩個跟班對視了眼,其中一個瘦瘦地捏着鑰匙,“大人,這是王哥的人,我們這樣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這男人抬起一腳,就衝著瘦跟班的肚子踹去,“都哪來的廢話?我看看他敢不敢動我!”
另一個胖跟班連忙將門關好,一下子壓住了宋清暮。
“卑鄙!”宋清暮咬牙切齒的聲音從後面傳來。
男人吐掉了嘴裏的草,擎着嗓子“哼”了聲,咳了把黃痰吐在地上,然後蹲在宋清朝面前。
他拿着鞭子扒拉着宋清朝的衣服,眼睛裏滿是鄙夷,斜着個嘴巴,“這臉是嚇人了些。”
宋清暮淡然地拆着頭上的髮飾,“路途遙遠,若是這點東西能讓大人們喝幾兩小酒,也是全了我們的心意。”
話落,簪子也落在了男人的手上。
他掂量了兩下,就甩到了那一旁的雜草上,“這充公的東西,小的可不敢拿。”
宋清朝笑了笑,“放了他,我全聽大人的。”
她一寸一寸解了自己的衣衫,這男人眼裏的光她太熟悉了。
當年她被送到敵營時,那幫蠻子就是這麼看她的。
“長姐!”
“不可!”
兩道聲音紛紛響起,宋清朝無奈地嘆了口氣,止住了手裏的動作。
她其實沒那麼看重貞潔這種東西,況且又不是真的想從了。
只不過來人是她沒想到的。
她本以為會是馮少澄。
面前的男人,被衝出來的謝晏一把拎起,宋清暮也掙扎開鉗制,將她護到身後,像個狼崽子一樣。
她輕拍宋清暮的背,衝著謝晏說:“你怎麼來了?”
謝晏眉梢一挑,“聽說抓到了偷杏子的小賊,我來看看。”
他手一揚,就將那賊眉鼠眼的男人甩到了牆上,“哇”地吐出了一口血。
“真晦氣”謝晏笑着嘆了口氣,“倒沒想到救了你。”
他彎下腰笑嘻嘻地從懷裏掏出了瓶小陶瓷瓶子,獻寶似的,“宋朝朝,我來給你送杏子來了,甜的。”
宋清朝接過瓶子,在瓶底看到了紅梅圖騰。
這葯千金難求,難得謝晏了。
她低聲道謝,頭卻被按住胡亂地揉了揉。
“謝晏!”
而這時摔落的男人,扯着脖子喊,“放4!擅闖詔獄,襲擊獄卒,死罪!”
“別怕。”謝晏這人難得正經,“公主,也很擔心你。”
他站直了腰,側着身子看着狼狽的男人,輕輕地“哦”了一聲,雙指夾住了襲來的利劍,輕輕一用力便碎成了兩節。
“我乃安平候世子,你大可去告,看看是我贏,還是你這個意圖強搶民女的人贏!”
“小侯爺?”男人哆嗦着捏着斷劍,卻還是不死心,“不可能!謝家的人絕對不會到這來!”
謝晏歪着頭,可惜地嘆了口氣,“瞧瞧,怎麼還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