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事與願違(6)

第27章 事與願違(6)

“艾西威先生”聽不聽得出打電話的人是誰,諸伏景光並不知道。

但他很清楚,自己聽得出來這是誰。

——電話的另一頭,是他從小到大最好的朋友,降谷零。

但會接到Zero的電話,又完全在諸伏景光的預料之外。

他看了一眼正走下樓的男人,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在“傳遞信息”和“暫時隱瞞”之間做好了選擇。

“抱歉,稍等。”諸伏景光盡量平靜地對Zero說。

說完,他捂住話筒,對宅邸的主人說,“那邊說要找艾西威先生,是找你,還是打錯了?”

在作為鬼魂蘇醒后,諸伏景光就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已經和過去產生了相當大的變化。現在他說話的時候,聲音會帶着奇怪的混響,就好像每當他發聲,周圍就會同時響起許多竊竊私語聲。

何況,對他來說死亡和蘇醒只是瞬間,但對Zero來說已經過去了整整四年。所以,諸伏景光相信,只要盡量少說話,即便是Zero也沒法在短時間內憑他說過的那幾個短句認出他。也許之後會有覺察和懷疑……可這樣起碼可以留給他足夠緩衝的時間,讓他不至於被迫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暴露軟肋,做出衝動的決定。

……

艾西威走下樓,從諸伏景光手裏接過了話筒,看起來對鬼魂的情緒波動一無所知。

“喂,你好,我是艾西威,請問是哪位?”他問。

對面的安室透遲疑了一下,用比剛才客氣和正常許多的語氣說:“你好,我是安室透。”

其實,安室透剛才會那麼凶,只是因為在發現春川樹在自己家憑空不見后,他最懷疑的就是——是艾西威潛入自己的家,帶走了那孩子。

雖然每年都有不少孩子失蹤,但在有成年男性監護人在家的情況下,孩子被入室偷走卻相當罕見;如果再加上限定條件——這個成年男性是警惕心遠高於常人的卧底警察,而且還沒有入睡,帶走孩子的人卻完全沒有驚動他,甚至沒在監聽錄音上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這就簡直可以稱得上是不可思議的案件了。

春川樹過去並不住在安室透家,說明做這件事的人必然事先觀察過安室透或者春川樹的行蹤。如果只是衝著春川樹,只要稍稍了解就會發現,這是個非常好拐的孩子:在風險低得多的戶外,甚至不需要準備糖果,只要說幾句話就可以達到目的。

那麼,這個人避開更容易成功、風險更低的選項,偏要選擇在安室透家裏帶走孩子,就很容易讓安室透聯想到挑釁。

可是,誰有理由這麼做呢?

安室透頭一個想到的就是艾西威,那個初次見面就自報酒名的男人。雖然他在自己面前表現得不太在意春川樹的安危,卻會在組織圍剿Hiro后暗自將他帶回去。不管他是安室透還從未聽說過的組織高層、還是其他什麼危險人物,會不會有一種可能……他是真心認為,普通綁架犯不會對自己親自撫養長大的春川樹造成什麼危險?

雖然安室透暫時還沒看出春川樹有什麼除了好運之外的特殊能力,但假如真是這樣:一般逃犯會讓艾西威覺得沒必要,和組織有關他才會出動——那當他發現春川樹被組織的波本偷偷帶走,於是選擇回擊,似乎說得通。

不過這也都只是安室透的猜測而已。他很清楚,未成年人失蹤的黃金尋找時間只有24小時,拖得越久,找回來的可能性越小。好在儘管安室透對艾西威算不上了解,可僅僅依靠幾次見面的印象,依然能很容易判斷出他是個不屑於說謊的人。如果春川樹是被艾西威帶走了,他應該會據實相告。

基於這些原因,安室透和公安屬下聯繫過後,就把電話直接打到了春川宅來。

——接電話的是個成年男性。而春川宅只住着艾西威一個成年男性,而這個成年男性在今天早上才剛剛和自己的孩子說他會出差一段時間,並把他大張旗鼓地託付給了毛利小五郎。

這個成年男性,還在聽到他的聲音之後就陷入了沉默。

安室透以為這是艾西威終於不打算再和他維持禮貌客氣的表象,打算撕開偽裝直接對峙的意思,於是率先發出了宣戰的信號……結果沒想到,只是他們家出現了能代接電話的第三個人。而且,這個人的聲音聽起來,真的好奇怪……

“原來是安室先生,請問有什麼事?”電話那頭的艾西威平靜地問。

“啊,其實是這樣……”安室透的波本氣場暫時消退,用最簡潔的語言和最抱歉的語氣,說明了春川樹在自己家失去蹤跡的突發情況,然後誠懇地說,“艾西威先生,真的非常抱歉!請問,對於找回小樹這件事,你現在有什麼頭緒嗎?”

艾西威安靜地傾聽,直到確定安室透已經說完了想說的話,才輕輕地、彷彿無意識地呢喃着說:“你是說,我的樹不見了……”

說話時,艾西威微微垂下眼帘,臉上並沒有太多的表情變化,但無論是能看到他的諸伏景光、還是看不見他的安室透,都能清晰地感受到一向沒有波動的情緒產生了波瀾,顯眼得彷彿原以為無堅不摧的原石出現蔓延的裂縫。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和我不知道的什麼人在一起……”艾西威微微蹙眉,用更小的聲音自言自語。

他沒抓着話筒的那隻手抬起來,輕輕摸了一下浴衣的領口,為又要換一套外出的衣服,回來還要重新洗澡升起一絲疲倦。在重新抬眸時,艾西威看到了還飄在面前的鬼魂,想到春川樹那個孩子就是為了這個剛認識的傢伙升起毀滅世界的想法,不由更心累了。

諸伏景光在努力接收猛然湧入的大量信息:這所住宅的主人叫艾西威,艾西威是春川樹目前的監護人,Zero通知他春川樹不見了……在被艾西威的目光瞥到前,他其實一直緊盯着他,把他所有細微的動作收入眼中,並且從中分辨出了無助的味道。

本性溫柔的鬼魂下意識地安慰道:“別擔心,情況還沒那麼糟,會沒事的。”

安室透隱隱約約聽到了對面另一人安慰艾西威的說話聲,心猛然下墜——他心裏冷酷無情又神秘的男人,竟然突然間變成了一個茫然無措的普通父親,和那時笑着說“那是他命不好”的冷冰冰的傢伙簡直判若兩人。

安室透暫時沒時間去分析艾西威為什麼會有如此割裂的表現,只是不由自主地跟着說:“艾西威先生,先不要慌,我一定會把他找回來!我會立即報警,也請你立即趕過來,過來的時候務必注意安全!”

艾西威輕輕嘆了口氣說:“好。安室先生也不要太自責。無論樹發生了什麼,我都很清楚安室先生的初衷是想要好好照顧他。”

這句話,艾西威說得非常真誠。

——誠如安室透過去曾經說過的,他一直覺得艾西威明明危險,卻總表現出溫柔;明明連自己養大的孩子都不關心,卻總表現得好像很體貼周圍的陌生人。

所以,儘管溫柔和關切是博取他人好感的利器,但這還是安室透第一次被艾西威的出招擊中。在真誠的加持下,打在了他正在源源不斷增加的愧疚和自責上,讓他對自己之前的推測產生了質疑,讓他開始意識到,自己可能才是一個自以為是拐走別人家孩子、又因為複雜身份牽連了孩子的罪人,而電話那端……只是一個無辜的受害者。

“啊……我……我真的非常抱歉。”那層屬於安室透的溫柔軟和與剛才的波本一樣搖搖欲墜,隱約露出更真實的內里,“是我沒有保護好他。”

金髮的男人握緊了話筒,在一個短暫的瞬間,他不是波洛餐廳的服務生、毛利偵探的大弟子,也不是組織的情報人員,只是一個無能的警察,搞砸了保護任務,還要被迫面對一個克制又理解的家屬。

“沒關係,”艾西威顯然已經消化和接受了孩子失蹤的突發事件,恢復了慣有的平靜回答,“保護他,是我一個人的責任。”

說完,他掛斷了電話。

……

作為被卧底組無比掛心的走失兒童,春川樹目前感覺良好。

大和敢助說他想找的人非常像自己的朋友諸伏高明,於是年幼的神明就對着火堆期待地許願“好想快點看到高明叔叔”。

說完,他就趴在大和敢助懷裏睡著了。

等到醒來的時候,他們已經在救護車上,即將趕往醫院做檢查。

大和敢助正按他的願望,裹着厚厚的毯子喝着熱茶,看到他醒了就湊過來,小聲問:“喂,你去醫院檢查有沒有問題?我已經給高明打了電話,他馬上就會趕過來了,要是你不想去醫院,我就讓他想辦法先把你帶走。”

春川樹去過醫院,知道檢查身體非常麻煩。他想快點見到高明叔叔,當然不想在醫院浪費時間,連忙扯了扯大和敢助的袖子,學着他的樣子小小聲地說:“敢助叔叔,我不想去醫院,我想和高明叔叔先走!”

大和敢助誤會了他的意思,以為這是去了醫院會暴.露他不是人這個事實的意思,立即嚴肅點頭,退回自己的位置埋頭髮訊息開始部署作戰計劃。

等救護車停在醫院門口剛剛打開後門,一個穿着凌亂西裝的男人就沖了過來,一邊誇張地大喊着“小樹!我的小樹——!”,一把搶過春川樹抱在懷裏。

救護車上的醫護人員試圖制止——因為被抱起來的孩子獃獃的,以陌生的目光打量抱他的男人,並不像一般死裏逃生的小孩一樣抱着家長不放。

大和敢助連忙幫忙攔住醫生和護士,大聲提示:“這孩子一定是嚇傻了,剛才還和我說想快點看到叔叔!”

春川樹抬頭看了看戴着奇怪反光眼鏡,雖然身上沒有酒味、但看起來就像大白天喝多了一樣的男人,緩緩皺眉。但他回頭看了看正在和自己猛打眼色的大和敢助,還是選擇乖巧地依偎在陌生叔叔的懷裏。

“感覺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叔叔了,所以……感覺到有一點陌生。”他還認真地向擔心他的醫生叔叔和護士姐姐解釋。

“是這樣的嗎?”醫護人員還是不太放心,“既然家長趕過來了,就和我們一起走吧。這孩子剛剛經歷了雪崩,需要一個全面的身體檢查。”

“不不不,我們不在你們這裏檢查,我早聯繫好了更高級的私立醫院!”抱着春川樹的男人說著轉身就走。

醫生和護士還想阻攔,“等等,先別走!”畢竟是從雪崩里救出來的孩子,連身份都還沒確定,就這樣被不知名的成年人帶走了,無論怎麼想都算不上妥當吧!

這個時候,另一個陌生的姐姐從後面走了過來,摸了摸春川樹的頭髮,然後從衣兜里掏出警官證,轉身向醫護人員展示。

“你們好,我是長野縣刑警上原由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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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尾酒先生家好像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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