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夜半來訪
燕飛度看到那封信時,還覺得來晚了。
按照他好友的急性,今天就到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這人被燕飛度糊弄過太多次,吃了許多教訓,問了燕飛度說不定又被糊弄,因此只做通知,絕不商量。
不過對燕飛度來說,當下最要緊的是祛毒。
好友什麼時候來,那是他的事。
燕飛度是不會被嚇着,也不會着急的。
於是燕飛度與寒江雪說道:“我近日也許會有一名好友前來,相貌……他時不時會換相貌,因此不大好說。衣裳嘛,偶爾會衣不蔽體。若你見到這樣一個狀似瘋癲的人前來叩門,應該就是他了。”
小兔子眨了眨眼,一臉茫然:“聽起來彷彿是一個變態。”
燕飛度“哈”了一聲:“真心話默默放在心底就好。”
待燕飛度離去,寒江雪卻在想。
仙人的朋友是變態,那麼與變態做朋友的仙人不也……
小兔子學以致用,真心話默默地放在了心底。
可等寒江雪練了劍,吃了飯,睡了覺,往複循環了好幾輪,也沒見變態……不,仙人的朋友上門。
小兔子站在門檻上,兩隻爪爪扒拉着門往外看去。
“是不是不來了?還是迷路了啊?”
寒江雪看着寄靈木偶路過,還跳到木偶身上,掀開它的木殼肚子,看看客人是不是躲在裏邊。
寄靈木偶:……
發現沒有,寒江雪又默默地到燕飛度靜室外坐着。
這幾天燕飛度都沒有從靜室里出來,寒江雪一時覺得非常寂寞。
但不知燕飛度是不是預料到了,隔日就有一隻和寒江雪一樣大小的木偶小兔子出現了。
木偶兔子手裏也拿着一把小木劍,直接朝正抱着餅子在啃的寒江雪打來!
寒江雪就這麼一邊叼着餅,一邊掏出小木劍與那木偶兔打了起來!
一時之間庭院噼噼啪啪的劍擊聲不絕於耳,寒江雪驚訝發現,這木偶兔使的都是燕飛度教過他的劍招!
不過……寒江雪嘿嘿一笑,瞄準空隙!
啪嚓一聲!寒江雪一劍挑飛了木偶兔的小劍,剛好也吃完了嘴裏的餅!
“我可會打架了!”寒江雪握緊拳頭,胳膊抽緊,想要擠出點肌肉來。
兩隻觀戰的倉鼠也看不出兔子胳膊上有什麼肌肉,只下意識地拍掌嘰嘰叫,管兔老大在幹什麼呢,鼓掌就對了!
然而不等寒江雪再多說兩句,被挑飛了小劍的木偶兔又從肚子裏抽出了另外一把劍,在一陣牙酸的喀啦聲中,木偶兔身形暴漲,從巴掌大小兔變成了……狗那麼大!
寒江雪先是驚奇,那木偶兔又繼續攻來,寒江雪立刻舉劍抵擋,兩劍相撞的那一刻,寒江雪竟覺對方的力道比之前更強了!
一隻寄靈木偶緩緩行來,一手舉着托盤,一手則放下了一卷捲軸。
捲軸上,燕飛度那刀鋒般蒼勁有力的筆跡寫着幾行字。
【這是試武人偶,若是打贏了木偶兔,這木偶身形便會變大。】
【待你能打敗成人大小的木偶,便可學新的劍招。】
【若是累了,就去休息,吃點心。】
寒江雪忙中瞄了一眼,寄靈木偶手上的托盤裏,果然就有一碟子桂花奶糕和綠豆糖水。
“仙人!我會努力的!哼,我今天就要打敗它,再吃點心!”寒江雪覺得輕而易舉!
一炷香后,小兔子被木偶兔捉着兩隻小爪,放到了游廊上。
寒江雪“啾咪”一聲,在地板上軟軟地癱成了一塊兔餅。
“啾咪……我還是,先吃點心吧。”
寒江雪身子不動,只側頭從盤子裏叼了一塊奶糕,啾啾啾地吃了起來。
糕點還溫熱着,一切都剛剛好。
仙人怎麼知道我一定會在這個時候打輸然後吃點心的?
寒江雪沒想明白,就決定不想了,他微微張嘴,兩隻倉鼠就舉着調羹,舀起綠豆糖水餵給了寒江雪。
小兔子啊嗚啊嗚吃着甜甜的點心,覺得身體熱乎乎的。
“你等着!我馬上就好!”
寒江雪對着等在一旁的木偶兔舉起兔拳,木偶兔誤以為要開始戰鬥,一把拎起了小兔子。
寒江雪連忙蹬腿大喊:“等一下,等一下!還沒好!”
於是接下來好幾天,庭院裏不分白天黑夜,都是鐺鐺鐺,咚咚咚,啪嚓的各類聲響。
寒江雪揉着摔疼的小屁股,又趴在了游廊上。
不過這一次,是勝利的休息!
對面那隻木偶兔從巴掌大到狗這麼大再到羊咩咩那麼大,最後變成了牛哞哞那麼大!
不過寒江雪全都打敗啦!
小兔子得意地笑了一炷香,然後一副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模樣,抬爪撣撣身上不存在的灰塵,等待着木偶兔的下一次變形。
可是……木偶兔卻不再有變化,反而拎起斧頭,去一旁劈柴去了。
寒江雪:……
“不打了嗎?你不會是怕了我吧?快點再變大一點,變得和人一樣高呀!”
小兔子蹬蹬蹬跑到木偶兔腳下,拍着對方的小腿,但木偶兔依然在劈柴,看都沒看寒江雪一眼。
寒江雪傻了,對方不變化,他去哪裏找一個成人來對打啊?
到了夜裏,小兔子飯都吃得不香了。
在吃掉一碗菌菇湯拉麵並一碟紅油筍絲還有一碟南瓜餅之後,寒江雪摸摸圓滾滾的肚子,算是吃了個八分飽吧。
傷心,平常都是吃撐的。
他走到外邊,原本在劈柴的木偶兔又去擦地去了,好像從試武人偶完全跨行成了洒掃人偶!
寒江雪一時無言,想去問問燕飛度,又不好打擾仙人。
要是因為他敲門喊叫,讓仙人岔氣,那毒又吸溜回去怎麼辦?
小兔子正煩惱時……卻突然聽到了聲音。
那聲音由遠及近,像是夜半三更打更人邦邦敲響的銅鑼聲,又像是戲院即將開場時發出的鑼鼓聲。
寒江雪豎起耳朵,叫了一聲寄靈人偶。
那人偶就跟着寒江雪到了庭院牆下,小兔子三兩下跳到人偶的頭頂,正好趴在牆頭,露出一對兔耳朵和一雙兔兒眼看着庭院外。
他已答應過仙人不能亂跑,那麼看看總行吧?
那聲音越來越近,寒江雪側頭望去,就在這漫漫黑夜中,看到了一條赤紅燈河。
一,二,三……一連十二盞赤紅的燈籠,像黑夜裏漂浮的紅火,明明滅滅,一點一點地朝這邊行來。
提着燈籠的並不是人。
它們雖然衣袂飄飄,渾身灑金,當那燈火照在它們臉上時,便能看清是紙紮的人形。
大多紙人總會讓人覺得不詳,聯想到喪事與死亡。
這十二隻紙人行動詭異,腳下漂浮,卻不曾讓寒江雪害怕。
有的紙人紮成寒江雪也知道的飛天模樣,有的則是憨態可掬的釘耙豬妖,還有的則是橙紅色的小浣熊,另有翩翩公子,官家小姐,還有畫著臉譜的花旦,青衣……
銅鑼與鈴鼓,嗩吶同二胡,在這十二隻紙人身後飄來,無人奏樂,弦樂自起,彈奏着凡間熱鬧的煙火。
一名畫著猴童臉譜的紙人在一聲鑼鼓之後,提起衣擺,款款上前唱道。
“正是春光好時節,山花爛漫,蝶舞芳菲。”
“行至此處,卻見冰天雪地,一片銀白素裹。”
“怪哉,怪哉。”
“這是何處啊?”
“不知,不知。”
“呔!定是住了妖魔鬼怪,魑魅魍魎,才使天時逆轉,民不聊生!”
“左文臣!右將軍!快快上前來,與我同去降妖伏魔!”
猴童振臂一呼,身後就有兩名紙人提燈上前,一個手中拿一把摺扇,另一個手裏卻持一柄大鎚。
哎呀呀呀,好不威風!
寒江雪看得都屏住呼吸了,不知不覺竟站在了牆頭,踮腳去看。
猴童當即原地連翻了上百個跟頭,直看得寒江雪都長大了嘴。
若在凡間,戲台上的武生使了真功夫,銅錢銀子早撒上去了!
但那猴童也不討賞,翻完了跟頭以後,便左右看看那文臣武將。
左文臣上前一步,學那道士腳踩七星步,摺扇一揮,似是畫下陣法。
而那武將着揮舞大鎚,連打一十八招,地上雪花亦被它激起,任它魑魅魍魎躲在何處,亦難逃蹤跡!
只是在下一刻,連寒江雪都忍不住喊出聲來。
那猴童腳下竟出現了陣法,而那武將手中大鎚卻直直朝那猴童擊去!
“哎呀呀!這是為何!這是為何!”
猴童被困陣法,又挨捶打,哀哀叫喚,不明所以!
“忠臣良將何故殺我也!”
文臣再出摺扇,扇面上升起蓮花樣火焰。
“你怎不知!呔!你這妖邪,誆騙我等來到此處,意想困殺我等!”
“我等早知——你已被妖邪附體!”
火焰拋入陣中,那猴童竟是連求饒都來不及發出,頃刻間化為了飛灰!
寒江雪已是驚得話都說不出來了。
不等寒江雪緩過勁,他突然往旁邊一跳,剎那間拉開了一段距離。
在寒江雪原本站着的地方,竟又立着一個畫著猴童臉譜的男子。
只是……這一次並不是紙人。
寒江雪看着那人腳踩實地,身後有影,是個實實在在的人。
“哎呀?這裏怎會有隻小兔子?竟是半夜不睡,偷偷出來看人唱戲?我這齣戲是貴价,你可有賞錢?若是沒有,就把爪爪伸出來,讓我一口嘬化了!”
那猴童從袖中抽出一把摺扇,像是覺着熱,自然地把外衣脫了,只穿下褲,打着赤膊,嬉笑着朝寒江雪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