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誠嬪
因着皇帝一力促成之故,阿木爾的婚事辦得十分熱鬧,各皇親宗室都來共襄盛舉。除了和敬公主心有不悅外,其他人還是樂見其成的。得益於郁宛這些年調度六宮溫厚慷慨,嬪妃們對她心服口服,自然犯不着多生事端,而阿木爾性情也是諸位公主中最為活潑討喜的一個,她的哥哥們自然也是巴不得妹妹風光出嫁的。
要說有可能打抱不平的只有十五阿哥,畢竟阿木爾婚事的規格完全超越了兩個姐姐,但郁宛從這位未來的儲君臉上什麼也瞧不出來。聯想到歷史上的嘉慶也不過是個守成之君,沒什麼存在感,大約這人天性感情淡漠,只會依禮法行事。
魏佳氏辛苦養育出的這些兒女,竟是貌合神離,也不知她在天上看着該作何感想。
成婚之後,阿木爾就搬出去了,皇帝特意下旨為她建了一座公主府,許她跟額駙單獨居住,自是為了避免受婆家人的閑氣,但阿木爾思忖過後,還是決定將公婆接到身邊來,若是留在原址,保不齊納蘭府的人時常前去打擾,不勝其煩。
郁宛看她臉上惴惴難安,生怕自己不同意似的,因笑道:“這是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做主即可。”
她的女兒早已不是溫室里的花朵,難道一輩子為其遮風擋雨?她跟皇帝也總有離世的那天吶。
阿木爾依依抱着她,“可不是額駙來要求我的。”
怕郁宛遷怒到寧致頭上——她跟寧致成婚之後一直相敬如賓,寧致很尊重她的意願,自不會貿貿然提起此事,不過阿木爾看得出來,額駙是個重情又孝順的人,與其為這個弄得夫妻隔閡,還不如她主動施恩,如此額駙就更加感激她好意啦。
郁宛扯了扯她耳朵,“是吧,我就說一出嫁胳膊肘得往外拐。”
阿木爾吃痛趕緊躲開,埋怨道:“您好意思說呢,您待額駙比待我還好。”
三朝回門,她就得了把普普通通的玉如意,額駙卻得了湖筆、徽墨、宣紙、端硯四樣,色色都是上等內造的東西,說是衙門裏辦公使用,外頭難道買不到?以前她嚷嚷着練字,讓母妃置辦一套類似的文房四寶,母妃還凈會推諉呢。
郁宛哂道:“你那筆字,用再好的紙都白費,沒的糟蹋東西。”
阿木爾朝她扮鬼臉,“反正您就是偏心。”
說也奇怪,出閣之前皇帝對額駙更好,郁宛總拿寧致當賊防着;出閣之後就顛倒過來了,皇阿瑪三天兩頭將額駙叫去敲打,見面時也嚴肅非凡,額娘反而變得溫柔體貼,總跟和事佬似的。
阿木爾都懷疑爹娘吃錯藥了。
她告訴額駙時,寧致只微微笑道:“可憐天下父母心。”
皇帝對他百般嚴厲,自然是怕女兒吃虧,想着殺殺他的氣焰,幫女兒樹立威勢;至於皇貴妃,則是深諳家和萬事興的道理,想着木已成舟,多拉攏一分是一分——儘管表現方式不同,但他們對孩子的關切之心都是確鑿無疑的。
能在這樣的家庭長大,難怪阿木爾會這般天真純良,讓人只想竭盡全力呵護她,而不願讓她受到一絲一毫傷害。
寧致忽的俯身下去,在她耳畔輕聲說道:“今晚上,咱倆換個樣子罷?”
阿木爾粉臉微赤,這人什麼都好,唯獨有兩副臉孔。白日裏瞧着清心寡欲,晚上卻……
討厭透了啦!
*
頒金節后,皇帝也為宮中僅存的十七皇子擇了一福晉,為戶部尚書阿里袞之女鈕祜祿氏——鈕祜祿氏也算杠杠的滿洲大姓,人丁興旺,分支龐雜,哪朝哪代都少不了蹤影,出過的皇后太后王妃福晉更是數不數勝,相比於在乾隆朝達到頂峰的富察氏,鈕祜祿氏才更叫源遠流長。
穎貴妃自然是有些畏怯的,怕被兒媳婦瞧不起,她畢竟算不得正經婆婆,只是養母,何況若不是郁宛給力,她這貴妃多半也是當不上的,誰知道底下怎麼想呢。
便想請郁宛前去壯膽。
郁宛笑道:“妹妹也太杞人憂天了,俗話說得好,英雄不論出處,她若是個明理的,又怎麼會不尊重妹妹?她若真敢如此,妹妹就該拿出貴妃的聲勢來,以家法伺候,否則今日敢蹬鼻子上臉,來日連皇子府都得叫她作威作福了么?”
當然郁宛估計是不會的,皇帝挑兒媳婦,最看重的就是性子文靜溫順,一如當初孝賢皇后那般,想來這就是他心目中賢妻良母的模板啦。
郁宛若是去給穎貴妃幫腔,反而弄巧成拙,保不齊鈕祜祿氏以為婆婆故意找人來打壓她,如此沒嫌隙也生出嫌隙來了。
好在穎貴妃看過之後還是滿意的,唯一不足是兒媳婦看着太弱氣了些,說話也跟蚊子哼哼似的,這樣子不得被底下人當傻子耍么?
穎貴妃就又琢磨着如何助鈕祜祿氏提升膽量、方便她當家理紀了。
郁宛唯有感嘆,兒女都是債,當媽的就沒有不操心的,無論親不親生都一樣。穎貴妃這份古道熱腸的勁兒,真真是把永璘當成她胎里出來的了。
至於乾隆,如今是越發愛傷感了,也不怎麼出門,有時候靜靜地坐着都能發獃半天——不知他再讀紅樓,可會有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的感慨。
四年之後,皇帝再度重啟南下,這應該是他有生之年最後一次南巡了,一則身體愈發不濟,再老些未必禁得起舟車顛簸;一則,他總不能超過皇瑪法的舊例,康熙爺也不過南巡六次而已。
乾隆拉着郁宛的手道:“此番出去,朕要跟你細細巡訪淮揚景緻,寧可步子慢些,以後未必有這種機會。”
先前為了太后壽辰仿製的買賣街,到底比不得真實美景。
郁宛笑道:“臣妾自當遵命,只您別突發奇想又把美女帶回宮中就是了。”
要是欣賞歌喉舞藝,她卻很樂意作陪——這種樂子尋常可找不到,皇帝不帶她還不高興呢。
乾隆早知她脾氣促狹,怎料到老還不改,沒好氣道:“油嘴滑舌。”
郁宛摸摸唇畔,嗬喲一聲,“被您瞧出來了,可不是早膳剛吃了豬油!”
乾隆忍俊不禁。
有這個活寶作伴,餘生也算不寂寞了。
因着宮中格局與先毫無變化,郁宛也用不着費心擬定名單,直接照舊例便成。
小鈕祜祿氏的膽子比先前大多了,她上次沒看夠蘇杭特產,這回說什麼都得盡興,抵達鎮江之後,便催促郁宛帶她去集市轉悠,鎮江的香醋在全國都是出名的,小鈕祜祿氏早就想親自打一瓮帶回來,外頭進貢的總像是兌了水的,聽說蘸河豚肉尤其鮮美——這道菜御膳房是不肯做的,在本地才能嘗到。
郁宛白她一眼,“你就不怕毒死?”
現在可沒有人工養殖的河豚,都是野生的,處理不好真能要命。
小鈕祜祿氏笑嘻嘻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人活一輩子不就為高興么?”
要是真那麼容易出事,賣河豚的菜館子也開不起來了,有銷路就有市場嘛。
她抱住郁宛的胳膊,“好姐姐,您就陪我去一遭吧,我也不嘗,只聞聞味便好。”
郁宛卻不過盛情,只得答允,可偏到了兩人約定這天,府尹夫人造訪,郁宛只得抽身敷衍——以前這些應酬工夫都是由皇後來做的,現下輪到她了。
看小鈕祜祿氏愀然不樂,郁宛終是心軟,遂把自己名下的一葉小舟借給她,讓她自去作耍,又讓小桂子找幾個經驗老道的船夫,如今江上風大,提防些總沒錯。
小鈕祜祿氏方才興高采烈起來,忙忙答應着離開。
郁宛應酬完府尹夫人,已經過去快三個時辰,小鈕祜祿氏卻不見蹤跡,她叫來小桂子,“誠嬪呢?”
小桂子道:“奴才送完誠嬪娘娘就回來了。”
早鶯也說沒在集市上遇見小鈕祜祿氏,她派了好幾個丫頭去買香醋、餚肉、黃酒、茶葉等等準備送禮的土儀,按說鎮江就這麼點地方,低頭不見抬頭見的,總能撞上吧?
郁宛原擔心小鈕祜祿氏瞞着她偷偷去吃河豚,可看這架勢,一個大活人竟是消失得無影無蹤?
眼看天色漸漸暗下來,郁宛再耽擱不得,趕緊吩咐侍從到江面找尋去,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誠嬪給找出來。
乾隆過來時,見她一臉惶然無措,安撫道:“她性子貪玩,怕是明日就自個兒回來了,你無須擔心。”
郁宛臉色微微發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誠嬪,在她印象里好像沒被封作太妃,她是什麼時候離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