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5章 金印
人算不如天算,正月二十三日,皇太后終因痰涌而病逝,舉國致哀,乾隆爺更是“哀痛號呼,擗踴無數”——捶胸頓足,大聲嚎啕,可知為人子如何痛徹心扉。
比起雍正帝在老康死後的那番表現,乾隆此刻幾乎如出一轍,但更顯真情流露。皇權之下很難有惺惺相惜的父子,但作為相伴多年的母親,不難過是不可能的。
郁宛對老太后的感情就要淡得多,但還是一面加緊讓人給皇帝送參湯保養身子,一面率領諸嬪妃跟皇子皇女們守靈。
眼下最令她憂愁的是阿木爾的婚事,按制祖母去世得守孝三年,到時候阿木爾可就二十了,當真不怕被說閑話么?額駙守不守得住也是個問題,她總不能先送幾個通房過去罷。
雖說也有趁熱孝成婚的,但那多屬民間權宜之舉,皇家斷不可能如此胡為。
阿木爾倒是不怎麼介意,“您不是捨不得女兒出嫁么?讓我多陪您幾年不是更好?”
她這會子也有點婚期恐懼,一想到即將要進入陌生的家庭,難免心懷忐忑,巴不得多點時間思考——雖說寧致那股溫潤如水的氣質很令她放鬆,可畢竟是納蘭家呀,她很害怕要面對諸多規矩。
郁宛斜她一眼,“那麼額駙呢,你就不怕他犯相思病?”
阿木爾笑嘻嘻地道:“病就病唄,死了大不了我再找一個。”
其實她對額駙亦非一見鍾情,最初只是因為熟讀容若先生的《飲水詞》,才起了些好奇,想看看納蘭家的後人是什麼模樣,碰巧寧致又在後來的詩會中表現出色,阿木爾才選中了他,其實有些移情作用。
當然她現在覺得寧致是襯得起她的,可也到不了愛死愛活的地步。三年的時間,正好考驗一下彼此的感情。
郁宛覺得現在的年輕人真是越來越厲害了,“他若耐不住寂寞,去尋芳獵艷你又待如何?”
阿木爾柳眉倒豎,“他敢!”
她心裏覺得額駙是做不出這種事的,不過要是真背叛了她,阿木爾也不會善罷甘休——說不得納蘭家要斷子絕孫了。
郁宛看着女兒磨刀霍霍的架勢,森森吸了口涼氣,這法子定是皇帝教她的,這麼喜歡往宮裏送太監吶。
但願額駙守住男德,否則這輩子怕是連男人都做不成了。
*
太后逼郁宛起誓之事,因無第三人在場,料想走漏不了風聲,可郁宛不知怎的皇帝竟知道了,三月份定下了孝聖憲皇后的尊號,便跟她問起,“母後走前對你還有私言交代?”
關乎神明,郁宛再扯謊就是不忠了,只得點頭,將發的誓坦白告之。
乾隆嘆道:“你也忒糊塗,明知母后病中昏聵,敷衍敷衍便是,何必這樣認真?”
郁宛笑道:“臣妾是真心的。”
她壓根沒覺得這個要求有多麻煩,倒不如說跟她的初心不謀而合——哪日皇帝若是心血來潮想立她為繼后,她該怎麼回絕呢?有太后的遺言就放心了,畢竟長輩吩咐不敢不遵嘛。
且不提當皇後有多麻煩,她也很擔心皇帝對她跟阿木爾變了態度,她自認做不到孝賢皇后那般殫精竭慮盡善盡美,也不能如那拉皇后那般自有風骨剛直不阿,從始至終,她都沒法將自個兒完全融入進來,她只想自由來去。
郁宛拉着他的手,逞着老臉難得撒起嬌來,“萬歲爺,您就依臣妾一回罷,好不好?”
乾隆其實也不太希望她變,生怕連最後這點小任性小脾氣也沒有了——他希望在他面前永遠是真實的她。
乾隆嘆了口氣,“你願意幫朕省些銀兩,朕當然求之不得。”
皇後跟皇貴妃的年俸可還差了二百兩呢。
郁宛知道這不過是託辭,皇帝每年讓內務府私下送來的都不止八百之數了,不過如此也好,他們都是體面人,話說得太開反而沒意思。
郁宛笑盈盈地在他腕上擰了一把,表示都懂。
她又突發奇想,“萬歲爺,您能否讓臣妾看看皇后的金印長什麼模樣?”
雖然她不稀罕那個位置,可是人都有窺探欲嘛,就好像民間的凡夫俗子也會好奇龍袍是什麼樣式。
自從乾隆三十年皇帝吩咐從那拉氏宮中收走皇后冊寶后,這都有十來年沒動過了,不知積了灰不曾。
若是換個人,乾隆定會懷疑對方居心叵測,奈何他太能洞悉郁宛所思所想——真的只是好奇心發作而已。
乾隆豈有不滿足她之理,因讓李玉去交泰殿將冊寶取來,儼然當成玩具一般。
哪知李玉回來的時候卻道金印不翼而飛,恐怕是被誰盜走了。
郁宛懷疑主僕倆聯手戲耍自己,用不着這樣小氣罷?她都發誓不貪圖后位了。
李玉冷汗涔涔,“皇貴妃娘娘,奴才說的是實話,就連交泰殿的首領太監張鳳也失蹤了。”
原本存放金冊的匣中只剩下一副銅冊,不知是何時被調包的。
乾隆神色方才嚴肅起來,下旨頒下通緝令,務必要追回張鳳,這廝未免也忒大膽了些,視天家顏面為何物?
郁宛心念一動,嬪妃們的冊寶確實很值錢,就她自己那份按市值估算最低也值數千兩,可問題在又有哪家當鋪敢收繳?上頭可都有內務府的標記呢,就不怕惹禍上身?
再怎麼膽大包天,也不該動這種主意,他一個首領太監,掙錢的辦法多得是,何苦來哉?
不知怎的,郁宛總覺得這事跟和敬脫不了干係,她那樣在意皇后之位,又生怕皇帝再給她尋位繼母,這金冊會否是她弄走的呢?
畢竟在她看來,那原是屬於她母親的遺物。
雖然也很離奇就是了。
她這廂腦洞大開,乾隆微微蹙起眉頭,和敬?
待郁宛離開,乾隆便吩咐李玉,要留意公主府的動靜,看張鳳是否跟和敬有來往。
李玉不敢怠慢,忙領命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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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府上,和敬愜意地欣賞完千辛萬苦弄來的東西,方才離開密室。她給了張鳳一大筆銀兩,讓他逃得越遠越好,想來即便事發,也牽連不到自身去。
終究只能淪為一樁無頭懸案。
卻不料在她之後,一個身影悄然走進書房,照着先前記下的步驟,屏氣凝神打開博古架后的暗格,一片耀目的金光傾瀉而出。
額爾克捧着那塊赤金打造的冊寶,不禁咧着嘴笑起來。
額娘藏着這麼值錢的東西,居然早不告訴他,還好他機靈早早發現,否則豈非便宜旁人?
這下可好,他欠下的賭債很快就能一筆勾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