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任自飛嘴角一扁,眼淚便奪眶而出,帶着哭腔道:“大叔,我真的不會殺人!”

說罷拔腿便跑,跑了幾步又折了回來,抱起地上的幾根乾柴,頭也不回地向山下跑去,顯然他被店掌柜責罵得多了,即使心中害怕已極,也不敢空手而歸。

他腋下夾着鐵劍,雙手抱着木柴,低着頭只顧跑,忽然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抬頭一看,正是那個中年男人。

這一驚非同小可,渾身一軟,差點癱倒在地,腋下的鐵劍和懷裏的木柴全部掉了地,他也顧不得撿,調轉頭又往山上跑,剛跑回那片空地,又和一個人撞了個滿懷,還是那個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一手拿着酒葫蘆湊在嘴邊喝着,一手提着那把鐵劍,道:“來,殺了我,殺了我你就是個男子漢了!”

任自飛哇地一聲哭了出來,雙膝一軟,跪倒在地,連連磕頭,一邊道:“大叔,求你放過我吧,放過我吧……”

中年男人一聲斷喝:“不要哭,站起來!懦夫,男兒膝下有黃金,豈能隨便跪拜他人?”

任自飛只得勉強止住哭,掙扎着站起來,渾身已抖作一團,中年男人將鐵劍倒轉,劍柄朝向任自飛,道:“來,拿起你的寶劍刺向我!”

任自飛雙手顫抖地接過鐵劍,絕望的眼睛望向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喝了口酒,拍拍胸口道:“來,朝這兒刺!你不殺我,我便殺你!”

宋於心和胡改邪從村長顧一方的府里出來,夕陽將沉未沉,慵懶地掛在西方的山腰,將整個神仙驛渲染成一片血色。

兩人和顧一方、任士法以及當地的幾個長者商量了半天,也沒商量出個好計策,不過是暫且不要與神魁發生正面衝突,宋於心和胡改邪速回喜鵲山,將此事稟明掌門師叔再做定奪,一面打聽石匠師傅邱留的後人,看能否找到那張牌坊建造圖,以使神仙驛重振雄風。

二人背着長劍走在主街上,面色凝重,胡改邪雙手袖着,宋於心一手拿着任自飛送給黎原生的那把板斧,在另一隻手的掌心裏敲打着,顯得有些焦慮。

胡改邪道:“你還拿着那把破斧子幹什麼?扔了算了!”

宋於心苦笑一下,沒答言。

二人即到村口,遠遠望見地面上的血跡還未清理,仍有不少村民聚在那裏,一個個臉色悲戚。

一位白髮蒼蒼的老太太抱着一塊石塊,用手從上面清理着粘在上面的血肉,一邊哭喊道:“我的兒啊,你好歹給娘留個全屍啊!”

宋於心更咽了一下,忽然站住了。

胡改邪問道:“怎麼了?”

宋於心道:“別過去了,咱們走吧。”

胡改邪收緊下巴,嘆口氣,點點頭。

當下二人施展飛行術,就地起飛,竄向高空,當村民們抬頭看時,卻只看見高空中有兩個帶着光影的明點,像兩枚流星。

片刻間,二人飛到一片山林的上空,胡改邪無意向下一瞥,臉色大變,喊聲“收”,在空中扎穩身形。

宋於心發現不對,折回來也扎穩身形,問道:“六師兄怎麼了?”

胡改邪向下一指,道:“那二人莫不是神魁和任自飛嗎?看樣子神魁又要行兇,簡直喪心病狂!”

宋於心皺了一下眉頭,咬了咬牙,道:“六師兄,事情緊急,顧不了那麼多了,我們走吧!我倆下去,必死無疑,無人回去傳信,神仙驛危矣!”

胡改邪道:“此地還有其他門派的人在,他們自會回去傳信的。”

宋於心道:“可他們並不知我倆已遭不測,錯過先機,死的就不只是那小孩了!”

此時,下面的中年男人已將鐵劍奪回,劍尖指着任自飛的咽喉,任自飛背靠着一棵大樹而立,哭喊之聲傳到空中來。

胡改邪大怒,道:“若不替天行道,即使成仙,亦有何用?你自回去,我下去救人!”

身形一動,向下掠去,宋於心無奈,只得跟着掠下。

二人身在半空,長劍已出鞘,待到劍氣可及的距離,齊發一聲喊,兩道青芒斜刺而下。

下面的中年男人覺得空中有異動,倒退兩步,鐵劍憑空一劃,劃出一道月牙形狀的光影,和那兩道青芒迎頭撞上,那兩道青芒瞬間飄散。

半空中的宋於心和胡改邪只覺得胸口一窒,身形不穩,控制不住,一頭栽到地上,所幸不算太高,身上擦破幾處皮,並未傷筋動骨,只是被那月牙光影的反彈之力撞得口吐鮮血。

二人掙扎着站起,擦了把臉上的血,宋於心向中年男人道:“閣下是修為一等的前輩高手,何必要為難一個小孩呢?”

中年男人嘿嘿一笑,道:“逆我者死,誰也不例外!”

宋於心道:“不知他如何冒犯了前輩,以至前輩動此雷霆之怒?”

中年男人大手一甩,鐵劍飛到任自飛的腳下,扎在泥土中,搖晃不止,任自飛早嚇得魂飛魄散,身體順着大樹軟軟地癱倒在地,目光痴獃地望着三人。

中年男人道:“哼哼,前輩?你們所謂的正道中人不是個個寧死不屈嗎?怎麼會稱呼我這個魔頭為前輩?”

宋於心咽了口血水,改口道:“閣下既然自稱魔頭,莫非是死神殿的殿主神魁當面嗎?”

中年男人道:“我便是神魁,你二人半路殺出,是要充當英雄嗎?”

宋於心道:“知我二人非你對手,但你若想在我們眼皮底下行兇作惡,卻是不能。”

胡改邪道:“休與他廢話,就算死了,也不要給魔道中人好顏色看!”

神魁仰天大笑一陣,冷冷地道:“螳臂當車,自不量力!”

宋於心和胡改邪已然先動,兩柄長劍脫手飛出,一上一下,直刺神魁,其速疾如閃電。

神魁長嘯一聲,袍袖輕拂,兩柄長劍便噹啷落地,宋胡二人急忙隔空取回長劍,未及使出下一招,只見神魁伸出食指在空中畫了個光圈,再拍出一掌,光圈便向二人飛去。

光圈發出的耀眼光芒讓二人收不住心神,旋即一股強大的力量壓了過來,便如泰山壓頂,又如被凍結在冰層里,手腳竟然動彈不得。

那股力量越來越大,二人支撐不住,雙雙跪倒在地,而那股力量仍在不停地施壓,二人只覺腦袋即要迸裂,滿眼全是白光,滿耳全是嗡嗡地亂響,彷彿與世隔絕。

而在任自飛這邊看來,那道光圈飛到半途,便化作一口透明的巨鍾,從空中落下,轟然一聲,把二人罩在了裏面。

他能看到二人,卻聽不到他們的聲音,只見二人跪在透明鍾里,身上的肌肉在不停地扭曲變形,臉也抽搐得猙獰可怖,太陽穴深陷,兩隻眼睛似乎要被擠出來,口鼻中鮮血直流。

神志有些不清的任自飛忽然想到,此二人是喜鵲山上修行的弟子,是正道中人,且是為了救自己遭此大難,一時惡向膽邊生,大聲叫道:“你住手吧,我答應你!”

勇氣給了他力量,猛地站起來,從地上撥出鐵劍,嗚哇亂叫着沖向神魁,神魁急轉身,悠然一笑,不躲不劈,也不招架,鐵劍便深深地刺進了他的小腹,一股鮮血激射而出,噴了任自飛滿身滿臉。

神魁泄了法力,透明巨鍾消散,宋於心和胡改邪得脫,軟軟地跌倒在地,發著痛苦的呻吟。

神魁兀自站着,提起酒葫蘆,仰起頭往嘴裏倒了一氣,抬起衣襟擦擦嘴,笑道:“好小子,有種,再來一劍,一劍死不透。”

受到血腥味刺激的任自飛,惡念陡生,神志幾近崩潰,嘴裏歇斯底里地亂叫着,撥出鐵劍,又刺了進去,一連刺了七八劍,已把神魁的腹部刺成一堆爛肉,血流了滿地。

神魁的嘴上也出了血,嘿嘿一笑,道:“有種,有前途……”

說著身體向後倒地。

最後那一笑,還有幾分憨態,彷彿死得很是心滿意足。

或許,人之將死,便會回歸本真。

任自飛已是筋疲力盡,也向後倒去。

宋胡二人本以為此番必死無疑,沒想到身上忽覺一松,那股無形的壓力莫名消散,二人意識尚存,知道自己沒死,但內傷嚴重,身體倒地,一時站不起來,勉力抬起眼皮,卻看到難以置信的一幕:瘦小的任自飛,竟然用那把平平無奇的鐵劍,在不可一世的神魁的肚皮上,刺了七八個透明窟窿。

夜幕降臨,一輪圓月升上天空,涼風襲來,吹散了空氣中的血腥之氣。

宋胡二人調息了一會兒,體力恢復了些,相互攙扶着站起來,先去驗看了神魁的屍身,已無呼吸,二人心下大慰,相視一笑,又過去扶起仰面平躺在地上的任自飛,只見他目光痴獃,月光下的臉龐白得像窗紙。

宋於心伸手搭了搭他的手腕,道:“脈相正常,無大礙,只是驚嚇過度,休息休息便好。”

任自飛忽然喃喃地道:“我殺人了,我殺人了……”

宋於心搖了搖他的肩膀,激動地道:“不,你沒殺人,你救了人,拯救了天下蒼生,你是七大正派的功臣,是全天下的功臣!”

胡改邪道:“以後你就是我們的掌門人了,還是七大派同盟的盟主,哈哈……”

他大概想到一個毫無道法的十二歲孩子,將要統領天下正派,頗覺滑稽,便放聲大笑起來,宋於心也跟着大笑起來,笑聲在夜空中盪着迴音,傳向天際。

二人笑罷,宋於心道:“六師兄,你我再辛苦一下,把這廝的屍休埋了吧。”

胡改邪恨恨地道:“埋他做甚?被野狼吃了才大快人心呢!他殺了那麼多無辜的人,今日也教他嘗嘗暴屍荒野的滋味。”

宋於心道:“不管怎麼說,神魁生前也是個名滿天下的人物,我們喜鵲門向來視敵為友,若師父和掌門師叔知道我們棄他的屍首於不顧,必會責罰我們。”

胡改邪無奈地噢了一聲,道:“好吧。”

宋於心向任自飛道:“小兄弟,你去樹下稍息片刻,待我二人忙完,我們便帶你去喜鵲山,你不是一直想拜入我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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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魔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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