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於是二人便在山上閑逛,繞了一個大圈,折返上山,到了建塔的工地,那是山頂的一塊平地,無數衣衫襤褸的民夫正在搬運着石塊。
在近處看,那塔更顯高大,越往上越小,周圍分佈着一些方形的窗洞。
一位頭髮花白的藍衣老者坐在一塊岩石上,雙手捧着一方圖紙,跟前站着一位形容醜陋的中年男人,兩人在研究着圖紙。
至慈的臉色陡然變得慘白,輕聲道:“那人便是怪木山的首領怪王,當年西沙大漠一戰,他與幾個魔道中人和我們哀仁寺交過手,無欲和無果兩位師叔,便是他們殺的。”
顏墨一凜,問道:“是坐着的那個老者嗎?”
至慈搖搖頭,道:“不,是另一個。”
顏墨哦了一聲,當年在西沙大漠時,各派皆各自為戰,她心中只記得吃妖湖的妖姬柳上風,別的人沒什麼印象,心想如果此時柳上風在眼前,自己一定又會發瘋,便寬慰道:“至慈師兄,稍安勿躁,莫要露了行藏。”
至慈調整了一下情緒,面色恢復了平靜,道:“我自理會得。”
那邊的二人研究了一會兒圖紙,怪王便走開了,那藍衣老者將圖紙卷好,藏於袖中,起身望着那座高塔發獃。
民夫們抬着大大小小的石塊從塔的正門進入塔中,塔的頂端隱約可見一些忙碌的身影。
那老者看了片刻,轉身向一邊走去。
顏墨和至慈對望一眼,悄無聲息地跟隨而去。
那藍衣老者沿着一段石階走下山頂,在一個盆地里,是一片奇形怪狀的建築群,有的如敖包,有的似破船,有的彷彿墳墓,有的好像一隻巨大的靴子,看來,怪木山不僅木頭怪,一切都怪。
那老者走入一間外形酷似八卦爐的房屋,顏墨和至慈提起心神,跟了過去,在門口四下里望望,閃身進入。
那老者已坐在一張案前,捧着一本書看着,見二人進來,問道:“你們有事?”
顏墨拱手道:“敢問前輩可是石匠邱師傅?”
那老者一怔,道:“我在山上已兩年有餘,你們怎會不識我?我便是邱識。”
顏墨道:“名匠邱留可是你的祖上?”
那老者愈加疑惑,道:“正是,你們到底要幹什麼?”
顏墨手一伸,取出寶劍,一閃身,已到了那老者邱識的身側,老者大駭,正欲呼叫,閃着綠光的寶劍已抵在他的喉間,至慈也跟了過去,站在邱識的面前。
邱識戰戰兢兢地問道:“你們,你們是什麼人?”
至茲道:“想你祖先建造神仙驛牌坊,做下多大的功德,你卻辱沒了先人,任魔道驅馳。”
邱識鎮靜了下來,道:“看來二位是正道中人了。”
嘆口氣,又道:“非是我不識是非,實是無奈,怪王囚禁了我的兒孫一十八口,我若不從他,他們便會身首異處。”
顏墨問道:“他們被囚禁在何處?”
邱識瞟了一眼綠光寶劍,道:“能否把劍拿開?我們慢慢談。”
顏墨猶豫了一下,收起劍。
邱識坐下來,道:“就在這山上,具體地點我亦不知,怪王只讓我專心建這天目塔,等塔竣工之日,他便放我和我的兒孫們回去。”
顏墨道:“這塔還須多久才能完工。”
邱識道:“就在這三兩日之間。”
顏墨道:“這天目塔有何用處?”
邱識道:“據怪王說,這塔是他集百年的心血設計,上可集日月能量,下可聚山川之氣,於塔中修行,事半功倍,或許還有別的用處,我亦不知。”
又問道:“你們找我何事?”
至慈清咳一聲,道:“五年前,神仙驛牌坊被死神殿的神魁損毀,至今沒有修復,那圖紙本是通天島上的仙子所賜,原本不翼而飛,副本在你祖上邱留先生手中,事過數百年,邱前輩想必早已仙逝,不知那張圖紙可曾傳與你們。”
邱識道:“祖上確是傳下了那張圖紙的副本,只是這些年天下大亂,我一家老小長年四處奔波,不慎將那張圖紙遺失了。”
至慈和顏墨對望一眼,神色頗為失望。
邱識道:“不過那圖我見過,因見其精巧絕倫,所以早晚揣摩,結構尺寸早已爛熟於胸,待此處的工程一完,我的一十八口兒孫得脫魔窟,我便隨你們到神仙驛修復牌坊,不教延誤了年底的登島大計。”
二人大喜,道:“謝謝邱師傅成全。”
這時,屋門打開,那個形容醜陋的怪王走了進來,看到顏墨和至慈,面現疑色,問道:“你們兩個來這兒做什麼?”
二人正欲開言,邱識搶先道:“他們是來問一些工程上的事。”
二人連忙道:“是是,邱師傅,那小的們告辭了!”
說完便退了出去。
二人返回到那個採石場,找到任自飛他們四人,一邊假裝着監督他們幹活,一邊將打探到的情況輕聲說了,商量了一會兒,因不知邱識的兒孫們被囚禁在何處,所以只能等待天目塔完工後再做計較。
三日後,天目塔的頂上鑲嵌好最後一塊巨石,怪木山的弟子們不知從何處抬來一口直徑丈余的大銅鍋。
說鍋其實並不准確,因為在鍋的中間栽着一座塔狀的東西,足有一丈多高,底部約有臉盆大小,漸上漸小,到了頂端,細如針錐。
鍋面打磨得像鏡面一樣鋥亮,反射着太陽光,刺人眼目。
怪王親自指揮民夫們將這口大鍋用繩索吊到塔頂,安裝在上面,天目塔就算徹底完工了。
民夫們歡呼雀躍,終於可以回家了。
怪王站在一座高台之上,左右各站三人,皆戴着金屬打造的頭套,遮住臉面,頭套的形狀分別為馬、牛、羊、豬、狗、雞,不用說,這六人定是怪木山的六大護法,即所謂的六畜怪。
五年前,怪王得千影夫人命令,和魔道一眾,在西沙大漠設伏,截殺正道人士,他手下的六畜怪則去了東北虎懼山,幾乎將虎懼山夷為平地,除一般弟子外的修行弟子,竟沒留下一個,以至於讓虎懼山的掌門祝萬里喪膽銷魂,不敢離開虎懼山半步。
由此可見,六畜怪的實力非同小可。
做為天目塔工程的總工,邱識也站在高台上,卻看起來憂心忡忡,他至今沒見到自己的兒孫們。
他的目光集中在不遠處的一個木質建築上。
這個建築,是昨晚搭起來的,幾十根木柱支起一個木板拼接起來的平台,平台上又栽着一些木柱,他數了數,總共十九根。
而平台的下面,木柱的夾縫中間,塞滿了木柴,旁邊放着兩隻木桶,他先前去看過,裏面裝滿了桐油。
這一切設計,到底有何用處?
他沒問怪王,怪王也沒說。
他此刻預感到將會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高台下密密麻麻地站着數千疲憊不堪的民夫,他們眼巴巴地望着怪王,只待他一聲命令,便可下山,回家與家人團聚。
任自飛等四人也站在民夫之中,顏墨和至慈卻行走在外圍,和怪木山的弟子一樣四處巡邏。
聽得怪王大聲道:“歷經三月,天目塔今日完工,爾等辛苦了,爾等凡夫俗子,有幸參建如此浩大的工程,實是我仙家福蔭之功。”
眾民夫心中又氣又恨,無端被抓上山建造這座破塔,吃不飽睡不足不說,還要忍受着監工的皮鞭,更要時刻提防被巨石砸死砸傷,哪來的仙家福蔭?
但都敢怒不敢言,只盼着點回家。
人群中的任自飛卻想,正道要修仙,魔道則自稱仙家,到底何為仙?
怪王道:“這天目塔是我最得意之作,奪天地之造化,待今日午時,日光最盛之時,讓爾等見識見識它大顯神威的曠古奇景,爾等也不枉此生了。”
叫道:“來人哪,祭塔!”
聽得幾聲喝罵之聲,從一個山坳走出一群人,幾個怪木山的弟子押着十幾個百姓,有男有女,有老有幼,盡皆反剪了手臂,五花大綁,嘴裏塞着布團,發著含糊不清的唔唔聲。
邱識一見大驚,那些百姓正是他的一十八口兒孫,急忙跪倒在怪王面前,道:“大王,老朽已按照大王的旨意建成了天目塔,懇請大王放了我的兒孫吧,我邱家世代永感大德!”
怪王哈哈大笑起來,那張醜陋的臉越發猙獰,道:“邱先生,我盛意恭請你上山,你卻不識好歹幾番推辭,惹怒了仙家,這天目塔雖已建成,卻難見其效用,今日我便用你全家祭塔,方見赤誠。”
一揮手,早有兩個弟子上前,把邱留也綁了。
邱家共十九人被推上那個木質平台,分別綁在十九根木柱上,邱識被綁在最中間。
邱識罵道:“你們這幫畜生……”
怪王叫道:“點火!”
幾名弟子上前,提起木桶,將裏面的桐油澆到木台下面的木柴上,扔了一支火把上去,嘭的一聲,木柴燃了起來,火光衝天,黑煙瀰漫。
人群中的任自飛等四人眼見着那十九人被推上高台,還沒反應過來,火已燒着,人群大亂,四散逃竄,卻被怪木山的弟子們手起刀落,砍殺了前面幾個,後面的人便不敢亂動了。
火光中,邱識兀自在叫罵:“你們這幫魔鬼,早晚要遭報應的……”
忽見一條人影從人群頭頂掠到高台上,穿着怪木山弟子的裝束,手持一柄綠油油的長劍,射出數十道劍芒,向怪王劈去,正是顏墨。
怪王和六畜怪疾身後退,避開劍芒,將顏墨圍在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