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風雨同行——一. 小院夜語

第5章 風雨同行——一. 小院夜語

媽媽的到來讓這個家得以完整,一家人的生活逐漸恢復了正常。媽媽和孩子們的關係越來越密切了。孩子們從媽媽那裏感受到了那久違了的母愛,他們親切的喊着“媽媽”這讓媽媽心裏熱乎乎的。快樂的笑容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這個寧靜的農家小院又傳出了歡樂地笑聲。

爹的手藝早就遠近聞名,十里八村的人無人不知他的大名,不過很少有人叫他真名,都叫他石木匠,石師傅,最多的是叫石掌尺的。

憑着爹不凡的手藝,再加上他為人正直誠實可信的人品,找爹幹活的人很多,大都是慕名而來的。大到建房修屋,扣車修犁打傢具,小到桌椅板凳,小農工具等等,誰都爭搶着找爹去做,爹忙的不可開交。人們都說石師傅做的活他們放心。有人說:“石師傅扣的車結實耐用,做的犁杖用起來就是“進地”,特別是秋天場院用的工具,象大抓子、大耙子、木銑頭等等,爹做的就是又透靈又好使還耐用,用起來特省力。所以每年秋天爹都要加班加點還忙不過來。

爹又非常好說話,樂於助人。住在我們附近的鄰居,常常會有一些零星小活找上門來,求爹幫忙,比如修個鐵銑把,按上钁頭把什麼的。爹總是有求必應,不管自己有多忙多累,只要有人過來求他,他寧可先不吃飯也要先幫來人把活干好,讓他們滿意而歸,而且,象這樣的小活都是分文不收的。常常感動的那些人一個勁的道謝。

這一年,春節過後不久,又到了蓋房建屋的大好季節了。住在北屯一個有錢人家的少東家慕名找上門來了。原來他想蓋一個新房,來找爹商量做房架子的事。這位少東家頭腦靈活思維超前,他想要蓋一個與眾不同的瓦房。為此他跑了很多的地方,最後看中了南海邊鹽務局院裏一處四面坡的瓦房,覺得結構挺好樣子很好看,便想照着樣蓋一處。他對爹說:“這個活,只有你能幫我了,如果連你也幹不了的話,我這個夢想就要泡湯了。”爹從來沒有蓋過那樣的房子,甚至連什麼樣都不曾見過。聽東家的介紹爹也沒有辦法拿主意。於是爹建議說,那座房子在什麼地方?能不能先看一下,看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結構再作定論。那人非常高興的答應了。不久后的一天,他就領着爹,兩個人騎着自行車去了二十多里地以外的鹽務局。爹親眼目睹了那座房子。那是一個四面代坡的大瓦房。以往常規蓋瓦房,兩邊的山牆都是按照房架子的尺寸壘成一個高高的尖子,檁木搭在上面就可以了。而這個四面坡的房子,四面的牆都一般高,兩邊沒有山牆尖子,房頂上有一條主脊和四條斜脊支撐着。現在來看那個房子的結構跟現代的房屋造型差不多,很好看,但那個時候卻是很少見的。

爹圍着那個房子前前後後轉了好幾圈,又里裡外外,上上下下仔細的觀察着,測量着,那時的木匠誰都沒有任何像樣的計算工具,爹唯一的工具是一個常用的直角拐尺和一根五尺長的“丈杆子”。就憑這兩件簡陋的工具,爹準確的丈量着,計算着。憑藉多年積累的豐富經驗,加上自己的聰明和智慧,爹很快找到了整個建築的規律,有了答案。這時的他已胸有成竹高興的向東家示意:“好了,妥,咱回家再說。”

爹向來做事嚴謹,他回家之後又認真細緻的反覆計算一遍,推敲驗證。他總是要把活做的更好。讓在一旁的媽有點不放心的提醒他“行嗎?要不就別接了,咱不掙那份錢了吧。”爹微微一笑,泰然的說:“你就放心吧,

我心裏有數。”

正所謂藝高人膽大。爹對自己的能力有着充分的自信。他以超人的膽識和氣魄接下了這個活。東家樂的不得了。幾天之後,他的新房子如期破土動工。爹也領着他的師兄弟開始了緊密鑼鼓的木工系列的製作,插門窗框,做架子,修理檁木,打眼按榫,一切緊張而有有序的進行着。很快一排七間大瓦房就蓋到“平口”了,就等“上樑”了。到了“上樑”這天,來了很多人,大家都想來看看這個不一樣的房子是個啥模樣。一切準備就緒,木匠瓦匠還有力工大家一齊上陣,一排一排的房架子安安穩穩地架上了房頂,然後上脊檁,掛鋪檁,一環扣一環,當最後一根脊檁的榫和眼咣當一聲,牢牢地扣在一起的時候,簡直是嚴絲合縫,不差分毫。在場的少東家高興的向爹豎起了大拇指“好!你太棒了!”後來工程完工鋪上了瓦,按上了門窗之後,再看這七間大瓦房簡直跟鹽務局的那個房子一摸一樣。直到今天,七十多年過去了,風雨滄桑日晒雨淋,這棟房子仍然完好無損,依舊坡平脊直,堅固挺拔。這其中原因,除了人家所選用的材料優質以外,爹精湛的技藝也是無可否認的因素。當年那位少東家如今已是90多歲的老人,神志還很清晰。去年我回家鄉遇到他時,他還和從前每次看見我一樣,總會不忘提起他的房子和當年爹幫他蓋房子的往事,總要讚不絕口誇獎一番。

他的話一點也不過分,爹真的很了不起,他沒有正兒八經的上過學堂,很多東西都是不學自通的,他一點就透,一看就會,做起來精益求精,這讓我們這些讀了很多書的晚輩都自愧不如。

一九四四年春節過後,快到元宵節了。我降生在一個風雨交加的凌晨。

我是媽媽生的第一個孩子,是在媽媽結婚之後的第四年我才姍姍來遲。媽媽已經32歲了。其實在我之前,媽媽曾經生過一個孩子,是個男孩,只可惜剛剛落草就夭折了。當時媽媽的心情糟透了。一是因為十月懷胎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又匆匆失去的那種傷痛,更主要的原因是她的心裏始終有一塊“心病”。

那還得從媽媽剛進這個家門的時候說起。當她還坐在花轎里時,就聽着外面有人竊竊私語,說三道四的什麼都有,有人說:“石木匠好有福氣,娶了個有錢人的大小姐,聽說還是個大姑娘!”有人接上說:“你說她一個有錢人的女兒為什麼這麼大了才嫁人?是不是傻呀,要不就是有病吧?”“是啊,該不會是抽大煙了吧。”“如果那樣可就慘了,這石木匠不是明擺着娶來一位棺材秧子嗎……”長賢聽得一句不漏,當時的她雖沒心情去理會他們,但卻也氣的咬牙切齒,恨不得衝下去扇他們幾個大嘴巴子。可是讓媽沒想到的是,滿心歡喜生下的頭一個孩子真就這麼匆匆失去了。這時,一些流言蜚語又開始傳了出來“你看,她沒抽大煙才怪了呢,這不,生了孩子也養不活!”這些話,等於向媽媽的傷口上撒鹽一樣,深深刺痛着她的心。這也一直讓她耿耿於懷。

如今,隨着我呱呱墜地那聲響亮的啼哭,劃破了這座小院黎明前的夜空,也解開了媽媽心底那個死結。她終於可以揚眉吐氣證明自己是一個能生孩子的正常女人,而不是病秧子,也沒抽大煙。

媽媽為我取了一個好聽的名字,迎春,因為我生在春天伊始,希望我迎着春天的陽光,健康的長大。

媽說我生下來的時候又瘦又小,就象一隻脫了毛的大母雞那麼點,可就是能哭,聲音好大。媽媽很高興,她說,聽這哭聲,不像有什麼毛病,這就好,小點不要緊,有苗就不愁長。

這個家因為有了我,一切都亂了套。媽媽的身體本來就不好,生完孩子后更加虛弱了,爹又不能留在家裏照顧,他要出去掙錢。媽媽說多虧了姐姐,她才得以安心休養。那段日子可把姐姐累壞了。既要伺候媽媽坐月子,又要為我洗尿布。有時候媽媽過意不去悄悄地自己去洗,姐姐看見了一把搶過去,說什麼也不讓,媽媽的奶水不夠,我又總愛哭鬧,二個姐姐輪番哄着我,還要從稀飯里撇出一些飯糊糊來喂我。媽媽說我從小是吃一半奶一半飯糊糊長大的。

後來我有了小妹妹。妹妹比我小三歲,長的非常可愛,大家都叫她小俊姑娘。妹妹三歲那年得了一種怪病,肚子漲的很大,裏面還有一個硬塊,當時有人說是長了“石水”得找人“挑石”媽媽抱着她看了好幾個地方也沒治好。把媽媽都愁壞了,這時聽人說,河對面的小太山來了一個白鬍子老頭能治百病,找他治病的人可多了。大夥還把他傳的挺神奇的。這主要是因為他落腳的這個小太山曾經有一段神奇的傳說。

這座小太山其實很小,形狀象個大饅頭,四周不掛邊,孤零零的坐落在水塘邊上。相傳在遠古時代,這裏的天空上出現了三個太陽,輪流不停地轉,沒有黑夜,烤的地上的草都枯死了,一位勇士挑着兩座小山去追趕太陽,想把它壓在小山下面,由於趕路太急,一不小心掉下來一個小山,正好落在了這個大水塘的邊上,就成了現在這個小太山。這小山的頂上還有一口井挺神奇的,井裏的水永遠抽不幹,誰也不知道這井有多深,井裏還懸挂着一條大鐵鏈子,從井口一直伸到井底,據說鐵鏈子下面吊著一個寶物,沒有人知道是什麼寶物,因為沒有人能拉動那根鐵鏈子。據說想要拉動它,必須得十個同胞兄弟齊心合力才行。有一天還真來了兄弟十人,打開井蓋,十兄弟抓緊鐵鏈子拚命往上拉,鐵鏈子慢慢的向上移動,很沉。哥兒幾個互相鼓勁,“快了,使勁呀,姐夫再加把勁!”話音未落,只聽呼通一聲巨響,鐵鏈子又重重的跌回了井底。哥兒幾個一齊跌倒在井台邊上,半天沒緩過神來。原來他們家只有九個兒子,只缺一個,正好還有個女兒,便讓女婿充當兒子,湊齊了十兄弟,沒想到還是落個一場空。從此以後再沒聽說有人動過鐵鏈子。井底的寶物也成了一個永遠的迷。

由於上面這些傳說,這座不起眼的小太山變得神秘起來。正好這位白鬍子老人偏巧就住在這裏,人們有意無意之中便把他神化了起來,前來求醫看病的人絡繹不絕。媽媽也想帶妹妹前去試試看。其實,老爺爺是位老中醫,醫術很高,他遊走四方治病救人。的確救治了很多人。他為小妹認真的把脈問診,揉揉肚子詳細檢查了一遍,告訴媽說,小妹的病是脾病引起的,那硬塊是脾大,加上驚大消化也不好。不過不礙事他可以治好。只是光來這一次不行,需要隔一天來一次,連續來幾次才行。直到治好為止。媽媽高興極了,小妹的病終於有治了。可是回家之後媽媽又犯了愁。從我們家到小太山雖說不遠也有二三里路,媽的身體很差,別說抱個孩子,光一個人走路都氣喘吁吁,腰腿還疼的厲害,這可如何是好呢?這時細心地二姐一眼看穿了媽媽的心思。便自報奮勇的說:“媽,你不用愁,明天我背着小秋去,你都不用去。”“你?一個小姑娘能行嗎?”媽看了二姐一眼有點不放心。二姐搶着說:“怎麼不行!我都十五了,也算大人了,再說我有勁,背着她我都能跑,昨天我不是跟你去了一趟了嗎,我已經認路了,不會出錯了,你就放心吧。”二姐的話斬釘截鐵。媽媽想了想說:“好吧,明天你就背她去一趟試試,看看行不行。”

後來二姐背着小妹妹來來回回去了八九趟,小妹的病終於治好了,媽媽高興極了,抱着小妹妹說:“你這個小壞蛋,可把你二姐累壞了,要不是你二姐隔一天一個來回的背着你去看病,媽真不知道怎麼辦了。”

弟弟小時候好玩極了,他很幽默很會搞笑,常常逗得我們肚子都樂疼了,他是家裏的開心果。而且還特懂事。記得那時弟弟有個一成不變的習慣行為:每當媽媽端上一盤雞蛋菜的時候,他總會問一句,“媽媽,這個菜是給爹吃的還是大傢伙吃的?”因為那時候爹的牙口不好,吃不了硬的東西,就算蘿蔔瓜子也要煮爛了才能吃,媽隔三差五的就會蒸一個雞蛋菜給爹下飯。如果媽媽說是大夥吃的,他也絕不亂抓而是很高興的在一旁焦急的等着大夥都上桌了才伸筷。但如果媽媽說是給你爹吃的,他連看也不再看一眼,低下頭,自顧自的喝着碗裏的稀飯,爹過意不去,會夾一塊給他,他還裝着不要,可爹還是把雞蛋放在了他的碗裏,可他絕不會一口把它吃下去,而是一次只吃一點點,一直到一大碗飯吃完才會把剩下的那點雞蛋菜吃掉。

爹非常喜歡小弟弟,每天收工回家都會習慣的喊着“小子,過來,讓爹再拔個大蘿蔔。”只見爹用兩隻手抱住弟弟的頭,弟弟的手抱住爹的胳膊,爹用力往上一提就把他提起來了,高興的在屋子裏轉幾圈才把他放下來,爺兒兩個樂的合不攏嘴。

有一次小弟可是把爹氣壞了,被大罵了一頓。因為他把爹的斧子砸掉了一個“牙兒”,幸虧不是太大,但也把爹心疼壞了,斧子可是爹最珍貴的工具,不準任何人動的。小弟看嬸嬸家的小哥哥在冰上玩冰車很羨慕,便找來一塊木板想自己動手做一個,沒想到那哪是他能幹的活呢,還把大斧子掉在地上碰掉了一個口子。爹早晨要上工時才發現的。氣的不得了。他一琢磨就知道準是弟弟乾的好事。便一邊磨着斧子一邊罵著:“你個小鱉羔子,兔崽子….看我不揍你!”爹不會罵髒話,只會罵這些,只是把眼睛瞪得挺大我們都挺害怕的。爹因為著急上工,磨了幾下便氣急敗壞的上工去了。臨走還扔下活說:“媽個巴子,你給我等着,看我傍晚回來怎麼收拾你。”快吃晚飯時,我老遠的望見爹從門前的小路上回來了。我不無擔心的問媽:“一會兒爹回來會打小弟嗎?”媽笑了笑說:“你爹啊,多暫不是雷聲大雨點小,等他傍晚回來早就雨過天晴了。”說話間,爹已經進了家門。就在爹轉身進屋放下工具箱的一瞬間,我突然發現爹的身上除了工具箱,還多了一塊木板,仔細一看,噢,原來是一個小冰車!我驚喜若狂。爹放下工具便大聲喊着“小子!小子!”小弟大概因為惹了禍還在害怕,躲在二姐身後不敢吱聲,我急的急忙衝過去在他耳邊悄悄說:“還不快去,爹給你做了個小冰車!”小弟一聽,兩眼放光,“真的?”嗖地一聲竄出來。爹笑了笑“媽個巴子,還磨磨蹭蹭幹什麼,給,拿去玩吧。”小弟樂的話都不會說了,接過小冰車一溜煙跑到了冰面上,一個勁的划呀划,劃了一圈又一圈,天都黑了也不肯回家。看他高興的樣子我也不忍心掃他的興,只好和妹妹站在岸邊陪着他。

記得小時候,我最喜歡下雨或下大雪天。因為下雨壞天時姐姐他們都不上工,全家人在一起搓麻繩,姐姐用鎚子搖,有時爹也參加進來用手捻,我用腿搓。媽媽做鞋面,有時我們納鞋底,我不會納,姐姐幫我紮好針眼,我照着針眼穿麻繩,我力氣小拽不緊,媽媽教我用膝蓋頂着拽。每當一家人坐在一邊的時候我們就纏着媽媽講故事。媽媽會一邊做着針線活一邊講給我們聽,媽媽肚子裏的故事真多,講也講不完似的。可以說我們從小就是聽着媽媽的故事長大的。媽先是講給哥哥姐姐們聽,後來講給我們聽,再後來又講給我們的孩子聽。媽媽最愛講的是古書,象水滸傳,岳飛傳,紅樓夢,薛里征東等等,講的出神入化,有聲有色,我們都聽的着了迷,有時光顧聽都忘了幹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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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我的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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