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天作之合——一. 老爹老媽的坎坷人生以及他們…

第4章 天作之合——一. 老爹老媽的坎坷人生以及他們…

有人說,茫茫人海之中能夠結為夫妻,這是前世修來的緣分。老爹老媽對此深信不疑。他們在坎坷人生旅途中相遇、相知到相伴,走過了風風雨雨幾十年,相互尊重、相敬如賓、直到永遠。

老爹老媽都崇尚科學,從來不搞迷信。什麼鬼呀怪呀他們通通不信。可他們相信上帝,相信命運。他們認為人的一生老天爺早就安排好了的,上帝在天上看着你呢。老媽常對我們說,他和爹的結合完全是天意,是上帝的安排,命運的巧合。

兩位老人究竟有着怎樣的情感傳奇,這還要先從下面兩個故事開始吧。

首先讓我們穿越時空隧道,回到二十世紀初葉。

流經村旁的那條河叫九灣河。河水清澈見底經久不息,它的源頭來自遙遠的巨峰山,一路狂奔,綿延好幾十里,途中七折八拐直奔渤海灣。通過一條大潮溝與大海相連。在大潮溝的兩側是一片一望無際的灘塗,一排排方方正正的的鹽池子沿着海岸線向兩側延伸。那是國家的一個大鹽場。在九灣河與大潮溝的交匯處,一座低於路面的石拱橋橫跨河中。連接着河兩岸的公路。人們稱這座橋叫“九灣橋”。橋的上游是九灣河的淡水,下游便是大潮溝的海水。這兒離大海還有十多里,站在橋上也根本看不到大海。但是受大海潮汐的影響,潮溝里潮起潮落的景象也很壯觀,讓沒有見過大海的人,在此也會感受到大海的魅力。這座橋的橋面很低,落潮時可以看到兩個大大的方形橋洞子,水從洞中流過,到了漲潮時就什麼也看不見了。水會漫上橋面。初一十五漲大潮時,水頭很高,洶湧往上猛漲,一直向上游推進直到很遠。

聽老人們說,這座橋是日本鬼子侵略中國時修建的。通過這座橋,他們把從這裏掠奪的海鹽和礦產源源不斷的運往車站碼頭,再運往國外。

離九灣橋不遠的南岸,坐落着兩個相鄰的自然屯,前面的叫南屯,後面的叫北屯。在一個春末夏初的傍晚,從九灣河的對岸,急匆匆走來風塵僕僕的一家人,來到橋上,稍作歇息了一會兒,便起身挑起幾件簡單的行李,直奔北屯而去。在一個好心人的幫助下,借住在一戶人家的門房裏,算是安頓了下來。

這家的男主人姓石,是位木匠師傅。他們是從北方很遠的一個莊子過來的,為的是在這邊攬到了一批活。因為他們沒有固定的住所,所以只能在哪裏幹活就把家搬到哪兒住了。

他們的祖籍遠在山東,早些年逃荒,哥仨兒一起來到了東北,後來為了生活,方便找活干,便各奔東西,自尋出路,從此也就走散了。這位師傅排行老二,他的哥哥和弟弟也不知道落腳在什麼地方了。他說只好等以後再慢慢找吧。他有三個女兒兩個兒子。時年兩個兒子都已十來歲了,跟着他學手藝。他手把手地教,把自己所有的技術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他的兒子,兩個兒子也很爭氣,又都天姿聰明,加上勤奮好學,小小年紀就已身手不凡,一些零星小活也能幫助爹一臂之力了。一家人的日子過得雖不富足,倒也吃得上飯,挺有奔頭的。眼下他們最大的心愿,是多掙點錢,置上一處房子有一個自己的家,不用到處遷徙。

他領着兩個孩子早出晚歸風雨無阻,到處攬活干,掙的是微薄的收入。有一天,在外出幹活的途中,經過北屯身後這座小山的后坡,一塊荒地映入眼帘,讓他眼前一亮。他身不由已的停下腳步,仔細打量着周圍的環境,這裏雜草叢生、亂石林立,

是一個沒人管的荒山坡。他來來回回的用腳步量着,不由得心中暗喜,心想:好好收拾整理一下,這是個不錯的房基地。還不用花買地皮的錢。只要自己出點力就行了。主意打定,他說干就干,每天早起晚睡,披星戴月,後來帶上全家老小一齊上陣。他們割除雜草、清除石塊、開山辟石、挖土造地,就象愚公移山一樣,經過大半年的努力,終於開墾出一塊夠蓋上好幾間房子的地來。後來在親朋好友的幫助下,蓋起了五間簡陋的土平房。望着自己的親手建起來的房子,他百感交集,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說:“我終於有家了!我有自己的房子了!”他再也不用四處搬家過着“溜房檐”的生活了。

有了自己的新家之後,他們還在繼續努力,一邊外出賺錢一邊利用業餘時間整理開墾周圍的荒地,搬走石塊,挖土墊地,先後又擴建了好幾間房子,形成一排總共十幾間聯為一體的兩個獨門小院。房前屋后栽上了杏樹、大棗樹,大街上和四周能栽樹的地方全都栽上了樹,有楊樹、柳樹、槐樹等,把這個當年的小荒山變成了一個綠樹成蔭,生機勃勃的世外桃園。

這時的老師傅已經人過中年,他們的女兒早已嫁人,兩個兒子也已娶妻生子,各自分家單過,一人一處獨門小院,生活安逸而快樂。

他是家裏的長子,名叫石誠。他的個子不高卻也相貌堂堂,他天姿聰穎心靈手巧,他為人正直心地善良;他的人品跟他的名字一樣,誠實而厚道。他有一個溫柔賢惠的妻子,是本地一個莊戶人家的女兒,端莊秀麗、樸實本份,持家過日子勤勞又儉樸。他們有一個女兒,名叫珍子,乖巧靈瓏,聽話懂事。在珍子十一歲那年冬天,他們的兒子出生了,小傢伙長得虎頭虎腦,活潑可愛,大大的眼睛,高高的鼻樑。小夫妻倆別提有多高興了,爺爺奶奶更是樂得合不攏嘴,這可是他們好不容易盼來的長孫子。

他們給孩子取了個吉祥的名字—“德福”,取意得到幸福的意思。希望孩子一生平安、健康幸福。福子比姐姐足足小了十歲。這期間夫妻倆先後生下三四個孩子,但都沒有活下來,都早早地夭折了。

福子的降臨,給他們帶來了極大的喜悅和希望。然而,高興之餘,伴隨他們的還有一絲擔憂,他們真的很害怕這孩子有什麼三長兩短,萬一有什麼事,那可怎麼辦呢?夫妻二人焦慮萬分,寢食難安。這時,一位親戚向他們建議:“給孩子認門乾親吧,這可以保平安。”“乾親?”小夫妻倆有些不解。那位親戚說:“可管用了,這年頭都興這個。像咱家這種情況是父母和孩子之間‘犯克、枝葉不旺’,咱給他找一個兒子多的人家,認個乾爹乾媽,咱孩子就跟人家那些兒子連到一塊了,就連住了,好養活。”夫妻二人一聽,“對呀,我們怎麼沒想到呢!”後來在一位親戚的溝通下,選中了一戶住在十幾裡外的一對夫妻,姓王,也是一個莊戶人,夫妻倆人緣不錯,心眼挺好,老實厚道。他們有五個兒子,可算是枝葉茂盛了。經過商談,他們爽快的答應了他們的要求。願意接收這個“乾兒子”。這讓夫妻二人非常高興,他們從心裏感謝這對助人為樂、成人之美的好心人。於是就選了一個“好日子”抱着孩子,在親戚的陪同下前去登門正式“認親”。

對方兩口子很熱情,按照規矩,孩子得磕頭叫爹叫媽,可福子太小才一個多月大,就全免了。乾爹乾媽抱着“乾兒子”左看右看,很是喜歡,說來也怪,福子見了乾爹乾媽一點也不認生,好奇地瞪着兩個大眼睛,看看這個瞅瞅那個,裂着小嘴笑了。這可把乾媽樂壞了,他們高興地說:“這孩子天生就和我有緣分!”大家也都樂了。乾爹喝了一口酒,眯起眼睛笑了笑說:“我看這樣吧,我給孩子起個名,隨我那五個排着叫,他們都比福子大,是哥哥,福子排老六就叫“六子”吧。”“太好了,就叫六子”小夫妻倆一口答應,樂得合不上嘴。

從此以後,“六子”便成了福子的小名,再很少有人叫他福子,都習慣叫他“六子”或“王六”。

也許真的上天有靈,六子身體很健康,沒災沒病的,長的很結實。爺爺奶奶喜歡的不得了一個勁的誇獎說:這孩子雙目有神天庭飽滿很有福相,將來一定有出息,是塊做大事的料。

後來他們又有了第三個孩子是個女孩,長得白白凈凈非常漂亮,夫妻二人為她取了個好聽的名字“蘭子”。

這是一個讓人羨慕的五口之家,三個孩子一天天長大,越來越可愛。夫妻二人也更加勤奮更加努力,為了孩子,再苦再累他們都覺得值,他們心裏很甜,覺得很幸福。

然而,世間的許多事,總是會有不盡人意。正當他們滿懷希望,憧憬着美好未來的時候,一場災難讓他們如當頭一棒。因為一次意外,他的妻子,孩子的母親,患上了精神分裂症。從此以後她判若兩人,再也不會料理家務,照顧孩子,整天瘋瘋癲癲蓬頭垢面。石誠不得不放下手中的活,領着她四處求醫問葯,但沒有一點效果。在當時那個動蕩不安的年代,缺醫少葯的貧窮農村裡,得了這種病根本沒辦法治好的。一家人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的病情一天天的加重,身體也越來越差,在病魔的折磨下她痛苦的掙扎着,瘋癲着,最後還是帶着太多的牽挂和遺憾痛苦地離開了這個世界。她臨終時靜靜的,她的眼角掛着淚花,誰也不知道那個時候她在想些什麼,她是否已經清醒了。如果那樣的話,她會一百個不舍,一萬個不願。她的孩子還沒長大。不過,對她而言,死,也許是一種解脫,希望她能在另一個世界得到快樂。然而,對於她的家人、她的孩子,卻是一個極大地打擊和悲痛。留給他們的只有遺憾和無奈,還有一份永遠的思念。

石誠望着眼前尚且年幼的孩子和這個破爛不堪的家他欲哭無淚,木訥獃滯的蹲在屋子的一個角落,一袋接一袋的抽着他的老旱煙。他的心已經碎了,很是無助,一種從未有過的空虛和孤獨困惑着他。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下面這個故事,說的是九灣河北岸的一個村子裏的事。在一個叫雙山莊的屯子裏有一個大戶人家,姓付,人稱付大老爺。這個付大老爺家裏有錢有勢,這方圓幾十里的田地差不多都在他的名下,由佃戶耕種。有人誇張的形容說:“付老爺一跺腳,雙山莊周圍的好幾十里地都會跟着動。”他除了田產之外,在外地的一些大城市,他還有好幾個商號、店鋪,可謂家大業大。不過這位付大老爺人還不壞,挺隨和挺和善的,從不仗勢欺人,還經常做一些積德行善的事,每遇災年,便在家門口搭建粥棚,放賑施捨,連續多日,接濟災民。因此他的口碑不錯,人緣挺好的。

付大老爺雖說有錢,可他生活上很檢點,從不花天酒地。在那個封建年代,象他這種身份的人,大多都是三妻四妾那是很正常的事。然而,這位付老爺卻與眾不同。他,只有一位夫人,是他的原配,結髮妻子李氏。李氏也是一位有錢人家的千金,其家族勢力遠比付老爺家要大得多。不過這位富家出身的夫人卻從來沒有千金小姐的嬌貴與傲慢。她知書達理,舉止文雅,人長得天生麗質,落落大方,在家裏相夫教子溫柔而賢惠。她做的一手好的針線活。老爺常年在外做生意,家裏的一切全都交由她來管理,她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條,細緻而周到,這讓老爺沒有了一點後顧之憂。

他們生有九個孩子,其中七個兒子兩個女兒,算是多子多福,生活很美滿。

她,是他們的二女兒,名叫長賢。九個兄妹中排行老五,上面有三個哥哥一個姐姐,下面有四個小弟弟。

這一年長賢十二歲,一個快樂活潑的花季女孩,她聰明伶俐,酷愛讀書。平日裏喜歡梳着一條長長地辮子扎着一個紅頭繩,一張長方型的臉上總是笑盈盈的。那時候她的三個哥哥早已經結婚成家,姐姐也遠嫁外鄉,她是爹媽跟前唯一的女孩,加上她既懂事又孝順,深得父母的喜愛,媽媽把她視為掌上明珠,總是把她打扮得花枝招展漂漂亮亮的。當時她正在私塾讀書,她喜歡讀書非常好學。放學了就跟媽媽學做針線活。她的童年是多姿多彩無憂無慮的,是快樂的。

然而,她的快樂就在這一天嘎然而止,老天爺有時似乎也很殘酷,在沒有任何徵兆的情況下噩運悄悄地向他們襲來,徹底擊碎了她童年的夢,也從此改變了她的人生。

那一天,她和往常一樣,正專心致志的坐在私塾的課堂上讀書。突然,一聲刺耳的喊叫打破了課堂的寂靜,就聽見外面有人喊,“不好了!快!長賢!快回家!你媽不行了!”“什麼?”好似晴天霹靂,把她嚇蒙了,心想是不是聽錯了,早晨走的時候媽媽還好好的,也沒鬧什麼病啊,怎麼突然就會不行了呢?”她來不及多想,不顧一切的衝出了教室,瘋了似地向家裏跑去。

母親的屋子裏已經擠滿了人,亂糟糟的,有人掐人中,有人啃腳後跟,亂作一團又喊又叫。“媽!媽!你怎麼啦!”她聲嘶力竭的哭喊着撲到媽媽床前,拚命的搖晃着媽媽的手臂,可任憑她怎麼呼喊,媽媽始終沒有迴音,大家的各種努力也沒能挽回她的生命,她的病來的太快太急了。她就這樣匆匆忙忙的走了。丟下了她的孩子。事發當時,有人看見她正在給小兒子餵奶,突然間,兩眼發直,表情好像很痛苦,心煩意亂的樣子,一把將正在懷裏吃奶的孩子扔出去老遠,便一頭倒在炕上不省人事了。真是太可怕了。

長賢哭得死去活來,昏天暗地。母親就這樣走了,沒有來得及留下隻言片語,難道她忘了她最小的兒子才剛剛三歲,還正在吃奶,另外還有三個孩子老六五歲,老五七歲,老四十歲,長賢也不過是一個剛剛十二歲的孩子。頃刻之間他們變成了一群沒有媽的小可憐。

當老爺急沖沖從外地趕回來的時候,夫人已經躺在堂屋冰冷的木板上,望着妻子已經僵硬的屍體,他心如刀絞。沉默許久之後,他輕輕地掀開蓋在夫人身上的紅色苫單的一角,望了妻子最後一眼,心情沉重的說了句:“你的心好狠啊”便調轉身來踉踉蹌蹌的走出房間,幾個兒子扶他回裏屋坐下。辦理完妻子的後事,老爺還要出遠門。他不能在家久留,外面有太多的事等着他去處理,他必須儘快趕回去。長賢邊哭邊喊迎上了爹,拉着爹的腿說:“爹,你別走啊,你走了,我和弟弟怎麼辦?我害怕!”爹的眼睛濕潤了,他彎下腰,撫摸了一下女兒的頭,聲音顫抖地說:“長賢,聽話,替爹照顧好弟弟,爹有要緊事要辦。爹會早點回來的”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夜已經很深了,家家戶戶早己熄燈入睡了,四周靜靜的,這座三進三出的深宅大院似乎顯得空蕩蕩的,長賢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那群不懂事的小弟弟還在吵吵鬧鬧亂作一團。這個哭着喊着找媽媽,那個鬧着要吃奶…..長賢心如刀絞,茫然無措,姐弟五個哭成了一團。

從此以後,她的生活徹底的變了樣,沒有了往日的歡樂,少了臉上的笑容。她整天的以淚洗面。幾個小弟弟更是讓她這個也還是個孩子的小姐姐感到力不從心,疲憊不堪。特別是到了晚上,她只能和衣躺在炕上難以入睡,說不定什麼時候這個要撒尿,那個要拉屎,有時剛剛接完了小六的尿,老七又把褥子尿濕了,搞的她暈頭轉向,焦頭爛額,她快要崩潰了。

到了白天,她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小孩王”她的那些小弟弟,興許是因為剛剛失去母親的恐懼,生怕她跑了似的,死死地纏着她,寸步不離,她只能哄着他們玩,姐弟五人高興的時候一起樂,難過的時候一起哭。這,成了她每天生活的主旋律。她再也無法去學堂讀書,她沒辦法脫身。聽着學堂里傳出朗朗的讀書聲,她羨慕極了,瞅小弟弟玩得高興,趁他們不注意,她偷偷的溜進教室。小哥幾個不見了姐姐,又喊又叫,四處尋找。她在教室里板凳還沒坐熱乎,幾個小淘氣便一窩蜂似的衝進去,有的扯胳膊,有的拽褲腿,七手八腳硬是將她拖出了教室,她一點辦法也沒有了。她只得哄着他們在院子裏玩,自己趴在窗戶外聽,悄悄地跟着讀從門縫裏看先生寫在黑板上的字,默默地記在心裏。憑着她的聰明,日子久了她還真的學會了不少字,拿起一本書也能順利的讀下來了。只是有些字是“柳”上去的,而且她光會讀不會寫,因為她沒有機會練習寫字。

日子在一天天繼續,姐弟幾個始終形影不離。他們也都習慣了這種生活,幾個小淘氣給姐姐帶來了不少的煩惱,同樣也帶來了很多的快樂。長賢越來越離不開她的小弟弟了。她非常喜歡他們,處處事事護着他們,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到他們,而她的小弟弟更是越來越依賴這個並不比他們大多少的小姐姐。在他們幼小的心裏,覺得姐姐就像媽媽一樣。一般的小孩一旦遇到意外驚嚇時會大聲喊“媽媽”!而他們卻喊的是“二姐”!不管哪一個,只要一進門第一句話就喊:“二姐,我回來了”。如果見不到姐姐,就會非常失望,焦急的滿世界去找,直到找到為止。姐姐成了他們最信任的人,他們覺得有姐姐在他們就最安全,他們已經離不開姐姐了。

按照常理,老爺死了夫人再添一房,也是人之常情。再說這麼大一個家業,孩子又小,也需要一個女主人來幫助他打理,於是,在李夫人過世之後不久,老爺又娶回來一個新夫人。然而,這位新夫人卻並非老爺想像的那麼善良那麼有能耐。自從她進了這個家門,這個家便失去了往日的寧靜。一個好端端的家硬是讓她搗的雞犬不寧一塌糊塗。對於幾個尚未成年的孩子她更是不聞不問什麼也不管。老爺常年在外,家裏的一切,他還象以前一樣交予夫人打理。沒想到,這位新夫人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她大權在握,為所欲為。不但脾氣暴躁、心胸狹窄,還刁蠻任性、自私霸道。經常莫名奇妙的大發脾氣,罰兒子媳婦一排排跪在地上向她“請罪”。聲稱:“這個家我說了就算,我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兒子媳婦是敢怒不敢言。

她整天遊手好閒,揮金如土,根本不會管理家業,沒用幾年功夫,這個殷實的家境便每況愈下,後來逐漸走向破落。

她進門不久就生了個兒子,當然不是老爺親生的。可是她卻大言不慚,得意忘形的對前房的幾個兒子媳婦示威說:“你們別想分到任何財產,我不會給你們的,就算一根燒火棍我也要折成兩截,你們七個人一截,我的“小八子”自己一截”!後來,她還真就把已經結婚的老大、老二、老三光溜溜的攆出了家門,沒給他們一間房一壟地。對幾個還沒長大的小不點她根本連看都不看一眼,更別說照顧了。

長賢氣得咬牙切齒,可又無可奈何,只能忍氣吞聲,因為弟弟太小了,還不懂事理,又都很淘氣,為此她必須格外小心,百般呵護以免弟弟受到傷害。可還是常常惹惱后老太太,遭到她的訓斥和責罵,長賢實在咽不下這口氣,為了弟弟她經常和后老太太據理力爭,兩個人針鋒相對互不相讓。

后老太太對她恨之入骨,多次放出狠話,要給她點顏色看看。聲言一定要報復她。她氣急敗壞的大吼大叫:“你一個黃毛丫頭,有什麼資格和我作對,敢挑我的毛病,你等着瞧,我一定也叫你嘗嘗做後娘的滋味!”這個后老太太當然說到做到了。

在當時那個封建落後的舊中國,男婚女嫁必須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如果父母不為你做主,作為女兒,自己是嫁不出去的。

長賢早都過了婚嫁的年齡,但沒有人為她做主,再加上她也確實放心不下她的小弟弟,她怕他們受欺負,她要看着他們長大,她才能放心,這一拖就是十多年。

不知不覺中,她的小弟弟一年一年長大了,當年的那群小淘氣,變成了一個個英俊帥氣的小夥子,長賢的心裏很是欣慰。後來,幾個弟弟先後離開了這個家,告別了姐姐到外面去求學謀生,闖蕩世界去了。長賢為他們能夠有出息有抱負而非常高興。她在心裏默默地告慰天國里的母親:“媽媽,你看見了吧,我和弟弟都已經長大成人。你可以安心了。”然而,當她回過頭來看看自己,卻早已青春不在,人老珠黃了,她已經二十八歲,在那個時代,象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出嫁了。

好像到了這個時候,后老太太才忽然想起了她,她覺得應該把她嫁出去了,省得在家裏礙事,還老是跟她作對。於是,她迫不及待的串通了媒人吳老四。

有一天早飯剛過,老太太派人叫長賢到她的屋子去一趟,說有事和她商量。長賢如約來到后老太太的房間,只見她盤腿坐在炕頭上,嘴裏叼着大煙袋正吧嗒吧嗒的吸着。見長賢進來,一反往日總是板着的那張大長臉,皮笑肉不笑的說:“賢,來了,坐這兒。”她拍了拍炕沿。長賢冷眼瞅了她一下說“不用,有什麼話你就說吧,我還要洗衣服呢。”“哎呀,看你,着什麼急,坐下來,媽有話要跟你商量。”說完,吐了一圈煙,接着慢條斯理的說道:“賢啊,你呢也老大不小了,媽可是為你着急呀,俗話說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媽總不能老把你留在家裏養你一輩子呀。”“我不用你養活,我會自己養蠶掙錢。”長賢沒好氣的回了她一句。“哎呀,傻閨女,女人總要嫁人的,媽可是費了不少心思為你選了個好人家,你就嫁過去吧,這個人挺不錯的還有手藝…...長賢沒吱聲,她早有了思想準備,她根本就不相信這后老太太會有什麼好心眼,會真的為她着想,便扭頭又想走。老太太立刻叫住了她:“先別走哇,聽我把話說完。”接着后老太太繼續說:“這個人離咱家也不遠,過了九灣河就快到了,他姓石,是個木匠,手藝挺不錯的,你跟了他不會吃苦的,聽說人也挺老實的。就是歲數大了點,不過這不要緊,歲數大知道疼你。他有三個孩子,二個女兒一個兒子,這些都算什麼呀,你想,你都這個年齡了,媽上哪去給你找沒有孩子的主啊!”老太太滔滔不絕一口氣說個沒完。長賢全明白了,這老太太果真是要報復她了,她是存心讓她去做後娘的!后老太太後面又說了些什麼,長賢一句也沒聽見,她心裏只有憤怒了。她知道反抗是沒有用的,后老太太向來是說一不二的,她也不想爭辯,她只想儘快離開這裏。后老太太看看她的表情,有點不耐煩了,提高了嗓門說:“怎麼,不高興?我會騙你不成?”接着又緩和了一下語調說:“聽話吧,啊,媽也是為你好哇,我看,咱就這樣定了吧,我會派人前去提親。再選個好日子,等你爹回來,就把事辦了。”他的話又霸道又強硬,沒有半點餘地。這哪是商量,分明就是下命令!他真想把她往火坑裏推呀!長賢氣得差點暈過去。

長賢平日裏總愛跟哥哥嫂子閑聊,有什麼心思也願意說給他們聽。現在無助的她只能向哥哥嫂子哭訴一番,宣洩一下心裏的委屈和憤怒。她似乎覺得心裏面舒服了一些。倔強的她使勁咬了咬牙,一字一句的說:“這個事你們誰也別管了,你們也管不了,也不用為我擔心,我自有打算,我豁出去了,就算是個火坑我也去跳!大不了一死了之。”

再看那個后老太太,動作還真是夠快的,沒過多久,她就把一切都安排好了,連日子都定下來了。

這天,老爺喜滋滋的從外地趕來回來操辦女兒的婚事。按當時的習俗,男方迎親的花轎要在頭一天來到女方家裏,住一夜,第二天才能迎娶新娘上轎回家,這叫“走轎”這天也是新娘家招待賓客的日子,家裏家外很熱鬧。前來賀喜的人很多,老爺忙碌而熱情的接待着前來的客人。

長賢坐在自己的房間裏,心亂如麻,她已經好幾天沒有吃東西了。嫂子們在幫她收拾衣物。這時忽聽一陣吹吹打打的鑼鼓聲,一乘花轎吱的一聲停在了大門口。家裏的人馬上迎上前去,原來是新郎駕到了。只見一個中年男子走下轎來,在來人的指引下緩步向上院走來。他身穿黑色布衣布褲,頭戴一頂氈帽,腳穿一雙黑色布底鞋。他的個子不高,身材瘦小。不過他的神情很從容,眉宇間透露出一種自信和堅毅。

長賢隨着屋子裏眾人的目光,透過窗戶,隔着玻璃向外張望。冷眼一瞅,她的心猛地一沉,看樣子他比實際年齡蒼老了很多,活脫脫一個小老頭。長賢只覺得頃刻間象一盆冷水,從頭澆到了腳後跟。她在心裏憤怒的罵著:“這個該死的后老太太,果然沒安好心腸。”她目光獃滯的癱坐在炕上,絕望之中她想到了死,她也只能用死來抗爭。她恨那個后老太太,她說:“就算做鬼我也饒不了她。”同時,她更恨她的父親,難道真的有後娘就有后爹嗎?你為什麼這麼狠心?為什麼!為什麼!她找不到答案。

夜深人靜之時,家裏的人,幫忙的人都回屋裏睡覺去了。長賢從抽屜里翻出紙和筆,她要寫下一份遺書留給父親,她不想不明不白的去死!她與父親之間很少有過交流,父親常年在外很少回家,偶爾回家一趟也是來去匆匆。她甚至覺得父親似乎把她遺忘了。她要藉此宣洩一下心裏積怨已久的情緒,讓老父明白她心裏的傷痛。她要傾訴!她要質問!她有太多的委屈!伴着眼淚,伴着心碎,她哭一陣寫一陣,有很多字她不會寫,要去查字典,好不容易一口氣寫下了長達八頁的一份遺書。字裏行間聲淚俱下,寫完之後,她似乎覺得心裏平靜了很多。這時已經是凌晨三點多鐘了。

不知道是因為她太過傷心?太過疲勞?還是老天爺有意在挽留她。不知不覺中她迷迷糊糊的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當她一覺醒來的時候天已大亮,她打了一個激靈,見那份遺書完好無損被她壓在頭下面,已被淚水打濕了。她小心的趕緊揣進懷裏,心想,糟了,可能已經來不及了,這時他真後悔沒有提前準備點什麼葯。看來想死也這麼難嗎?

家裏家外的人已經開始忙碌起來,嘈雜的聲音讓她的心很煩,她直覺得頭昏腦漲的就一頭栽倒在炕上了。神情恍惚中她覺得心突然被誰抓了一把似地很疼。不知為什麼她反倒又想起了父親。儘管她又恨又怨,可自從母親去世之後,父親畢竟是她唯一的牽挂,那種難以割捨的親情讓她一時感到剪不斷理還亂。在迷茫和矛盾的交織中她想在臨死之前再看一眼老父親。於是她從炕上爬起來搖搖晃晃的朝父親房間走去。

父親房間的門虛掩着,她輕輕一推,見老父斜靠在八仙桌旁的太師椅子上,一隻手托着腮,雙目微閉,眉頭緊鎖,顯得疲憊不堪又心事重重的樣子。長賢的心為之一震。“爹”她輕聲叫了一聲,聲音很小而又顫抖。爹聽到動靜,睜開眼一看是她,微微一笑說:“啊,是賢啊,這麼早起來了,坐吧。”還仍舊坐在那兒沒有動靜。但就是這瞬間的一瞥一笑,讓長賢的心象針扎似地難受,她明顯的感受到了那份難以抗拒的父愛,它很微妙很特別。她已方寸大亂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又是多半年不見,爹又老了很多,兩鬢的白髮又增添了不少,爹太累了。這也難怪,自從日本鬼子侵佔東三省,到處狼煙四起,民不聊生,爹的生意也越來越不好做了,一些店鋪日漸蕭條,已經瀕臨倒閉。再看看家裏的這個后老太太,整天遊手好閒,不務正業,她根本不懂得如何管理家業,只會大把的花錢。眼下這個家已是家道沒落,今非昔比。因此,老爺早已心力憔悴,回天無力了。他那還有什麼精力去關心自己的女兒呢?想到這裏,長賢似乎又同情起老爹來了,她的心在隱隱作痛。她不清楚自己該不該在這個時候再往老爹的心口上撒上一把鹽。她站在門口六神無主的胡思亂想着。

就在這時,有人到處在找她,“哎呀,原來你在這兒,快,我們還要為你上頭呢。”幾個人推推搡搡地把她架出了門外。

她身不由己的坐到鏡子前,表情木然的任由他們擺佈,一直折騰了大半天,這時聽到有人在外面喊“收拾好了沒有,良辰吉時已到,該上轎了。”有人為她蓋上了紅蓋頭,一路簇擁着扶着她上了一輛花轎。

她的心隨着花轎在崎嶇不平的小路上晃晃悠悠的顛簸着。過了很長時間,就聽吱嘎一聲響,花轎穩穩噹噹的停在了一處僻靜的農家小院前。屋子裏的人很快迎了出來,非常熱情。不知什麼時候院子裏,院子外來了很多人,有親戚有朋友,還有周圍的鄰居,也有些是來看熱鬧的。大家都聽說石木匠娶了位有錢人的新媳婦,都為他高興,前來祝福;也有的是出於好奇趕來看熱鬧。人多嘴雜人群里說什麼的都有,長賢也沒心情去理會他們。

這裏的規矩不多,不象有錢人家那麼多的禮節。長賢被禮貌而熱情的迎進房間,有人引領她坐在一鋪火炕上,和她同去的親屬也先後跟着上了炕坐了一圈。

中午的酒席剛剛擺完,娘家的客人還沒有離席的時候,石誠的弟媳便不合時宜的領着三個孩子走進了房間,要來“認親”。長賢在心裏一激靈。她想這樣的事好像應該是在晚上比較妥當吧,怎麼現在就來了?這叫她很是難為情。“過來,孩子,走近點,叫聲媽”。嬸嬸指點着三個孩子笑着說。孩子們拘謹而靦腆的叫了聲“媽”長賢的臉刷的一下漲的通紅,儘管她早有這個思想準備,可還是覺得很突然,因為她畢竟還是一個未出閨門的大姑娘家。一下子聽到有人叫“媽”心裏還真有點不知所措。可她很快鎮定下來。她究竟還是大家閨秀,有着良好的品行修養,很懂得自尊自重。她在心裏告誡自己要冷靜不能有失體統,自己所有的煩惱與眼下這一家人沒有任何的關聯,更何況是這幾個孩子。於是她只能將自己的煩心事深深的藏在心底,打起了精神,應聲回了聲“哎”。聲音不大,但能聽得見。她慢慢抬起頭向站在炕前的三個孩子望去,只見姐弟三個很不自然的怯生生的站在那裏,慌亂的眼神中透出一絲迷茫,都在下意識的瞅着自己的腳尖。嬸嬸走過來挨個做着介紹:“嫂子,我給你介紹一下,這個是老大,叫珍子,今年19歲了,這個小子叫德福剛滿九歲,那個最小的叫蘭子,只有六歲。”介紹完了之後,嬸嬸又嚴肅的對三個孩子吩咐道:“從今以後,你們都要聽你媽的話,不要惹她生氣,記住沒有!”孩子們聽話的點着頭。

長賢一句也沒聽清楚他們都說了些什麼,孩子們什麼時候離開的,她也全然不知,她的心象一團亂麻,亂糟糟的。

忙亂緊張的一天就這樣過去了,月亮爬上了樹梢。珍子懂事的領着弟弟妹妹早早地回裏屋睡覺去了,屋子裏鴉雀無聲。

石誠關好了那兩扇自己用棉槐條子編的小街門,又走到窗前放下一個用高梁秸串的窗帘子,然後走進屋來。“冷不冷?外面起風了。”他無話找話的問道。“不冷,炕挺熱乎的。”長賢禮貌的回了一句。石誠很不自然的笑了一下說:“這個家太寒磣了,真是難為你了,我還真有點過意不去。”長賢接下去說:“這不是挺好嗎,能遮風擋雨就行了唄。”

長賢開始收拾炕鋪被子。她見石誠那床被太舊了很硬的,便將它挪到一邊,往炕上抱來兩套新被褥。不管怎的她都不會忍心讓他蓋一床舊被子而自己卻蓋着新的,於心不忍。不過要讓自己從心裏去接受他,她還真的做不到。她一邊鋪着被褥一邊琢磨着計策。突然,她靈機一動,她要設置一個“障礙”,對他有所防備。於是她將兩套行李分別鋪在炕頭和炕稍兩個地方,中間留出一個距離,然後,把暖水壺、茶缸、肥皂盒、小鏡子、小梳子等等統統擺在中間,形成一道“隔離帶”,這樣一鋪炕便分成了兩半。聰明的石誠一看便明白了她的用意,未置可否,笑呵呵指着炕梢那邊說:“我睡這兒?”“不,你睡那邊。”長賢趕緊指着炕頭說著。“還是你睡炕頭吧,那兒熱乎些。”石誠爭辯道。“我不愛睡太熱的炕,那樣睡不着。”長賢毫不讓步。石誠沒有再說什麼,自覺地上炕脫了衣服躺下了。你也睡吧,都這麼晚了。

長賢吹滅了燈,合衣躺在炕上。她一點睡意也沒有,只感到頭昏腦漲,焦慮不安,有點象在做夢的感覺。

夜已經很深了,四周靜悄悄的,偶爾會聽到遠處幾聲狗叫。時值深秋,北方的天氣變化無常,白天還暖洋洋的天,晚上又起了風,感到有點冷。窗外風吹樹葉陣陣沙沙作響,時有夾雜着小石子打在窗戶上發出的噼里啪啦的聲音,讓人心裏一陣陣發緊。長賢無心去聽這些,她正在漫無邊際的胡思亂想。突然,她好像隱隱約約聽到幾聲吵鬧聲,時有時無。哪來的聲音?誰在爭吵?難道是自己聽錯了。長賢心裏在想。她側着耳朵屏住呼吸再仔細一聽,好像是從裏屋傳出來的,還伴有哭哭唧唧的聲音。怎麼回事?孩子們怎麼了?為什麼爭吵?她一下子從麻木中猛醒過來,心中充滿了疑惑。

也不知為什麼,只從白天和孩子們初次那短暫的一見,她的心就不自覺的留在了孩子的那裏,幾個孩子當時慌亂的表情、遊離的眼神,讓她心痛,她彷彿看到了自己當年的影子。這讓她對睡在裏屋的幾個孩子產生了一種莫名其妙的牽挂。她悄悄下炕,輕手輕腳的將房門推開一道縫,想看個究竟。由於天太黑,看不清楚,只感覺到黑暗中炕上有一團黑乎乎的東西在不停地蠕動着。她只好又回身點上了燈進前一看,眼前的情景讓她大吃一驚。只見三個孩子緊緊地摟在一起,蜷縮在一個象破棉絮似的被子裏不停地撕扯着,這邊蓋上了腿,那邊又露出了胳膊。再仔細一看,這哪裏象床被子,是三塊破被片用麻繩連在一起的,有的地方還露着棉花。天哪!這樣的被子怎麼過冬呢?她做夢也沒想到天底下還有這麼可憐的孩子!她輕輕推了珍子一把,俯下身來在她的耳邊問了聲:“孩子,你們就這一床被子?”珍子點了點頭:“嗯,都讓媽媽犯病的時候撕破了。”長賢的心再也無法平靜,一種女人的本能,一種與生俱來的善良,讓她無法袖手旁觀。她轉身出來放下油燈快步來到柜子前,那兒放着她所有的嫁妝,她共有四鋪四蓋,她和石誠每人用了一套,還剩兩套放在那裏。按常理,象她這種家庭的女孩出嫁時通常都是八鋪八蓋,各種衣物、金銀首飾等一應俱全,可是她什麼也沒有,她沒有母親沒有人為她打理,這僅有的四鋪四蓋還是幾個貧窮的哥哥嫂子好不容易才湊齊的,她非常珍惜。現在她顧不得這些了,她不能讓這些被放在這兒不動,而讓孩子們在她的眼皮底下凍得發抖卻還視而不見,無動於衷,她真的做不到。她抱起一套被褥,就來到孩子們的炕前,輕輕地蓋到了他們的身上。珍子一下子驚慌失措的爬了起來,抓住被子往媽媽的懷裏直推,着急的說:“媽,別,別,他們,我們,會弄髒的。”“不要緊,臟就臟吧,這被子以後就歸你們了。”媽媽解釋說。“這怎麼行呢,媽,不行,不行……”珍子急的瞪着眼睛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新媽媽把她按回被窩裏,態度堅決而溫柔的說:“怎麼不行了?快點聽話,天這麼冷會凍着的。”珍子看實在拗不過了,只好聽話的幫弟弟和妹妹蓋好了被子。幾個孩子很快安靜了下來,漸漸地進入夢鄉。

長賢重又躺到炕上,感覺心裏踏實了很多。這新婚第一夜,就這樣過去了。在接下來的日子裏,新媽媽和孩子們朝夕相處,關係非常融洽,孩子們從最初的陌生、緊張和恐懼,漸漸地變得開朗活潑,無拘無束,無話不談,他們對新媽媽都很尊重,願意和她聊天,願意和她一起幹活,大家互相關心,互相幫助,感情越來越深。珍子只比新媽媽小十歲,她們是母女又像是姐妹的年齡。而珍子只把自己當女兒,對新媽媽非常尊重,既孝順又聽話。平時她的話不多,總是默不作聲的干這干那,非常勤快。有些活,她總是搶在前頭就幹完了。有時候早上還起來幫媽媽做早飯。新媽媽對她說:“珍子,現在有媽媽在,你就不要再起早了,媽一個人就行了,可是她就是不聽,還是天天起早,直到後來媽媽要生氣了,才把她逼回去睡覺,以後才沒再起早。

福子很聰明,很老實,他雖然是個男孩子,卻從來不象有些小男孩那麼頑皮淘氣,小小年紀像個小大人似的,他正在上小學,放學回家也從不貪玩,就知道寫作業,他讀書很勤奮刻苦。新媽媽就欣賞他這種認真的精神。鼓動他把書讀好,將來要出人頭地。

天真活潑的蘭子,什麼還不懂,人世間的很多事情她並不明白,到了晚上總是跟哥哥姐姐爭搶新被子蓋,高興極了。對新媽媽一點也不拘束了。整天討好似的跟前跟後,轉來轉去的。姐姐怕她礙事,喊她叫她,她裝着沒聽見,理也不理。媽媽洗衣服時,她會勤快的幫着往盆里倒水,媽媽要拿草做飯,她又顛兒顛地跟着跑去也用胳膊夾上幾根玉米秸子跑到媽媽前面去。那個樣子真的好可愛。長賢非常喜歡她。幫她洗凈了頭髮,刮凈了頭上的虱子,又拿來剪子為她剪了一個漂亮的小板凳頭型,顯得更可愛了,把她美的對着鏡子一個勁的照。

因為了新媽媽,這個破碎的家一天一天變了樣,家裏家外乾淨了很多,一日三餐有了規律,大人孩子身上的衣服也利正多了。孩子們越來越喜歡這位新媽媽了。他們的臉上洋溢着快樂的笑容。這讓長賢深受感染,她似乎暫且忘掉了心中的那些不快,她很開心。面對眼前的一切,最高興的,當然是石誠,他看在眼裏喜在心上。

這段時間石誠的話不多,他很忙。為了這個家,他格外賣力,每天早出晚歸的非常辛苦。長賢每天天不亮就起來燒火做飯,為了不誤他的時間;傍晚回家,一桌熱氣騰騰的飯菜早已擺上桌子,石誠非常高興,也非常感激她,他覺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從前,那久違了的笑容又掛在了他的臉上。他彷彿一下子年青了很多。石誠是個粗中有細的人,不管自己多忙多辛苦,從未忘記對妻子的關照,每天噓寒問暖無微不至。長賢的胃口不好,腰腿老是疼,他四處打聽求醫問葯,尋找偏方,家裏的粗活重活從不讓她干。對此,長賢很是感動,也牢牢地記在心裏。

時間很快過去了一個多月,長賢的心情好了很多。這個家讓她感受到了溫暖,感受到了親人間的關愛。她也已經看出來石誠的確是個好人。熱而,她的心被傷的太深了,那道陰影一直伴隨着她,她只要一想到后老太太那咬牙切齒的狠話,就會不寒而慄。她根本不相信她會如此幸運,她寧願相信這只是一場夢幻。她早已心如止水,仍舊把自己封閉的很緊很緊。

每天晚上,她照舊不厭其煩的做着同樣的動作——搬東西,擺隔離帶。這似乎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當然這一切她做的十分“保密”,是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的秘密。就連同住在一起的三個孩子也從來沒有發現過,因為她都是等孩子們都睡下了之後才擺上的,第二天一大早,她最先起床,先把一切都收拾好,不留任何跡象,時間一長,兩個人似乎都習慣了這種“遊戲”,好像生活本就是這樣的。有的時候石誠在旁邊看着她一件一件的擺,挺費事的。還會主動過去“幫忙”把東西遞給她,雖然誰都沒有說話,卻是都配合默契,看那樣子,就像小孩“過家家”。

兩個人就在這種奇特的情感交織中相安無事,互諒互敬,各自自覺地堅守自己的領地,和平共處,井水不犯河水。到了白天,他們又裝着象沒事一樣,儼然一對正常夫妻面對周圍所有的人和事,生活中更是互相關心,相互牽挂,看不出一點異常。

不過此時的他們,輕鬆了許多,已經不再陌生,不再寂寞,象一對朋友開始無話不說,談笑風生。天南海北,家長理短什麼都聊。後來,他們也將自己的生活經歷講給對方聽,從而進一步加深了互相之間的了解。長賢波折起伏的人生,讓石誠十分震驚,他沒有想到事情原來是那般複雜,同時對長賢的遭遇也深表同情,他很心痛,他似乎從中看懂了她的心,也理解了她的苦衷。長賢也從石誠的講述中,知道了他的過去,了解了他原來的妻子的一些事情,也了解了他們曾經的家所發生的故事。她很感動也很同情,同時她也看到了他在困境之中的堅強,覺得他真的很不容易,也很了不起。

兩個人不同的人生經歷,同樣不幸的命運坎坷,把他們的心緊緊地連在了一起,他們互相憐憫,相互安慰。

太陽依舊每天東邊升起西邊落,日復一日。她每天擺放隔離帶的工程也在日復一日的重複着。其實兩個人心裏誰都清楚,-那條隔離帶只是一個聾耳擺設,起不到任何實質性的作用。然而,老實本分的石誠硬是“遵紀守法”從未越過雷池半步,僅此一點,足以讓長賢對他刮目相看。她十分感動,覺得石誠的確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是一個了不起的人。她開始重新梳理自己的心情,回過頭去她開始重新審視眼前這個男人,彷彿覺得他一下子變得高大起來了。他那麼善良那麼寬容,他的心胸象大海,他善解人意尊重他人,雖然他貌不出眾,但氣度非凡技藝超群。是一個值得她信任和依靠的好男人。想到這裏,只覺得一股熱流涌遍全身。她終於打開那扇塵封許久的門,一縷陽光透徹心扉,溶化了壓在她心口的“冰”。他們清除了那道障礙幸福的走到了一起,開始了嶄新的明天。

上面兩個故事,講的就是我的老爹老媽的故事,老爹叫石誠,老媽叫長賢。他們從相遇相知到相伴攜手走過一生,相互扶持,相敬如賓,從未吵過架,從未紅過臉,風風雨雨幾十年。

難怪老媽到晚年都老了的時候還跟我們開玩笑說:“你們現在的年青人講究先戀愛后結婚,我們那會兒叫先結婚後戀愛。我們都忍俊不止。她看了我們一眼接著說:“你們先別笑,我告訴你們一個“理”,作為一個“人”要把這顆“心”擺在正中間,天老爺在天上看着呢!就說那個后老太太吧,為了報復我處心積慮煞費心機,卻沒想到老天爺在暗中幫了我,反倒成全了我們一段佳話。這還真叫我不知道是應該“恨”她呢?還是應該感謝她呢?”。說的我們都哈哈大笑起來。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我和我的一家人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我和我的一家人
上一章下一章

第4章 天作之合——一. 老爹老媽的坎坷人生以及他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