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與有榮焉
卧房之內，李氏急得來回踱步。自從嫁到蒙府，她還從未見過蒙恬像今天這般暴怒。
“也不知犽兒又在外面闖了什麼禍……唉！但願良人下手輕一些，千萬別讓犽兒落下病根啊……”
用馬鞭打人，不死也要丟半條命。
只聽卧房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羋氏走了進來，皺眉道：“我聽說蒙犽今日擅闖秦王宮，還在大王面前說了些荒謬之言，怪不得會讓蒙將軍如此憤怒。”
“什麼？犽兒竟在大王面前亂言？”李氏花容失色，纖細的玉臂微微顫抖。
“你們家蒙犽未免太過頑劣了，居然做出這等傻事，讓蒙將軍教訓他一下也好。”羋氏沏了杯茶，捧着茶杯掀開帳簾坐在床邊，義正言辭道：“我們為人母的，當以教育兒女為己任，看看我們家李由，年僅二十二歲就風光無限，甚至有機會做公子扶蘇的陪讀。反觀蒙犽……今日之舉委實太過荒謬，若惹得大王不悅，前途盡毀不說，萬一遷怒到蒙府可就大事不妙了！”
“蒙犽只是個小兒，應當……不至於此吧？”
羋氏似乎也覺得這話說的有些嚴重了，不過見李氏后怕的樣子，又繼續勸道：“教育兒女，你應當多像我學習。想必你也知道，我們家李由曾經也是個紈絝的二世祖，可短短四年時間，我們家李由就有了脫胎換骨的質變。依我說啊，你對待蒙犽過於溺愛，便是再怎麼聰慧的孩子，任由你這般管教，怕都是要成長為只知吃喝嫖賭的廢物。”
話音入耳，李氏雖心生不悅之感，卻又對羋氏的說辭深以為然。蒙犽也是個極聰明的孩子，為何與李由的差距這般大呢？定是自己的教育出了問題。
“世人只知孟母三遷，卻不知我羋煷三勸李由啊，為了教導李由，我可謂是煞費苦心……李由不喜讀書，我便陪着他讀，書讀不完，我母子二人都不吃飯，於是李由便懂得刻苦了……”羋氏侃侃而談，又開始吹噓起她如何教育李由的事來：“後來李由隨他父親學會了飲酒，每日都要喝醉了才肯罷休，我便也陪着他飲酒，於是李由整整四年滴酒不沾。”
“想不到為了教育好李由，羋夫人竟這般努力。”李氏口中說著恭維的話，心中卻是有些煩躁起來。這幾個故事，她不知聽羋氏講了多少遍，耳朵都起了繭子。
“教育兒女需因人而異，我們家李由極為孝順，從不與我頂嘴，所以我便陪他同受體膚之苦。而對待蒙犽這種野蠻跋扈的孩子，就應當多用拳腳，每日揍他幾頓，看他還敢不敢逃課逛青樓！”羋氏神采奕奕，李由的成功顯然讓的她頗為驕傲：“依我看，蒙犽還不止野蠻跋扈這麼簡單，恐怕腦子也不太好使。我這麼說並非惡意，可跑到大王面前滿口胡言，何人能做出這等事來？除非他……”
話說到一半，羋氏止住了嘴。她本想說除非是個腦殘兼智障，可這種話未免過於難聽。
“我們家犽兒很聰明，他這麼做，肯定是有這麼做的道理。”李氏面露不悅之色，她承認蒙犽比之李由差了很多，卻也不肯讓旁人這樣詆毀自己的兒子。
“道理？有何道理？難道他在宣武殿上所說的胡話，還能得到大王的賞識不成？”羋氏對蒙犽頗為不屑，但見得李氏面露不悅，又解釋道：“忠言逆耳利於行，若是旁人，我還不肯這麼說呢。”
“唉……”李氏幽然長嘆，纖細的十指交叉在一起，卻是有種深深的無力之感。
李由風光無限，
不知惹得多少名門世家的姑娘春心蕩漾。反觀他們家蒙犽，欺男霸女無惡不作，即便有律法的制約，也敢憑着蒙恬獨子的身份橫行無忌，咸陽城內的狗見了都要繞着走。
今日這逆子又跑到宣武殿，在大王面前滿口胡言……
尋常人誰能做出這等事來？簡直滑天下之大稽。
難不成……蒙犽真的是個腦殘？
不出三日，蒙犽做的這些荒唐事就會傳遍咸陽，到那時，他本就臭名昭彰的名聲可就更臭了。
這可如何是好？
做出這等令人貽笑大方的頑劣行徑，且不說前途渺茫，日後怕是連個門當戶對的妻都尋不到。
卻在此時，卧房外傳來一陣爽朗的笑聲：“哈哈哈哈哈哈！夫人，今日是我錯怪了犽兒。犽兒在宣武殿之所言，竟令得大王頗為賞識，還特意讓太監送了王令嘉獎！你快去準備酒肉，大王今日要來蒙府和犽兒促膝長談！”
蒙犽在宣武殿之所言，竟令得大王頗為賞識？
大王還要來蒙府和蒙犽促膝長談？
羋氏此刻的表情極為精彩。
而李氏卻截然相反，激動問道：“良人此言當真？”
“千真萬確！”蒙恬握住李氏的玉手輕輕撫摸：“為夫常年在外征戰，對犽兒的學業確實不太上心，家中全靠你一人操勞，真是辛苦你了。呵呵呵呵……為夫本想讓犽兒做個武官，卻不曾料到夫人把他培養成了大將軍！”
“什麼？大將軍？”羋氏聞言大驚失色，蒙恬是個性格保守的人，其保守程度甚至到了迂腐的程度，絕不可能亂說話的。上一刻，蒙犽在她心目中還是個紈絝二世祖，不學無術。可是現在……蒙犽居然得到了大王的賞識？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世人只知孟母三遷，卻不知我李晴三勸蒙犽啊，為了教導蒙犽，我可謂是煞費苦心……”李氏用眼角餘光斜撇了羋氏一眼，笑容滿面。
往日與別人談及子女，羋氏總是第一個跳出來炫耀他們家李由如何如何，李氏只能閉口不言。如今，她終於也是有了向眾人炫耀的資本。
“恭喜蒙將軍！”羋氏勉強擠出笑容：“如今蒙犽得到了大王的賞識，也有了和我們家李由競爭公子扶蘇陪讀的資格。”
什麼叫也有了和李由競爭的資格？
話里話外，分明就是在說：蒙犽雖然優秀，可比起李由還是差了很多。
李氏剛欲開口，蒙恬卻搶先一步道：“呵呵呵呵，恐怕要讓羋夫人失望了……大王已然下令，讓蒙犽明日清晨去尚書房，與公子扶蘇一同讀書。”
話音落下，瞬間令得卧房內的氣氛尷尬起來。
“哈哈哈哈……那還……真是恭喜了……”羋氏掩嘴輕笑，可那笑容無論怎麼看，都是顯得頗為勉強：“突然想起家中還有些事要做，便不騷擾了，告辭。”
“呵呵呵呵……本將稍後還要接待大王，便不親自相送了，且慢走。”
目送羋氏遠去的背景，李氏大喜之餘還是疑惑問道：“良人，犽兒在大王面前說了些什麼？竟能讓大王如此賞識？”
“王翦將軍都未曾料到齊國會不戰而降，卻被犽兒給說中了。這還不止……犽兒甚至還預判出了王賁會如何滅齊，真真是不可思議！”蒙恬攔着李氏的蠻腰，輕撫鬍鬚笑道。
被蒙恬親昵的舉動搞得有些害羞，李氏扭捏道：“良人，你留在府上接待大王，奴家要出去一趟。”
“去何處？”
“當然是向那些貴夫人們吹噓一下我們的犽兒！能將犽兒教育得如此優秀，奴家可是與有榮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