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別忘了賭約
在嬴政自稱皇帝之前，是沒有‘聖旨’這種說法的，君王的旨意按其類別被分為‘命’、‘令’、‘政’。又因當今秦王名叫嬴政的緣故，要避諱君王的姓名，所以秦國不用‘政’。
‘令’一般用於斥責和嘉獎大臣，同時也有任命官員的作用。
“混賬逆子！宣武殿上滿口胡言，竟使得大王親自下令斥責！”蒙恬心中怒火更勝，捂着胸口斜靠在牆面，卻是氣急攻心。如今王令已到，他便顧不得教訓蒙犽了，狠狠的將馬鞭摔在地上，趔趄行出書房。
“王令？不會真是用來斥責我的吧？”透過縫隙看到蒙恬走出了書房，蒙犽緊繃的身體終於是緩緩鬆懈下來，皺眉疑惑道：“史書記載秦王對功臣極為寬厚，我只是未經受邀擅闖宣武殿而已，還不至於讓秦王專門寫下王令斥責吧？”
蒙犽只有十四五歲，尚未到及髻之年，堂堂秦國君主下令斥責這麼一個小輩，未免有些不切實際。
“不對啊……若秦王真的下令斥責我，傳出去，不顯得他心胸狹隘了嗎？”蒙犽搓了搓下巴，猜測着各種可能性：“莫非……是齊國的降書送到了？這倒是極有可能……”
即便是這種可能性頗大，蒙犽也不準備出去，這書櫃裏狹小黑暗的空間，卻是能給他帶來一種莫名的安全感。衝出去撿起地上的馬鞭，隨手丟進角落的瓷瓶里，在確定了不會被發現后，蒙犽又迅速縮進書櫃。
與此同時，蒙恬已經行出蒙府了。他一甩披風半跪於地，單手按膝道：“臣蒙恬領命。”
“蒙犽斷言齊國不戰而降，果然料中，現已得齊國王璽、輿圖，特賜佳釀十壇。孤今日要與蒙犽促膝長談，令蒙犽不得外出行走，以待孤至。”傳令太監的聲音像是女人，卻又略微粗礦了一些，總之聽上去會讓人感到肉麻。
“臣一定好生看管……”蒙恬仍舊沉浸在怒火之中，張口就要承認錯誤。可太監的話音落下，卻是讓得他愣在那裏，滿臉的不可置信。
什麼？
齊國真的不戰而降了？！
居然連王翦老將軍都判斷錯誤了嗎？
這王令不是用來斥責的，而是特意用來嘉獎的！
巨大的信息突然在蒙恬腦中炸開，讓他有種不可置信的感覺。
秦王要駕臨蒙府！還要和蒙犽那個逆子促膝長談！
“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嘴角微微上揚，蒙恬輕笑出聲，笑聲越來越大，從初始的輕笑轉變為狂笑：“哈哈哈哈哈哈！齊國真的不戰而降……我兒竟有此眼力！怪不得他敢擅闖宣武殿，原來是胸有成竹要進諫忠言！是本將錯了，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本將錯了！”
“呵呵……看來蒙將軍今日有大喜之事啊。”傳令太監不知道蒙恬為什麼如此激動，當下拍了拍蒙恬的肩膀諂媚笑道：“還請蒙將軍接過王令吧？下官需回宣武殿聽候差遣。”
“哈哈哈哈……失態，失態了……”經太監這一提醒，蒙恬終於是回過神來，激動的接過王令自語道：“幸虧王令及時送到，倘若今日誤傷了犽兒可如何是好？嘿嘿嘿嘿……哈哈哈哈哈……臭小子，倒是為父錯怪了你……”
“恭喜蒙將軍，下官還有公務在身，便先告退了。”太監恭敬的對蒙恬抱拳作揖，旋即退後一步，對着幾個小太監下令道：“你們幾個，快把大王賞賜的佳釀搬進去。”
“喏。”
“哈哈哈哈哈哈……本將就不送了，
且慢走！”蒙恬捧着王令愛不釋手，細細撫摸絹帛上那精緻的花紋，像是在撫摸絕世美女嬌嫩的肌膚一般，連頭都未曾抬一下：“好！好！好啊！犽兒雖在文學造詣上稍顯不足，卻也無傷大雅了，我蒙氏畢竟是武學世家！”
“下官告退。”太監再次恭敬的對着蒙恬行了一禮，這才帶着人離去。身為秦王的傳令太監，他的地位其實也是極高的，尋常官員見了都要笑臉相迎，奉上禮品好生款待。可是在蒙恬面前，這些太監卻是如同鵪鶉一般，滿臉的諂媚與討好，不敢做出半點怠慢之舉。
秦國共有上將軍三人，分別是王翦、蒙恬和王賁。只因蒙氏三代為將，在軍中威望過高，以至於功高震主，這才被嬴政略做打壓。但無論蒙氏再怎麼被打壓，也不是他們這些傳令太監有膽量得罪的。
“哈哈哈哈哈哈！來人，快來人！”蒙恬捧着王令狂笑道：“今日大王要駕臨蒙府，速去將客房整理乾淨！”
話音剛剛落下，趙銘便應聲而來，他裹着厚重的綿衣，便是連跑動都有些困難。
卻聽得砰的一聲脆響，青銅裙甲自趙銘的綿衣內掉落，重重的砸在青石地板上。他已做好了給蒙犽求情的準備，待的蒙犽被打出血時，他便撲在蒙犽身上，有四件綿衣和裙甲泄力，想來應當不至於受重傷。
“君上息怒啊！馬鞭是訓畜牲的，怎可拿來打人？君上可只有蒙犽公子這麼一個兒子，萬一被打成殘疾可如何是好？”
顯然，趙銘還不知發生了什麼。
“唉呀，是本將錯怪了犽兒！”蒙恬輕撫鬍鬚大笑道，心中頗感欣慰：“犽兒所言得到了大王賞識，大王今日要來蒙府與犽兒促膝長談，哈哈哈哈……你速去將客房整理乾淨，切不可懈怠。”
趙銘一臉懵逼：“諾……”
蒙恬注意到了地上的裙甲，疑惑問道：“趙銘，你拿着本將的裙甲做什麼？”
“呃……嘿嘿嘿嘿……這裙甲髒了，正要拿去清洗……”趙銘諂媚笑笑，不着痕迹的撿起了裙甲：“小人這便去整理客房。”
蒙恬顧不得理會趙銘，只覺得神清氣爽無比自豪，忍不住哼出歌來：“赳赳老秦復我河山，血不流乾死不休戰~”
嬴政曾多次駕臨蒙府，不過他所找尋的目標都是蒙恬，商議一些軍政之事。
而這一次，嬴政找尋的目標變成了蒙犽，連那被譽為文學天才的三川郡守李由，都是沒有過這種待遇。
“嘿嘿嘿嘿……昨日李斯還向本將吹噓他兒子如何聰慧，如今看來倒也不過如此嘛，依舊比我的犽兒稍遜一籌啊，哈哈哈哈哈！”蒙恬輕撫着鬍鬚自言自語，胸中的煩悶之感也是一掃而空，便是連腹部傷口傳來的疼痛都變輕了許多。
滅楚之戰中，蒙恬奉命率領十萬秦軍東出，與李信一同攻打郢都。結果李信慘敗於楚將項燕之手，若不是蒙恬的援軍及時趕到，李信麾下的十萬秦軍就會全軍覆沒。而蒙恬腹部的傷口，也正是在這場慘烈的戰爭中留下的。
蒙府頗為奢華，佔地足有九萬平方米，僅是從書房到府外，便是隔着大約千米距離。蒙犽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只能靜靜的躲在書櫃裏，內心忐忑不安。
“哈哈哈哈哈！犽兒，今日是為父錯怪你了！”爽朗的笑聲自門外傳來，只見蒙恬滿臉紅光，捧着王令反覆讀閱：“蒙犽斷言齊國不戰而降，果然料中！哈哈哈哈哈……滿朝文武分析局勢，竟不如我的犽兒！日後誰再敢說我兒頑劣跋扈，為父絕不饒他！”
“呼……想來是前線齊國投降的消息送來了。”蒙犽緊繃的神經終於鬆懈下來，推開櫃門笑道：“今日在宣武殿上，我那三勝三敗之言，父親覺得如何？”
“天才！天縱奇才！哈哈哈哈哈哈！”蒙恬直接撲了過來，抱着蒙犽在其額頭用力親吻：“今日險些錯怪了你，快去沐浴更衣，大王今日要與你促膝長談！”
“別忘了賭約啊。”蒙犽輕笑道：“趙高還欠我們一萬鎰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