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趙大人可有膽量？
別人阿諛諂媚，必然是為了討好奉承，難免有些言過其實。蒙犽卻不一樣，這小子年僅十四五歲且還是個臭名昭彰的二世祖，出了名的不學無術，莫說四書五經，便是連三皇五帝是誰都不知道，哪裏懂得什麼人情世故。
功過三皇徳高五帝……這樣華美的詞語不可能是蒙犽自己編造的。想及此處，嬴政望向蒙恬的目光更多了些許欣賞。
“我大秦有三勝，齊國卻有三敗。大王文治武功，齊王怯弱如鼠，此一勝。家父與王翦皆為當世猛將，齊國無可比擬，此二勝。秦軍征戰多年軍備嚴整，齊軍偏安一隅懈怠軍事，此三勝。”蒙犽遲滯片刻整理了一下措辭，朗聲道：“臣認為齊王建的才能不足大王十分之一，他所統治下的齊國也只是外強中乾而已，大王以虎狼之勢橫掃五國，我秦國有大王神威庇護，齊王建必然肝膽俱裂，怎敢與大王為敵？我料王賁將軍定會收買齊相后勝，勸說齊王投降。”
“非也。”嬴政對蒙犽的吹捧頗為受用，但在軍國大事面前依舊極為謹慎，當下端正了坐姿道：“齊國物產豐富，四十餘年未經戰亂可謂兵強馬壯，武器鎧甲也遠比我秦軍更強。孤若是齊王絕不可能拱手而降……若以二十萬大軍拖延秦軍主力，再命一偏將從側翼殺出往返五國故地，則五國餘孽必然乘勢而起。介時北方蠻夷見中原大亂南下劫掠，我大秦便成了眾矢之的被群起而攻之，大勢休矣。”
嬴政的分析可謂一針見血，如果齊國抱着拚死一戰的決心，這天下大勢還真不好說。東方五國畢竟根基深厚，被秦國滅亡僅數年時間，那些貴族餘孽們天天喊着復國，大秦稍有差池就是萬劫不復的下場。
所謂三勝三敗，雖然有一定的道理，可是憑此就敢斷言齊國不戰而降，未免有些不切實際了。
趙高一甩浮塵微仰起臉，用鼻孔看着蒙犽：“大王何必與一個乳臭未乾的小子講這些？蒙犽乃咸陽第一紈絝，臣記得半年前有個少年逛窯子不給錢，還把那鴛鴦樓的老鴇給打得半死，搶來一個青樓女子硬要和人家成婚。若非蒙恬將軍從中阻攔……蒙犽此時恐怕已為人父了。宣武殿乃我大秦軍事中樞，蒙犽不得大王邀請而擅闖此地，按大秦律法應處以鞭刑！”
蒙恬聞言怒視趙高，冷冽的雙眸中幾乎要噴出火來。他只有蒙犽這麼一個兒子，被鞭刑打成殘廢怎麼辦？可在這種場合他卻又無話可說，如果真要按照律法執行，蒙犽確實要被處以鞭刑。
嬴政眉頭微蹙，給趙高使了個眼神。
他這是想讓趙高給蒙犽一些教訓，黃口孺子，竟跑到宣武殿大放厥詞，確實應當加以責罰。
“哼……”趙高極為擅長揣摩人心，立刻就知道嬴政的意思，露出了邪魅的笑容，他和蒙恬結怨可不是一天兩天了。
趙高很想和蒙恬做個朋友，準確的說……趙高想和所有的文武百官都做朋友。可總有些自命清高的傢伙看不慣他，說他是個蠱惑秦王的閹貨。現在的蒙恬雖然是上將軍，卻沒有上將軍的實權，只配輔佐王翦。他趙高是什麼人啊？堂堂的中車府令、執掌傳國玉璽，連秦王寵幸妃子都要在一旁侍候，可以說是秦王最親近的人！
鴛鴦樓是咸陽最大的青樓，每個月都會給趙高送一筆不菲的賄賂，整個咸陽城，誰不知道鴛鴦樓是他趙高的地盤，蒙犽居然敢揍鴛鴦樓的老鴇，這不是打他趙高的臉嗎？
趙高正發愁該怎麼報復蒙犽呢，
這小子竟然自己撞了上來，他當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當下又開口對嬴政勸道：“我大秦起兵滅齊乃軍國大事，你蒙犽一個黃口孺子，有什麼資格在這裏高談闊論？齊國會不戰而降？荒謬……簡直荒天下之大謬！大王，為維護我大秦律法之威嚴，定要將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兒拖出去痛打一番！”
蒙恬狠狠的瞪了蒙犽一眼，那眼神好像在說：臭小子，回家看我不打死你！可口中說出的話卻截然相反，半跪在地上單手按膝：“蒙犽是臣唯一的兒子，念在臣祖孫三代為大秦征戰的份上，還望大王……從輕發落。”
齊國會不戰而降？扯淡！
什麼三勝三敗？根本就是個笑話。
在座的文武百官都在積極備戰，連王翦老將軍都說非傾全國之力五年不可。文武百官都是傻子，王翦老將軍也是傻子，就你蒙犽聰明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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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秦王宮東門外。
一名斥候策馬疾馳而來，腋下夾着木製的錦盒，握着韁繩的手中還有一卷竹簡。沉重的甲胄被汗水所浸潤，鮮紅色的披風在身後獵獵作響：“八百里加急！齊王建請降並獻出齊國王璽，王賁將軍已入齊境換防……快……快開城門！”
王宮守將名叫蒙毅，是蒙恬的弟弟、蒙犽的叔叔。聽得斥候叫喊他立刻登上城樓，舉起右臂向下揮動：“快開城門！”
兩顆巨大的木製齒輪咬合轉動，發出令人感到牙酸的聲音。沉重的弔橋緩緩下降，砰的一聲砸在護城河上。
斥候狼狽的翻身下馬，一個趔趄栽在地上。他身後的戰馬也是四蹄戰慄，棕色的毛髮上滿是汗水。
“齊王建請降並獻出齊國王璽，王賁將軍已入齊境換防……錦盒裏是王璽……這……這竹簡是……請降書和齊國輿圖。”星夜奔襲從齊國邊境趕到咸陽，中途更換了十餘匹戰馬，斥候終於是完成了任務，剛剛進城就兩眼一黑昏死過去：“快……送去王宮，交……交給大……王。”
王宮守將蒙毅不敢怠慢，伸出兩根手指探了一下斥候的鼻息，感受到指尖傳來的溫熱后終於鬆了口氣，抱着錦盒站起身來下令道：“扶他進去休息，脫了甲胄多喂些參湯。”
“喏！”
“齊國居然不戰而降了……真是不可思議。”蒙毅輕輕撫摸木製錦盒，拾起地上的竹簡大踏步去往宣武殿：“事關重大，要儘快稟報大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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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武殿內。
趙高還在那裏陰陽怪氣：“你蒙氏雖說對我大秦有功，可蒙犽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想必在座的眾位大臣都有所耳聞。若蒙犽不是你蒙氏獨子，早該被處以車裂極刑了！欺負幾個賤民倒還好，今日竟敢來到這宣武殿內滿口胡言！若放任不管，日後豈不是要無法無天了？呵呵呵呵……齊國會不戰而降……呵哈哈哈哈哈！黃口孺子，可曾聽聞過困獸之猶斗一詞嗎？我秦國雖有大王這樣的聖主名君，可那齊國卻也是兵強馬壯，怎麼可能會甘心不戰而自取滅亡呢？”
“齊國必會不戰而降！”蒙犽笑吟吟看着趙高，眼神中透着貓戲老鼠般的戲謔：“趙高老狗，我們打個賭如何？”
“老狗？難道你蒙氏就是這般教育小輩的嗎？”趙高的麵皮抖了抖，怒道：“打賭便打賭，若是誰賭輸了，賠給對方一千鎰金如何？”
趙高還真是貪婪啊，張口就要賭一千鎰金！
這可是一千鎰金啊！相當於蒙恬這個上將軍整整四年的俸祿。
“逆子住口！”蒙恬也是被這個數字給驚到了，他的俸祿雖然很高，卻需要養很多侍從門客，再加上為人清廉不肯貪污，家裏其實也沒什麼錢的。賠出去一千鎰金，他蒙家怕是要忍飢挨餓兩年了。
“一千鎰金太少，太少。”蒙犽無視蒙恬，搓了搓下巴笑道：“要賭就賭大些……一萬鎰金！不知趙大人可有膽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