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章·其四：翼與塵
衣角掠過雲層，梅浪筆直地向高空飛去。他的背後有薄薄的近乎透明的羽翼，因為過於輕薄以至於看上去幾乎不存在。這是屬於他原本軀體的翅膀，因為不知名的原因無法完整地顯現出來，因此只能呈現出這樣的狀態。
雲海一如既往地平靜，只有黑與白的邊界不斷交換，在所有人的眼前悄悄孕育着雨點和風暴。他極目遠眺着，像是要看清地平線盡頭的面貌。
“到了這裏，就是終點了啊。”
他淡淡一笑，笑聲中帶着無奈。菲克以結界覆蓋整個江海，其結果是江海市就這樣被強行從地球上隔離開，連廣闊的天空也都成為了囚籠。
若是原先的他，本不用受困於囚籠之中。
梅浪只能重新看向腳下的城市，被巨大的半球包圍的獨立的都市，此刻也顯得如此渺小。
而且死氣沉沉。
他不禁回想起了菲克對他說的話，始終面帶微笑的男人向他允諾，幫他找到自己的creator——通過那無法理解的方式。
梅菲斯特二世。
星際循環都市洛克蘭。
規則的世界。
以及菲克一直都在暗示的兩個字：“回歸”。
“所以說我才討厭謎語人啊。”梅浪扶額。
（算了，回去吧。）
他朝地平線投去無意的一瞥，只輕輕一哼，隨後收起了自己的翅膀，放任自己自由下落。
沒有了喧鬧，沒有了紛爭，不再需要在意雨點與風暴，耳畔只有撕裂的氣爆，眼前只剩蔚藍的天空。意識可以陷得很深，埋在雲層里，直到不為人所知。
如果可以的話。
真想就這樣一直墜落下去啊。
只是不知自己那位不知名的creator，是否也見過這樣的景象。
又是在怎樣的情境下，誕生了最初的“自己”？
男子精神一震，因為來自八分的風帶來了遠方的訊息，而風中有與他相似的氣息。
是什麼人會擁有與他近似的氣息呢？其他的creation或者說……要尋找的人？
他不知道。
他在半空中轉過了身。
他再次睜開了那一雙眼。
高天上有雲層遮蔽，但它們無法阻擋梅浪的視線。比刀劍更加鋒銳的目光掃視過下方江海市的大地，最後看到了在街上行走的身影。
“呵。”
男人笑了笑，振翅破開層雲，在空中拉出無色的軌跡。
…………
“你說大人安排我們在這裏，究竟是什麼用意？”
高樓天台，三號盤腿而坐，身邊插着他那一人高的厚重巨劍。他不知有意還是無意地問，倒是像在擔心着什麼東西。
“如果主教大人的心思這麼容易就能被我們揣摩出來，那祂就不是主教大人了。”二號站在比三號還要高的平台上答話，雙手抱胸態度冷淡。菲克手下五位教廷執獵者，二三這兩位是出了名的關係不和，這次菲克又將他們二人外派執行任務，二號雖沒有言說，內心卻已是煩躁難忍。
不過，如果這就是菲克想要的效果，那麼他不會有意見。
至少表面上會沒有。
“總之做好本職工作，你我都身為教廷執獵者，執獵者不需要有太多的疑問。”二號補充道。
三號忽然抬了抬手：“等一下，有人來了。”
二號眼神一轉：在這個時候？
他凝眸低垂，俯視着下方走出的男子，亮出鑿一般的目光。
“他的身上沒有攜帶幻想的氣息，”二號的語氣不禁染上了疑惑，“一個普通人？”
“如果是普通人的話出現在這裏也太奇怪了。”三號緩緩起身，右手已經搭在了他的巨劍上，“保險起見，還是別留下活口……”
“喂喂，就這樣隨意傷害人不太好吧？”但卻有一個聲音突兀地響起，“菲克知道你們這樣危險的想法么？”
“什麼人？！”兩人內心同時一凜，只因為他們完全沒有察覺到聲音主人的到來！
三號猛地掄起巨劍擺出攻擊態勢，殺氣溢出直指來者，二號的手中也有刀鋒亮起，雖然他對三號沒有什麼好感，此刻依然隱隱有了配合之勢。
“自己人……應該。”來者大概沒想到自己的出現會給這倆造成如此巨大的反應，只能笑了笑，將兩人的武器按了回去。
不可抗拒的力量注入，二號三號同時悶哼一聲，意識到了眼前這人在力量上也已經超出了他們的境界。
“梅浪？”二號認出了男子的模樣，“你怎麼在這裏？”
“你們家老大隻是提出了合作，至於其他的什麼，那是我的自由。”梅浪面色溫和，“比起這個，我有些問題想和下面那個男的談談，你們應該不介意吧？”
最後的一句話陡然變了個味道。二號勉力壓下內心的情緒：“……哼，當然。”
“那就好。”梅浪在樓邊一躍而下。
這樣的出場方式實在是有些不同尋常，下方的男人皺了皺眉：“咦？”
“你看上去不是很驚訝呢。”梅浪拍打着身上的灰塵，“果然是知情者吧？”
“在我走出家門的時候，我就已經決定不偽裝了，無知了七年，人也是會累的啊。”男人倒是十分地坦然，“所以，你找我有事么，不知名的creation？”
“既然你明白現狀那麼我就直接問了，”梅浪看向男子：“對於‘梅浪’這個名字，你知道多少？”
“名字？”男人挑眉，“貌似是有在哪裏看到過，印象里是與西北風有關……這個名字怎麼了么？”
“那是這次的某位creation，而我在找他的creator。”梅浪完美地演示了何為事不關己，他面不改色，彷彿只是在講述一件與他毫無關係的事，“我們之間有些情況。”
男人若有所思，也不知是否理解的梅浪所謂的“情況”：“年輕人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談的？可別動不動打架啊。”
梅浪笑了笑：“說起打架，你作為creator，居然不把creation帶在自己身邊么？如果遇到了找麻煩的人，有沒有creation幫忙區別會很大吧。”
“是前creator。”男人糾正道，“已經是個老東西了啊。”
梅浪抬頭：“但這邊貌似有人想要讓你留在這裏呢。”
像是在回應這句話一般。
有頎長的身影一躍而起。
男人瞳孔一縮，寒意從他的後背爬上心口。突如其來的殺意鎖定了他，銀月的刀鋒已經出鞘！
“結束了——”三號單手持刀，刀尖光芒大熾。他已經等待了許久，一把好刀若是久藏鞘內，那麼它的下一次問世必將萬分的驚艷！
這一刀的速度極快，快到男人的眼裏只餘下了一片刺目的白光，快到他甚至還沒完成思考的過程，刀光已經到了他的眼前！
避無可避，讓人毫不懷疑這一刀倘若砍中了目標，會是怎樣一副慘烈的景象。
“住手！”可是遠方有聲音傳來。
二號忽然發覺有一道蒼白的劍氣直直地迎向了自己的頭部，那是無色到近乎清冷的劍，在揮出的剎那已經染上了雪一般的白芒。
如果他不收回刀的話，先裂開的將會是自己的腦袋。他揮刀的速度已然臻於頂峰，但對方的劍……
“神域武藝？”二號驚呼。
唯有那一級別的劍術，是他尚且無法企及的存在。二號扭轉視線，看到了揮劍少女冷漠的面孔。
她的身上分明沒有屬於神的氣息，甚至算不上是一位creation。
“阿介！”龍靈一把扯住男人的肩向後扯，手中長劍發力，藉著劍勢迅猛地退去，人已在十米之外。
三號的攻擊終於也到了，曾經撕開哈洛萊因領域的巨劍重現天空，下一秒就將以磅礴的劍勢碾碎它的所有敵人。
巨大的轟擊聲響徹，有人飛出了煙塵，步伐形似幻影。
“打空了，你們。”梅浪懶洋洋地開口。
“追！”二號瞪了梅浪一眼，與三號一同追趕向龍靈消失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