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
距離高考僅剩下二十天的時候,周凡渡的右臂骨折了。時間點就在他打完謝斯言之後。
沈念星猜測,周凡渡八成是在打謝斯言的過程中不小心把自己的手給撅骨折了。周凡渡還曾明確表示過自己的理想大學是東輔大學的物理學專業。為了實現理想,他甚至拒絕了其他大學的保送名額。結果卻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麼都沒得到。
但是沈念星卻一點也不為他感到惋惜,只覺得他活該,這就叫現世報!
可即便如此,沈念星還是咽不下這口氣,並且還越想越氣,越想越不甘心,甚至有些羞恥,總覺自己輸給了周凡渡。
爭強好勝的性格不允許她坐以待斃。
她必須碾壓周凡渡!
沈念星看了眼時間,現在距離比賽正式開始還有七八分鐘,當即作出了一個決定,同時對宋周語說:“我不看了,我要走了。”
宋周語:“啊?”
沈念星:“我剛才是不是說過,我很虛榮,很膚淺。”
宋周語:“是。”
沈念星:“現在就讓你看看我有多膚淺。”
宋周語:“……”
不等宋周語開口,沈念星便擠進了身前的層層疊疊的人群中,艱難地、頭也不回地朝着前方穿梭、移動。
她和宋周語原本站在西北角,距離籃球場西門最近,但是,她偏不要從西門走,偏要從東門走,偏要大殺四方。
擠出人群后,她簡單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髮型,然後,昂首挺胸地走上了人群中央的空曠場地中。從西北角起步,順着對角線的方向,朝着東北角走去。
雖然比賽尚未開始,但是大家心裏都清楚中間的這片籃球場就是決賽場,所以即便是無人阻攔,卻沒人會跑進球場中瞎轉悠。於是乎,這片四四方方的球場便成為了整個場地內的唯一一片沒有人的凈土。所有人都自覺地圍繞着邊界線而站,將中央的“舞台”空了出來。
沈念星在眾目睽睽之下,大大方方地走上了“舞台”,熾熱的陽光將她穿在身上的那條紅裙照耀的如同玫瑰般閃耀奪目,更明晃晃地照耀出了她凹凸有致的修長身材。
走起路時,她慵懶烏黑的長發伴隨着腰肢的擺動而擺動。
凡是美女,走路時的腰肢都是會扭動的,並且是自然地、優雅地扭動,是風情萬種,是美而不俗,是性感尤物,是骨子裏的大方與自信,而不是低俗的扭腰和扭屁股。沈念星從十五歲開始,就知道了該怎麼走路才能讓把自己的身材優勢展現的淋漓盡致。她有着優秀的腰臀比,所以,不需要特意的甩手扭腰,只需要把脊背挺直一些,走路時步伐邁的自信一些,表情高冷一些,就能夠媚若韌柳,就能夠風情萬種,就能夠大殺四方。
她只在球場上走了短短几步路,周圍烏泱泱的人群就逐漸安靜了下來。
高挑性感的身材和濃顏系的明艷長相,輕而易舉地就能夠吸引大眾的注意力,仿若烈焰玫瑰一般灼灼盛開着。
沈念星要的就是這種效果,簡直不能夠再心滿意足。
美女嘛,就應該被人仰慕、被人欣賞。
角落中的宋周語都看呆了,瞠目結舌地在心中感慨:真的好膚淺、好虛榮、好社牛!
周凡渡原本正在抵着手掌轉球。沈念星走出來的那一刻,他下意識地停止了手中的動作,將籃球死死地抵在了自己右手的手掌心裏,左手摁在球上,手背根根骨節泛白,甚至暴起了青筋。
身邊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她的身上打轉,尤其是男生們。
那些男生的心裏面正在想什麼周凡渡再清楚不過。
有種被抄了家的感覺。原本藏得好好的寶貝,突然就被曝光了,明晃晃地被擺在了枱面上,所有人都他媽的知道這是一件稀世珍寶了。不搶才怪。
周凡渡氣急敗壞,卻又無可奈何,下意識地咬緊了后槽牙,臉色鐵青地盯着沈念星。
然而沈念星卻沒看他一眼,頭也不回地扭着小腰朝着球場的東門走了過去,裙擺搖曳,步步生風,整一個人就是個大寫的趾高氣昂。
周凡渡的牙根都快咬碎了。
他心裏清楚,這傢伙就是故意的。故意挑釁他、刺激他。
她就像是一條狡猾的狐狸,身形輕盈,尾巴蓬鬆,看似靈巧無害,實則利爪森森,總是能夠在不知不覺間撓他一下,讓他防不勝防。
在沈念星即將走到東門的時候,人群中不知是哪個膽子大的男生突然衝著她的背影大喊了一聲:“美女,單身么?”
沈念星大大方方地回了句:“單身。”
周凡渡:“……”
單個屁單,老子還沒死呢!
他氣惱不已,卻又無處發泄,用力地將手中的籃球砸在了地上。
許願從沈念星的身上收回了目光,又看了周凡渡一眼,抿了抿唇,垂下了眼眸,最終什麼都沒說。
沈念星才剛一走出籃球場,就看到了外語學院的籃球隊。
外院的球衣顏色與信工學院的截然相反,是黑色的。走在隊伍最前方的也是兩位教練。在他們身後跟着十幾位身形挺拔高大的身穿球衣的男生。
為首的那位男生膚色白凈,五官俊雅,高挺的鼻樑上架着一副金絲眼鏡,看起來文質彬彬,帶着一股雅緻、謙遜的書卷氣。但他的身型卻並不文弱,筆直修長,線條緊實,仿若一棵俊朗的白楊樹。
這位戴着眼鏡的男生,就是謝斯言。
對視的那一刻,沈念星的腳步猛然一頓。謝斯言的腳步也頓了一下,神色也跟着一怔。
有些尷尬,有些難堪,還有些羞惱……就這麼一個瞬間,沈念星就後悔了,還不如踏踏實實地和宋周語一起在小角落縮着呢,最起碼可以確保不會像現在一樣不知所措。
如果不是因為周凡渡的話,她和謝斯言在高考後應該會有進一步的發展。
但又是因為周凡渡,才讓她看清了謝斯言並不適合她。
她痛恨賀予城的假深情,痛恨他將自己的那份愛而不得施加在自己母親的身上,所以她想要找一個真正的、一心一意對她好的人。她希望對方勇敢、堅毅,希望他萬事無懼。
但謝斯言顯然不是這種人。
他畏懼周凡渡,所以他退卻了。他不夠勇敢。他還沒有周凡渡那個混球有種。
意難平的不是感情,而是她心裏的那份委屈和不甘心。
她到現在都想不明白,周凡渡當初為什麼要打謝斯言?
他真的很混蛋……
沈念星咬了咬牙,面無表情地收回了目光,不再看謝斯言,闊步離去。
回到寢室后,她把要用的書本裝進了托特包里,然後就挎着包出門了,去了自實室比較多的1號圖書館,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手機關靜音,還戴上了防噪音耳機,開始上自習。
學了差不多一個小時左右,她才拿起手機看了一眼,發現姥姥在群裏面給她發了條消息。
這個群裏面總共就三個人:姥姥、姥爺、她。
姥姥問她這周回家不回?
沈念星想了想,打字回復:【看情況吧。要是沒事就周六早上回,有事就下周回。】
沒過多久,姥爺的消息就回了過來:【回來吧,你舅送來了一頭羊,給你烤羊肉串吃。】
沈念星在留校上自習和烤羊肉串之間權衡片刻,選擇了後者:【那行。】
隨後,姥爺發來了一條語音:“今天早上周凡渡他媽送來了兩顆貓山王榴槤。前幾天才剛送了一筐荔枝,今兒又送榴槤,弄得我和你姥還怪不好意思的,就把那頭羊給他們送去了一半。”
沈念星戴着耳機,盯着屏幕看了一會兒,也不知道該回什麼好了,思來想去,打了一句話:【哦。禮尚往來。】
姥爺又發了條語音:“哎,天天獻殷勤,常常弄的我這個老頭子不知所措。”
姥姥的消息突然彈了出來:“吃榴槤的時候也沒見你不知所措,吃得比誰都香。”
沈念星真的很不想笑,但是,真的好好笑。在自習室裏面又不能笑的太大聲,只好咬着嘴暗搓搓地笑,笑夠了之後,她回了句:【榴槤給我留幾塊。我繼續上自習了,晚上回寢室給你們打電話。】
點擊完發送,她就將手機重新扣在了桌子上,繼續上自習。
圖書館晚上十點閉館,寢室樓十點半鎖門、熄燈,想要通宵學習的學生只能轉戰文科樓的24小時自習室。
到了九點半左右,圖書館內的學生陸陸續續地開始減少。和沈念星坐在同一張大桌子上學習的同學們接二連三地開始收拾起了書包,逐漸離去。沈念星感受到了四周的空曠,卻一直沒從習題集上把頭抬起來。
突然間,她察覺到對面的空位上好像又來了新的同學。
這都幾點了,才來?
她好奇地抬頭看了一眼。
周凡渡坐在她的對面,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外面套着一件淺灰色的運動外套,雙手插兜,後背抵在了座椅靠背上,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地看着她。
他像是剛剛洗過澡,濃密的短髮還處於半濕半乾的狀態。
沈念星冷冷地把頭垂了下去,不再看他也不理他,就當是沒他這個人一樣,心無旁騖地繼續學習。周凡渡也沒開口,沉悶地坐在她的對面。
九點五十,圖書館的老師走進了自習室,開始驅趕剩餘沒走的學生。
沈念星這才開始收拾東西。從凳子上站起來后,她把書本和文具一股腦的全塞進了包里,然後提着包就走,看都沒看周凡渡一眼,高傲得很。
周凡渡輕嘆口氣,也從凳子上站了起來,卻沒去追沈念星,而是特意與她隔開了一段距離,悶悶地跟在她的身後。
回寢室的這一路上,沈念星都沒回頭。她知道周凡渡一直跟在她身後,卻假裝不知道,把他當空氣。
即將走到2號圖書館的時候,她的步伐開始變得遲疑——
2號圖書館剛好建在寢室區北邊,也就是說,現在擺在她面前的有兩條路:繞過2號圖書館或者是從2號圖書館下面的停車場傳過去。
繞路的話,着實是有點兒遠了;不繞路的話,又不太安全,因為地下停車場晚上沒有燈,特別黑,她害怕,怕有鬼。而且現在已經十點多了,校園裏空空蕩蕩的,沒幾個學生大半夜的在外面閑逛,只有路燈佇立着。
沈念星想繞路,但是繞路耽誤時間,因為她才想起來剛剛答應了姥姥姥爺晚上給他們打電話,太晚的話會耽誤姥姥姥爺睡覺。但是獨自一人穿越停車場的話……等等,她不是獨自一個人,身後還在跟着一個混蛋呢。
穿!
不怕了!
就穿着走!
信女一生行善積德,從來沒幹過虧心事兒,鬼肯定不會來纏我——新時代的迷信大學生沈念星如是想到。
做出決定后,她直接朝着地下停車場的入口走了過去。周凡渡都懵了:就你那小膽,放着大路不走,偏要走黑黢黢的地下小路?這不是給自己找刺激呢么?
他又是無奈又是想笑,一邊搖頭一邊嘆氣,跟在沈念星身後朝着地下停車場的入口走了進去。
其實才剛剛走完入口前的下坡路,還沒走進停車場裏面呢,沈念星就有點兒後悔了,因為裏面實在是太黑了,還透露着一股陰森森的涼氣,像是電視裏面演的那種主墓道盡頭的主墓室。
一瞬間,她的腦子裏面冒出了無數篇恐怖的鬼故事,比如,一個小男孩經常會獨自一人去樓下的地下停車場裏玩皮球,還和爸爸媽媽說停車場裏面有一個叫鬧鬧的小哥哥,每天都會在那裏等他,陪着他玩。然而整棟樓裏面都沒有一個叫做鬧鬧的小男孩。後來男孩的父母一打聽才知道,在他們一家三口還沒搬過來的時候,有個叫鬧鬧的小男孩在這個停車場裏面被撞死了……
還有,會不會等她進去之後,遇到一個女生,拍一下她的肩膀,問她能不能一起走?她答應了。結果等她們一起走出去之後,女生卻消失了,而她的肩膀上卻留下了一個血淋淋的手印。她也不再是她了,軀體內的靈魂變成了那個女生,而她的靈魂則永遠的被困在了陰暗的停車場裏……
救命!
沈念星想立即、馬上,原路返回,但是,周凡渡還在後面呢,她要是打了退堂鼓,肯定該被周凡渡嘲笑了。
她才不要被嘲笑。
她爭強好勝,死要面子。
那就只能活受罪了。
沈念星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硬着頭皮走進了停車場,腿都被嚇軟了,步伐輕飄飄的,走起路來都沒聲音了,比鬼還像鬼。甚至都已經害怕到忘記打手電。
然而她剛走進去不到三米遠,嘴巴突然被人從身後捂住了,身體也被身後那人用手臂勒住了。下一秒,那人就迅速將她拖行到了不遠處的一根大柱子後方。
沈念星驚恐萬分,剛要掙扎,這時,身後那人突然開口:“是我。”
是周凡渡的聲音,特意壓低嗓音說得,聲音低到僅有他們兩個能夠聽到。
沈念星先長舒了一口氣,繼而怒火中燒,在心中暗罵:你他媽的想對我做什麼?想趁着暗中無人的時候對我行不軌之事么?別以為我會順從你,呸!老娘只會打死你!
周凡渡似乎能猜到她在想什麼,無奈地低聲說了句:“別胡思亂想。”又說,“裏面有人,別出聲,我鬆開你。”
沈念星一愣:裏面有人?
周凡渡鬆開了她,沈念星立即轉身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盡顯疑惑。
周凡渡朝着停車場深處努了努下巴。
沈念星用柱子擋住自己的身體,探着頭,小心地朝着那裏看了一眼,驚呆了——
有兩個男的,正在偷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