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聽

偷聽

靜默,屋子裏是死一般的靜默。

張濤控制不住,一把掀起張闊的衣領,臉上帶着明顯的憤怒,“張闊,你老實告訴我,你和明雪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張闊任由張濤揪住自己的衣領,不掙扎,不反抗,也不吭聲。

張濤急了,他收緊手上的力道,幾乎要將張闊的頸脖勒出紅印,張闊呼吸開始不順暢,卻始終緊咬牙關,似乎不準備開口。

張濤死死盯住張闊的臉,瞧見張闊一副任由處置的態度,突然鬆了手,大口喘了幾聲,語氣里儘是憤憤不平:“張闊,我今天過來是因為還把你當朋友。”

“你性子悶,和大家都走得不近,但咱們都是老張家的人,我自認咱們之間還有點情分。更何況你昨天才替我開口調車間,我欠你一份人情。”

“我就實話跟你說了吧,這事傳出來,大家都認為你和明雪早就勾搭在一起了,相當於給歸希文頭上戴綠帽子,你知道歸希文是什麼性格吧?你覺得他會這麼算了嗎?”

“張闊,你要是等他出手,我就不知道你要去醫院躺多久。我過來是想先了解情況,你把實情告訴我,你要是和明雪之前沒勾搭,我還能在歸希文面前勸住他。”

張濤這番話軟硬兼施。

歸希文是個什麼樣的性格大院裏的人都清楚,何況人家父親是副廠長,要真惹了事,若不是天大的麻煩,總能有辦法解決。

張闊不知道是出於對張濤這番用心的感動,還是出於對歸希文的顧慮,他沉默片刻,出聲:“我和明雪,之前並沒有多少交集。”

張濤聽聞,沉默了。

這的確符合他的猜想,他之前天天在大院裏瞎晃蕩,也沒瞧見張闊和明雪有過什麼往來。

“那你怎麼突然要和明雪結婚?”

這是張濤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的地方,明明看上去沒有交集而且一點也不般配的兩個人,怎麼突然就搞到一起?真是令人摸不着頭腦。

張闊沉默半晌,淡淡道:“其實,這婚事是明家提的。”

張濤一愣,驚訝得眼珠快要掉落到地上,“你說這是明家提的?是明雪她主動要嫁給你?”

“嗯。”張闊點頭。

張濤這下幾乎要找不回自己的聲音,他瞪着眼睛消化這個事情,消化半天還是消化不了,“張闊,你別跟我說,婚期定在下個月也是明家做的決定。”

“你猜對了。”張闊平靜道。

張濤用力抹了一把臉,伸手薅住頭頂的短毛,又在臉上拍了幾拍,彷彿覺得自己是在做夢,要把自己打醒。

可他就處在現實中,臉上還殘留着自己手上的力道,微微作疼。

張濤一屁股癱坐在椅子上,只覺得這個世界有夠魔幻。

他平復下來,眨巴幾下眼,望向張闊,問道:“那你為什麼答應?”

張闊這次沒有猶豫,他的反駁幾乎是脫口而出:“我為什麼不答應?”

張濤被問得一噎。

眼光流轉半天,隨後瞭然一笑,“也是,你沒什麼理由不答應,明雪長得漂亮,身材高挑,家室也好,幾乎挑不出什麼毛病,咱們大院裏的小夥子不知道多少人覬覦她呢,可惜啊,以前人家明雪眼裏只放得下歸希文,大傢伙都沒什麼希望。”

“明雪這樣的姑娘,想嫁給誰都不成問題吧。她要開了金口,咱們大院裏的確沒有幾個小夥子能夠拒絕。”

張濤說完,湊近張闊,帶着探究的笑意問道:“張闊,你以前也是喜歡明雪的吧?”

張闊右手緊揣在口袋裏,口袋裏放着顧櫻送給他的中國結,他把中國結放在掌心裏攥緊,面上不動聲色,一派淡然。

屋子裏沒有回答的聲音,顧櫻也不想聽回答了。

她一張臉上看不清表情,只有發白的嘴唇和倉促的步伐透出一些情緒。

顧櫻走了幾步,摸到口袋裏裝着的水果糖,那是她來時特意繞路從供銷社裏買過來的,原本是打算作為恭喜張闊的禮物。

她回過頭去看了看張闊家門口的那張深沉的紅漆大木門,眼神逐漸變得深沉。

思索半刻,她身子一轉,又返了回去。

張濤從張闊屋子裏出來,點了一支煙,長嘆幾口氣,單手揣兜,步履匆忙地走向大院東面的空曠地。

沒走幾步,他迎面碰見一個意想不到的人,顧櫻。

若是平時碰見,張濤高低也得和顧櫻開玩笑調侃幾句,可現在張濤沒這個心思,他還得去給歸希文做思想工作。

他不出聲,倒是顧櫻先開口叫住他:“張濤。”

張濤有幾分意外,回過頭看着顧櫻小小的身影,猛吸幾口之後,張濤將煙蒂在腳底踩滅,昂起頭問:“什麼事?”

“歸希文現在心情很不好吧?”

張濤從顧櫻口中聽到歸希文的名字,心底里冒出一股奇妙的感覺,這種感覺與他剛聽到明雪和張闊要結婚時的感覺一模一樣。

張濤莫名打了個寒顫,心情變得有些躁,語氣染上幾分不耐:“你明明和歸希文不熟悉,你問這個做什麼?”

顧櫻從口袋裏掏出一袋水果糖,遞給張濤:“他心情不好,我還是不去打擾他了,麻煩你把這袋糖轉交給他,謝謝他上次給的糖票。”

原來顧櫻是為了這事要感謝歸希文,不是別的其他什麼事情,張濤心裏一松,後知後覺發現自己心裏竟然有點害怕。

他怕剛剛才得知張闊和明雪的事情,突然又發現歸希文和顧櫻之間有點什麼,那他的世界觀可能會當場崩塌。

意識到自己誤會顧櫻之後,張濤有些懊惱,他剛才似乎對顧櫻太凶了些。

顧櫻說話一直溫溫柔柔,看着也挺老實,沒什麼花花腸子秘密心思,剛才不應該用那樣的態度對待她的。

張濤語氣放緩,溫聲道:“那行,我會轉交給他的。”

“謝謝你。”顧櫻揚起一張溫和無害的笑容,朝着張濤鞠了一躬,轉身離開。

看着顧櫻小小的孱弱的背影消失在眼前,張濤掂了掂手中的水果糖,轉身快步朝大院東面的空曠地走去。

歸希文坐在東面空曠地的混凝土管上,周遭圍繞一股白霧,底下是數不清的煙頭。

歸希文那張俊秀的臉在漂浮着的煙霧中看不真切,只隱隱能感受到泛着寒光的眼神。

張濤走近,挨着歸希文坐下,也點燃一支煙。

煙霧瀰漫中,他開口道:“我問過張闊,他倆之前沒好上,這婚事是明家主動提的。”

歸希文沒吭聲,他口中吐出一道長長的煙霧,煙霧在他周身散開,漸漸迷了眼。

良久,他才咬着后槽牙,哼了一聲:“他倆之前沒好上能這麼快就結婚?”

婚期定在一個月之後,這麼倉促,要說他倆之前沒點什麼,還真不信。

張闊望着歸希文鐵青着的臉,一時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

他猶豫片刻,最終還是如實道:“張闊說這婚期也是明家決定的。”

歸希文把煙頭往地上狠狠一摔,拿腳尖在地上用力碾了碾,立即抬腳要走。

張濤連忙上前攔住他,“希文,你要幹什麼去?”

歸希文盯着張濤的眼睛,語氣冷冷:“你讓開!”

張濤站着沒動,他不讓,他不能讓,這一讓准出事。

“希文,我親自去問的,你是不是連我都信不過?”

歸希文沒吭聲,雙手卻慢慢揣成拳頭。

最終,他一腳踢在旁邊的香樟樹上,無處釋放的怒氣讓樹榦上稍稍抖落幾片枯葉。

歸希文抱臂靠在樹榦上,一臉陰沉:“你說明雪她到底是什麼意思?”

張濤見歸希文不打算再去找張闊,心裏鬆了一口氣,連忙出聲道:“嗐,誰知道啊,女人心,海底針,我就從來沒搞懂過。”

“就拿明雪來說吧,她以前不是滿心滿眼都是你么?為了和你訂婚,把她老爸老媽搬出來輪流給你爸媽做工作,她以前喜歡你喜歡得不得了,誰知道一轉眼就要嫁給別人。”

“哦,對了,話說回來,這好像都是明雪摔了一跤之後的事情,好像從那之後,明雪就變了個人似的,特別拎不清,你說會不會真的像門衛趙叔說的那樣?”

歸希文挑眉,“哪樣?”

張濤鬼鬼祟祟地朝四周望了幾眼,湊近歸希文耳邊,道:“中邪了。”

歸希文一把將張濤推開,沒好氣地望着他:“回去重新把馬列讀一遍,什麼時代了,還搞這一套。”

張濤嘿嘿笑起來,“我也是聽趙叔說的,我剛開始也不信,但好像也沒別的合理的解釋了,不然我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明雪為什麼要選擇張闊。”

“那張闊為什麼會同意?”歸希文突然問道。

張濤立即換上一副瞭然的笑容,“女人心我不懂,但男人心我還是懂的,明雪條件那麼好,她主動要嫁給誰,誰都不會拒絕的。”

張濤說完,瞧見歸希文眼神愈發陰沉,連忙補充道:“我知道你當初是不願意的,但是誰有你這個條件啊,那些條件不如你的,能娶到明雪不知道走了多大的狗屎運。”

眼看越說越糟糕,張濤從口袋裏摸出一袋糖,企圖轉移注意力,“對了希文,我剛才過來的時候遇到顧櫻了,她讓我把這袋糖給你,感謝你上次送她糖票。”

歸希文的思緒被打斷,他難得有幾分意外,“顧櫻?”

“對啊,就是那個長得像個醜小鴨的顧櫻,你不會已經把人家忘了吧?”張濤故作誇張地說。

歸希文沒吭聲,將水果糖接過來,一雙眼睛半眯着,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半晌,他突然開口問張闊:“你說明雪條件好,嫁給誰誰都不會拒絕?”

張濤一愣,不明所以地點點頭,“對啊。”

“那你看我條件好嗎?”歸希文問道。

“開什麼玩笑,你條件不好就沒人條件好了,你都不知道你和我們一起出去的時候,人家妹子都只看你,你要是開口,不知道多少妹子願意嫁給你。”

說嗨了的張濤突然停下來,一臉狐疑地盯着歸希文:“你問這個做什麼?”

歸希文哼笑一聲,拿出一顆糖,剝開包裝,放進嘴裏。

“沒什麼,隨便問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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職工院子弟俏媳婦[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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