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搬家
那一棍終究沒有落下。
趁着歸向榮愣神的功夫,張冬玲機靈地把家棍搶過去,開口勸道:“孩他爸,咱們聽兒媳婦的話。”
張冬玲隻字未提歸希文,這讓歸向榮心中稍稍平復,他扶着張冬玲的手臂慢慢坐下,急促的呼吸逐漸放緩。
顧櫻見狀,立即拉起歸希文,讓他坐在椅子上,把整件事情再重敘一遍。
歸希文在極度的激動與氣憤后,整個人的情緒還未完全恢復,他毫無條理地講述完整件事,張冬玲和歸向榮只聽了大概,卻也心裏都明白。
現在事情的關鍵已經不是歸希文為何出手,而是歸希文被人盯上。
不管歸希文到底有沒有把人打成重傷,但人家一口咬定是歸希文下的死手,有憑有據,歸希文就算是想賴賬也賴不成。
這個麻煩攤子扣在歸希文身上,想必是跑不掉了。
不過,也還有一種解決方法。
張冬玲覷着歸希文,提議:“如果你說的都是真話,你那個女同事呢?她願不願意站出來指證?”
這年頭,流氓罪是很嚴重的罪,搞不好是要掉腦袋的。只要那個女同事能站出來說明情況,歸希文就不是瞎逞能毆打別人,而是見義勇為出手相助。
張冬玲說完之後,自己都覺得荒唐,“算了,這要是我家閨女,我估計也不願意讓她站出去指證。”
本來也沒有造成什麼實質的傷害,出去一指證,大傢伙全都知道這件事,相當於給自家閨女的醜聞做了一次免費的宣傳。
沒嫁人的姑娘家遇到這種事情以後就不好嫁人了,嫁了人的女人遇到這種事以後也不好在婆家做人。只要那個女同事的父母腦子沒毛病,應該都不會答應讓女同事出來指證。
張冬玲自覺無望,怔怔地望向歸向榮,“孩他爸,你這邊能不能用關係通融通融?”
歸向榮冷冷瞪向張冬玲,“你是忘了現在什麼時期?”
聽到這一句提醒,張冬玲心裏一個冷顫。
她差點忘了,現在的廠長快要調走,歸向榮作為意屬接班人,廠里無數雙眼睛望着,一舉一動都在無數人的關注之下。
這時候要是發生點什麼,恐怕不僅幫不了歸希文,還會牽動廠里的明爭暗鬥。
張冬玲心裏慢慢浮現一種猜想,“孩他爸,你說會不會是……”
歸希文這事出來,歸向榮不幫忙,那歸希文的處境會很難,說不定還會影響到工作。歸向榮如果幫忙,那歸向榮自己的前途就要完蛋。
不怪張冬玲陰謀論,只是這件事發生得太突然又太莫名其妙,忍不住讓人猜測。
歸向榮瞥她一眼,及時制止了張冬玲接下來的話,“沒根沒據的事,別瞎猜。”
話雖如此,兩人卻逐漸冷靜下來,看向歸希文的眼神也沒有之前那股明顯的怒火。
歸希文察覺到氣氛的轉變,他站起身表態:“無論如何,我得先去醫院看看那幫人的情況。”
歸希文轉身要走,顧櫻攔住他,“你別去,我去吧。”
歸希文要是現在出現在醫院,恐怕會落得個做賊心虛的口實。
張冬玲也贊同顧櫻,“希文,你就讓小櫻去吧。”
歸希文運了一口氣,最終沒吭聲。
顧櫻換上鞋,去了一趟醫院。
她其實很少去醫院,雖然身子小毛病不斷,但也沒有那種需要住院的大毛病。更何況醫院裏那股消毒水的味道不好聞,聞了讓人頭暈腦脹,她很討厭那股味道。
顧櫻找到王三他們住院的鋪位,站在病房外面遠遠看了一下情況。
那五人之中,只有王三傷的最重,左腳和右臂都打着石膏,頭頂包了一圈白紗布,再裹幾圈快要趕上埃及的木乃伊。
王三的病床前,匍匐着一位哭聲震天的中年婦女,中年婦女邊哭邊嚎:“我的兒啊,你什麼時候醒來啊,你這樣讓為娘的怎麼睡得安穩,你放心,我一定會為你討回公道!”
“那些欺負你的人,我也絕對不會讓他們好過,還有你的醫藥費和其他賠償,他們一分錢也別想少出!”
顧櫻遠遠瞥了一眼,才發覺這位悲痛欲絕要替兒子討回公道的母親,眼角竟然沒有一滴淚。
消毒水的味道灌入鼻腔,顧櫻不適地揉揉鼻子,她沒久待,只朝着病房深深望了兩眼,轉身離去。
出了醫院,顧櫻揉着快要麻木的鼻子,走在林蔭大道的一邊。
道路兩邊載種的香樟樹四季蔥鬱,顧櫻沿着路邊一步一步走得不快,突然,她在一棵大樹下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顧櫻愣了一下,沒在意,繼續往前走。
魏芳垂頭喪氣地靠坐在一棵樹下,目光獃滯地望着遠方,她沒料到在這裏會遇見熟人,可是這個熟人卻裝作沒看見她,對她熟視無睹,連聲招呼也不打。
魏芳眸子一轉,叫住與她擦肩而過的人,“喂,你不打算管管閑事嗎?”
顧櫻腳步一頓,回頭望向靠坐在樹榦上的人,道:“你都說是閑事了,我沒有那份閑工夫。”
眼瞧面前的人又要離開,魏芳站起身,大步跨上前攔住去路,“可是我想讓你管管閑事。”
顧櫻:“……”
魏芳也不管眼前人樂不樂意,她直接開口說起來::“我仔細想了想,你上次說的話也有些道理。”
顧櫻眯起眼睛,細細思索,“我上次說了什麼話?”
魏芳一愣,“忘了。”
顧櫻:“……”
魏芳又說:“不過你的意思是讓我別執着於一個已婚男人,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突然有些動搖,我弄巧成拙,似乎害了人家,挺對不住他的。”
魏芳嘆了一口氣,心情始終提不上來,她瞧見面前的人神色複雜地望向她,立即表明:“你別誤會,我可不是敗在他那個漂亮媳婦手上,我是敗在我良心上,我不想傷害他。”
顧櫻沉默半天,“你還有良心呢?”
“那不然呢,我也是個活生生的人,怎麼就沒良心了,人又沒害我,我平白無故害了人家,心裏總歸過意不去。”魏芳越說心裏越矛盾。
顧櫻盯着面前的人看了良久,最後只拍拍她的肩膀,真誠建議:“幸好你還有一點良心,放過人家吧,真的。”
顧顧櫻說完,轉身走了。魏芳看着面前人的背影,想叫住她,蠕動着的嘴唇最終沒發出一個音節。
魏芳失魂落魄地回到家裏,裘翡正捏着一隻高腳杯從房間裏出來。
瞧見魏芳回來,裘翡高興地招呼她,“你黃叔叔從港城帶過來一瓶葡萄酒,來,我給你嘗嘗。”
裘翡放下高腳杯,捧出葡萄酒,正要打開木塞,魏芳撲通一聲跪在她面前。
“媽,我做錯了一件事,你要幫幫我!”魏芳哭訴。
裘翡若無其事地將啟酒器放下,一把扶起魏芳,看着她痛哭的樣子,忍不住嗤笑,“嘖嘖,這又是怎麼了?”
魏芳撲在裘翡懷裏,斷斷續續把來龍去脈講清楚,“媽,昨天下班回家的時候有幾個流氓欺負我,我一個同事幫忙把那群流氓揍了一頓,後來我氣不過,又找人把他們揍了一頓,現在這群流氓賴上我那個同事了,媽,你能不能幫忙解決一下?”
裘翡推開魏芳,挑眉望她,“這事我知道,你找你黃叔叔的人脈,他都告訴我了。鑒於他們沒把你怎樣,他們也狠挨了一頓打,這事就過去了,你讓我幫你解決什麼?這不都已經解決了么?”
“沒有啊媽,”魏芳着急,“他們現在賴上我同事了,他們……”
裘翡打斷她,輕飄飄道:“賴上你同事而已,又不是賴上你,你這麼著急做什麼?”
魏芳急得跺腳,“媽!我同事是為了幫我才出手揍人,現在這事鬧得他要賠付大量醫藥費,還要背負尋釁滋事的壞名聲,說不定工作也會受影響,我不能讓我同事做了好事還要承受這些壞結果啊。”
“哦?是么,那你要怎樣呢,說這事情都是你做的?是你找人把他們揍了一頓,因為他們輕薄你?你是讓大家都知道你被一群流氓調戲了嗎?”
裘翡淡淡的目光緊逼魏芳,“說話啊,你是不是想這麼做?”
魏芳已經從自己母親涼薄的口吻中得到回復,她心一橫,“對,我就是要這麼做,我出去指證這群臭流氓,我同事就不會有罵名,他將會是見義勇為的大好人!”
裘翡一聽,一手將桌上的高腳杯甩出去。
玻璃頃刻在地上炸開花,晶瑩透亮的碎片散落一地。
屋子裏變得寂靜無聲。
裘翡盯着魏芳,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你是不是喜歡你同事?”
魏芳結結巴巴地承認:“是。”
裘翡冷哼:“我從小是怎麼教你的,男人是能靠得住的東西嗎?你現在為了一個男人,連自己名聲都不顧?那個男人難道會承諾娶你?”
“不會。”魏芳低下頭,頓了頓,“他已經結婚了。”
“什麼?”裘翡滿臉震驚地望向魏芳,“你竟然愛上了一個有婦之夫?”
魏芳無意和母親談論這些,眼見母親不願意幫助自己,她打算依照自己的計劃行事。
“媽,既然你不願意幫我,那我就用自己的方式解決,後果我會……”
裘翡利索地打斷她,“我幫你。”
魏芳詫異抬眸,“媽?”
剛才還怒不可遏的裘翡立即換了一副和善的面孔,她拉着魏芳坐下,仔細盤問:“是嗎?你那個男同事已婚?你既然喜歡他,那媽幫你解決這次的事情。”
魏芳對於裘翡態度的轉變摸不着頭腦,她聽到裘翡願意幫忙,滿心歡喜地撲到裘翡懷裏,“媽,謝謝你!”
裘翡關懷地摸摸魏芳的腦袋,詢問道:“既然你喜歡你那個同事,有沒有做出什麼舉動追求人家?你們現在是什麼階段?”
說到這個,魏芳心裏的愧疚又冒上來,她心裏一酸,把整件事吐露出來,“媽,我決定以後不喜歡他了,我喜歡人家搞不好害了人家。”
明明她都扎破了輪胎等在巷子口,誰知道這都能遇上一群小混混,想要創造的接觸機會沒有創造成功,還害得人家歸希文陷入困境。
魏芳越想越對不住歸希文。
瞧見女兒這副沒出息的模樣,裘翡嘖嘖兩聲:“你這都是幾百年前的老把戲了,還戳破車胎,你戳破車胎,然後指望你男同事載你?你說你這腦子怎麼沒有遺傳到我一星半點?”
“你那男同事真要是行得正坐得端的人,他會在眾目睽睽之下載着你穿街走巷讓大家誤會?你說你這腦袋裏到底是怎麼想的?”
“不是,”魏芳弱弱地否認,“我只是想讓他幫忙檢查,然後送我去補胎的地方,只是想藉此多創造一些兩人聊天的機會。
裘翡哂笑,“就為這個?按你這迂迴的方法,不僅進度慢,你這輩子也別想得到你那男同事多看你一眼。”
魏芳垂下腦袋,反駁:“現在說這些也沒什麼用了,我以後還是不打擾他了。”
“沒出息的傢伙。”裘翡低頭罵她,“我不是跟你說了么,這次的事情我會幫你解決,你同事很快就會沒事,你喜歡人家,這麼快就放棄,這算哪門子喜歡?”
魏芳納悶,“媽?”
裘翡在她腦袋上重重一拍,“你別叫得這麼軟,你應該拿這副柔軟語氣對着你男同事說話。”
魏芳臉色立即紅起來,連耳尖也透着紅。
裘翡一眼看穿她,“依我看,你平時估計都不太好意思和你同事搭話吧?你不改改策略,你同事永遠不會正眼瞧你。”
裘翡心情頗好地啟開葡萄酒,倒了一杯遞給魏芳。
“你要記住,耍男人就像喝酒,關鍵不是上頭的那一瞬間,是醉后令人煩惱令人不爽卻甩也甩不掉的頭腦發暈。”
魏芳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裘翡又說:“如果我沒猜錯,你那男同事大概是個外貌能力都非常出眾的人,人品端正,為人有些衝動,講義氣,而且家裏有一位漂亮的老婆。”
魏芳一臉震驚,嚇得合不攏嘴:“媽,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你調查過他?”
裘翡無語地搖頭,“這不是動動腦子就能想出來的事情么?他本人要是不出眾,你會看上他?他要是不衝動、不義氣的話,他會一個人幫你打跑五個人?他家裏的老婆要是不漂亮,對面你這個各方面都不錯的女同事,他為什麼完全無動於衷呢?
魏芳無言。
反思着是不是自己真的沒動腦子。
裘翡淡笑,“這種男人,用你小女生的那套是拿不下的,你聽我的,從今天之後,你和這位男同事平時能不聯繫就不聯繫,工作時間除非必要事件,否則不要主動找他,就算他主動找你,不是必要的接觸,你一定要避開。”
“為什麼啊?”魏芳一臉懵,彷彿在聽天書,明明字都認得,合起來卻完全不懂。
裘翡瞪她一眼,“你倒是聽我把話說完啊。你不要和他有過多的接觸,但是暗地裏,他的事情你一定要能幫就幫,無論大事小事,而且幫完千萬不要透露是你出手幫忙。”
魏芳又想發問,瞧見裘翡瞪她的眼神,立即閉了嘴,耐心聽着。
裘翡繼續道:“你不僅不要自己主動透露,而且還要讓周圍人給你保密,讓他們不要告訴你男同事是你幫了他,你默默做這些事情就好,平日裏依舊和他刻意保持距離。時間久了,你那男同事自然會來主動找你。”
魏芳聽得雲裏霧裏,她提出心裏的疑問:“我做到這些,我那男同事真的會來主動找我嗎?”
裘翡罕見地露出幾分慈祥的微笑,“傻孩子,我見過的男人比你走過的路都多。”
魏芳怔怔看着桌上的葡萄酒,若有所思。
——
顧櫻去完醫院的第二天,王三的家人突然改了口風。
另外四人也都表示,這件事情與歸希文無關,他們是和別的混混起了衝突,歸希文路過那裏,產生了誤會。
這件事情轉變得始料未及,前一天歸家還處在暴風驟雨里,現在已經雨過天晴,艷陽高照。
張冬玲堅持認為這是顧櫻的功勞,一家人圍在一起吃飯的時候,她點名顧櫻:“小櫻啊,你看你看,你去了一趟醫院,人家就改口了,你說吧,是不是你給他們做了一頓思想工作?”
顧櫻不敢居功,連忙擺手,“不是,我去醫院只是看傷勢,沒和他們交流,這事我沒有什麼功勞。”
張冬玲卻不相信,“天底下哪有那麼巧的事情,你一去,風向都變了。好吧,退一萬步講,你沒有給他們做思想工作,但我覺得你就是咱家的福星,會給家裏帶來好運。”
“聽一些老人講,每個人的身上都是有氣運的,小櫻吶,你這氣運就旺咱們歸家。昨天要是換成歸希文去醫院,說不定事情會變得越來越糟糕!”
歸希文在一旁撇着臉,“媽,你夸人就夸人,怎麼還順帶損我一下?”
“本來就是,誰叫你衰,一天天的,碰到的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事情。你啊,最幸運的事情就是把小櫻娶回了家!”
張冬玲說著,端起顧櫻的碗給她盛了滿滿一碗雞湯,“小櫻,多喝點湯,長身體的。”
歸希武見狀,把碗端上前,“媽,我也要。”
張冬玲放下湯勺,將一碗青菜特意端到歸希武面前,“你一口氣喝光兩碗湯,整頓飯下來,一筷子青菜都沒夾過,小孩子怎麼能偏食呢,這碗青菜是你的了。”
歸希武:“……”
歸希武放下筷子,悶悶地看向歸希文:“哥,我好像失寵了。”
歸希文表情淡淡:“知足吧,我就沒得寵過。”
話音剛落,一碗雞湯不偏不倚停在他面前,顧櫻笑盈盈望着他,“媽熬的雞湯挺好喝。”
歸希文一愣,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雞湯,半天沒吭聲。
旁邊的歸希武比他更沉默。
好嘛,大嫂有老媽疼,大哥有大嫂疼。
歸希武揚起小腦袋望着歸向榮,認真地問:“爸,你會永遠愛我嗎?”
歸向榮看也不看他,“你以後別在吃飯的時候問這種問題,我就愛你。”
歸希武:“……”嗚嗚嗚嗚
一整個暴哭。
這個家是待不下去了!
中二期的歸希武決定來個突然的離家出走,讓家裏的人都為他着急着急,然而還沒等他制定出詳細的規則,他大哥歸希文卻要搬走了。
單位里的新房下來,領導通知隨時可以搬進去,連鑰匙也都交接過。
歸希文帶着顧櫻提前去看過新房,房子挺寬敞,有廚房有衛生間,卧室外面還有一個小小的陽台,陽台上面可以養養花草。
兩個人住,空間很舒適。
歸希文覺得早點搬過去比較好,顧櫻也想早點搬過去,她現在和歸希文分開睡覺,隨時有被發現的風險。
前些天半夜裏張冬玲被一隻老鼠嚇到,慌不擇路打開房間,一眼瞧見歸希文打着地鋪。
最後歸希文靈機一動,說她感冒了,怕被傳染才打地鋪,害得她後面兩天裝感冒裝得好辛苦。
要是搬到新房子,倒是不必再顧慮這種事情。
顧櫻和歸希文一合計,準備將新房打掃之後,一個禮拜之內搬過去。
單位里的秦長康知道歸希文要搬房子,率先提出要幫忙,並號召辦公室里的同事一齊去給歸希文幫忙。
以前對歸希文很殷勤的魏芳卻視若無睹,坐在工位上沒接話。
眼尖的秦長康瞧見魏芳這副樣子,還以為魏芳已經放下,對歸希文不再抱有什麼想法。
哪知下班的時候,魏芳堵住他,直白道:“我有一位朋友,開卡車的,可以幫助希文搬家,你介紹給他,就說是你朋友。”
“哎哎哎,小芳同志,你這是什麼意思啊?”秦長康拉住魏芳,要求她把話講明白。
“我沒什麼意思,只是想幫幫他,怕他有心理負擔,不肯接受我的幫忙,你也別告訴他,就當是你的人脈。”魏芳坦然地說。
秦長康有些為難,“可是,這、這……”
“沒什麼好猶豫的,我們都只是想幫希文而已,誰幫都是一樣的,最後能幫到他就行。”魏芳說完,瀟洒地轉身。
秦長康望着魏芳走遠的背影,心裏一時很不是滋味。
一周后,歸希文準備正式搬家。
搬家那天,大院裏擠滿了人。
歸希文也不知道大傢伙都是從哪裏了解到的消息,把他分房的事情大肆宣揚。
“哎呀,咱們希文就是厲害,這才工作兩個月呢,申請的新房就下來了。”
“聽說林業局那邊的福利很好,如今是親眼看見了,分房子的速度可真快。”
“那都是咱們希文工作努力,上司看中他才分房這麼快。”
“你們這話說的,咱們希文可是高材生,高材生分房有優勢的。”
“兒子,你看到沒,好好和你希文哥哥學習,以後長大了也分大房子。”
……
正扛着梳妝櫃從家裏出來的歸希文聽到這一句,忍不住朝着旁邊的張濤發笑。
“瞧見沒,現在都有人向我學習了,我小時候可是咱們大院裏的萬人嫌。”
張濤撇撇嘴,“你搞錯了吧,你從小就是咱們大院裏小孩子學習的榜樣啊。”
“你只聽見那些大人當著面責怪你、嫌棄你的話語,你不知道他們回去一個個擰着自家孩子的耳朵尖聲責罵,‘哎喲,你學人家歸希文瘋天瘋地,你倒是學學他考一百分啊’。”
張濤回想起童年的事情,也忍不住笑起來,“我媽以前就總這樣罵我,說我跟在你屁股後面,光學習怎麼玩耍,一點有用的都沒學到。”
歸希文有些晃神,“是嗎?”
原來大家的童年好像不太一樣。
他小時候調皮搗蛋,總是換來大院裏各家長輩的冷言冷語,他以為大家都討厭他呢。
“是啊,大家表面上討厭你,卻都在羨慕你呢。”說話間,張濤已經將傢具扛到卡車邊。
卡車停在大院門口,張濤略有興趣地在卡車四周看來看去,“喲,三菱的?這是哪兒搞來的啊,希文,你還有這種關係?”
“我同事介紹過來的,幫忙拉下傢具,也挺省事。”歸希文想着,改天得請秦長康吃頓飯,好好感謝一下。
張濤一聽,頓時羨慕了。
“好傢夥,誰搬家用卡車搬家啊,拉幾個小三輪就不錯了,你這屬實是用大炮轟蚊子,不過倍有面兒,太拉風了。我改天結婚的時候,能借你朋友的卡車去接新娘不?”
歸希文呲笑,“用卡車接新娘?虧你想得出,恐怕新娘子得當場悔婚。”
張濤也覺得這主意特損,忍不住跟着笑起來。
兩人站在卡車邊想像着新娘子站在卡車裏被風吹得凌亂的情形,笑得前俯後仰。
顧櫻走來,瞧見樂呵呵的兩人,忍不住問道:“什麼事情這麼開心?”
張濤腦子轉得快,“哎呀,你們小兩口要去一邊過二人世界了,可不令人高興么,你看希文的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歸希文踢了張濤一腳,神色恢復如常,問道:“家裏的傢具都清點完了?”
“嗯,沒有了,還有兩把椅子,被隔壁吳嬸拿着,吳嬸在後面走,他們說要過來送一送。”
顧櫻話音剛落,吳嬸從後面大院裏走出來,她身後還跟了一堆街坊鄰居。
顧櫻見狀,走上前,輕輕搭上歸希文的胳膊。
柔軟的觸感從手臂傳到四肢,歸希文餘光瞥了一下顧櫻的動作,他目光落在那隻搭在胳膊上的小手,忍住沒吭聲。
兩人靜靜地靠着,顯得很親密。
吳嬸在街坊鄰居的簇擁之下緩緩走過來,把椅子放下之後,吳嬸作為選出來的代表,咳了咳,向歸希文和顧櫻提出建議:“希文吶,小櫻吶,你看咱們街坊鄰居都挺捨不得你們的,你們這一搬走,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回來。”
顧櫻趕緊接話:“吳嬸,咱們會經常回家的,我們吃還是和爸媽一起,只是睡覺去新房。”
“哦哦,這樣啊。是這樣的,你看你們這麼多傢具,你說就你們兩人得收拾到什麼時候啊,咱們過去也幫着你們一起收拾一下。”吳嬸建議道。
歸希文出聲解釋:“不用了吳嬸,那邊有我的同事都候着幫忙,你們不用過去。”
吳嬸不死心,“哎喲,那這樣的話,咱們街坊鄰居就更要去你們新房看一看了,你那邊有同事給你撐場子,我們這邊不過去人,這像話嗎?”
說來說去,幾位街坊鄰居想跟過去看看歸希文的新房子而已。
顧櫻輕輕捏了一下歸希文的手腕,“希文,既然吳嬸他們這麼熱情,讓他們過去看看也無妨,這麼說起來,吳嬸他們還沒瞧過咱們的新房呢。”
“是呀是呀。”吳嬸和後面的街坊鄰居立即附和。
歸希文也沒法子,“好吧,我去和司機說一說,等下一起過去。”
圍着的人群頓時發出一陣歡呼。
明雪挽着張闊的手,剛出大院門口,瞧見以吳嬸為首,一堆人圍在卡車旁邊歡呼,心裏立即變得不爽快。
聽說歸希文單位的新房子下來,正要搬家呢。
搬家就搬家嘛,還顯擺地用卡車搬家,那麼大一輛卡車停在大院門口,大院裏的人一大早就傳遍了。
大家都說歸希文在單位里混得好,吃得開,同事肯把大卡車借給他來搬家。
還說什麼歸希文受領導重視,進去兩個月左右就有新房了。這年頭單位分房很緊張,兩個月能有新房,的確很快。
明雪一大早聽到這些話,煩都要煩死。
周圍人全都是誇獎歸希文的話,一時間,歸希文簡直成了大院裏的標杆,成為每一個大人口中教導孩子的榜樣。
明明以前不是這樣的啊,以前大家不都說歸希文是個闖禍精,說他萬人嫌么,怎麼參加工作之後,歸希文成了令大家全都羨慕的對象?
明雪一大早心情就不爽,這會兒瞧見歸希文和顧櫻開開心心地搬家,心裏更不爽。
她和張闊也早就向單位申請新房,但是通知遲遲不下來,他們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夠住進新房裏呢。
其實明雪現在時常回娘家住,空間上很寬敞,沒什麼必要去住新房,但她瞧見歸希文的新房比張闊先下來,心裏就莫名不爽快。
瞧見顧櫻站在歸希文旁邊一臉笑意,她心裏的不爽快達到極點!
她只能安慰自己,歸希文沒多少日子活了,他們得意的日子不會太久。
歸希文要是死了,想必顧櫻再也不會笑得像現在這樣得意吧。
明雪遠遠地看着顧櫻,她心裏想着事情,全然忘了去看身邊的人,若她偏頭一下,便會發現,張闊一雙眼睛也落在顧櫻身上。
確切的說,落在顧櫻手上。
顧櫻挽着歸希文的手是那樣自然、那樣親切,她半個身子輕輕倚在歸希文手臂上,那親昵的姿勢,應該不是裝出來的。
張闊一瞬間迷了眼,臉色不自覺沉下來。
明雪這時候偏頭,正巧瞧見張闊陰沉的臉色,她誤以為張闊和她一樣,也不爽快歸希文比他們先分到房子,立即拉住張闊的手往回走,“算了,我們晚點再出去,免得看見某些人心煩。”
回去的路上,張闊的臉色一直沒有緩過來。
明雪納悶,張闊向來不是一個喜形於色的人,怎麼這次這麼生氣?
她趁機掏了掏口袋,若無其事地把中國結拿出來,遞給張闊,“我媽前些天在枕頭下找到的,這應該是你掉的吧?”
張闊的情緒果然有所轉變,他伸手把中國結拿回去,“嗯,是我掉的。”
張闊等着明雪接下來的話,明雪卻沒出聲,只緊緊搭着他的手臂,靜靜往回走。
張闊小心覷了明雪一眼,見她臉上並無異色,他抓緊手中的中國結,臉色變得比剛才更陰沉。
明雪一定認得這個中國結,她不可能沒認出來。
可明雪認了出來,竟然無動於衷,她明知道這是其他人送給他的,她卻不質問、不找茬,也不吵架。
她在隱忍。
沒有哪一個妻子會接受丈夫偷偷珍藏着別人所送的東西,除非這個妻子並不愛丈夫。
張闊突然回想起很久之前顧櫻對他說過的話,他問顧櫻知不知道歸希文的目的,顧櫻反問他,有沒有想明白明雪的目的。
現在看來,他終究是不如顧櫻。
顧櫻知道歸希文的目的,他卻想不明白明雪的目的。
明雪跟着他,是在圖什麼呢?
張闊閉上雙眼,始終理不出頭緒。
也罷,想不明白就想不明白吧,他只要知道自己圖什麼就夠了。
大院門口,所有的傢具都搬上卡車,跟着看熱鬧的街坊鄰居也都爬上卡車坐好。
歸希文叮囑車上的張濤,“你好好照顧大家,還有我那些傢具。”
張濤點頭,“行行行,你放心,我一定把大家和你那些金貴的傢具都安全送到你新家。”
一旁的吳嬸還在朝顧櫻招手,“小櫻吶,這裏還有位置,你人小,可以坐下的。”
不等顧櫻開口,歸希文笑着拒絕,“吳嬸,你們先走吧,我等下騎自行車載她過去,沒事的,也不遠。”
顧櫻向來不喜歡人擠人的地方,她那小身板擠進去,恐怕會受不住。
歸希文含着笑容朝着大家揮手,目送大家遠去。
卡車駛出視線,歸希文還沒反應過來,顧櫻已經利索地將手從他胳膊中抽出來,不帶一點留戀。
歸希文望着她熟練而決然的動作,心裏一空。
忍不住出聲問道:“你這是做什麼?人前裝恩愛啊?”
顧櫻一雙眼睛眨巴眨巴望他,“這不是咱們心照不宣的事情嗎?”
歸希文一怔,被堵得半天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