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死者村井卓離開便利店的時間是五點二十五分,也就是說,距離死亡時間中間間隔了不超過五分鐘。
小早川警官抱臂說道:“那麼就請三位現在都回憶一下四月二十九號下午五點一十七分之後自己都做了什麼吧。”
聽小早川警官的意思,警方那邊已經調取了案發當天這條街道以及便利店周圍的監控,確定了當天這起謀殺案發生時便利店附近並沒有出現過第五個人,所以才能這麼快就鎖定面前的這三名嫌疑人。
鳴海光陷入沉思。
從最開始,這位小早川警官就一直在用耳麥和部下進行對話時,調查全程他就並沒有聽見對方實際進行過或者開過口向其他人下達過明確的指令,調查進度卻很快速並且熟練地一層套一層銜接下來,這一整個隊伍或者說部門訓練有素,效率可以說是高的驚人。
名為川口愛子的女人諷刺般抿起唇:“怎麼?所以現在,我們都成了這起案件的嫌疑人了?這會不會太草率了一點,先不說我根本不認識這個男人,我一個當天穿着高跟鞋的普通女人怎麼可能有能力殺死一個成年男性?”
“今天也不過只是巧合罷了。”川口愛子將手再次伸進自己的手提包,旁邊下野三郎拉着她手不經意間用了力,女人動作微頓,過了半晌才取出一張便利店的購物收據。
諸伏和伊達拿着這張收據走到收銀那邊,對應着桌上那堆零食檢查了一遍,回頭說道:“收據和東西確實都是符合的。”
下野三郎顫聲道:“二十九號那天我和……和川口小姐約好了一起去這邊的公園見面,中途在這家店買完東西就立刻離開了,我們並不認識死者,沒有任何殺人動機。”
“就像下野說的這樣。”川口愛子冷笑一聲,“警官先生,與其懷疑我們兩個和這起案件毫不相干的人,倒不如問問我旁邊這位,我記得這位店員當時可是一直盯着死者的包看個不停呢。”
又是那隻包……?
鳴海光下意識皺起眉,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他轉過頭去,看見萩原雙十合十站在他後面小聲道:“小鳴海,可以借我一下手機嗎,我有件在意的事情想要調查一下。”
“可以。”鳴海光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遞給他,有些疑惑地看着萩原拿起手機開始神神秘秘地搜索什麼,再次轉過頭聽那幾個嫌疑人交談。
“你胡說什麼?”名為山田健的店員不可置信地轉過頭,“我確實因為好奇心所以當時多看了幾眼,但這也並不能證明我就是兇手吧?!”
川口愛子攤手:“見財起意也不是沒有可能吧?畢竟你這樣只要一放假就來打工的學生應該是很缺錢的類型,這樣的窮人我見得多了,會做出什麼事情來可不一定哦。”
女人的話讓降谷幾個人都紛紛不適地皺起眉,小早川警官嘆了口氣剛剛想要站起來,卻見山田店員突然紅着眼朝着女人撲了過去。
女人大驚失色,下一秒卻立刻護住自己的手提包:“你幹什麼?!”
“就是它!”山田店員眼疾手快地從對方地包里取出一個黑色的皮夾,推后了幾步高高舉起,“這東西在你的包里,就足以證明你就是那個殺人兇手了吧!”
山田健說的滿臉確信,松田陣平開口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死者的那隻中古包當初實際上是以子母包的形式對外發售的。”
眾人齊齊回過頭,看向了站在最後突然出聲的萩原研二。
萩原研二合上手機,笑了笑:“抱歉抱歉,因為從剛才看到死者的包開始就覺得有些熟悉,所以我剛才特意查了一下,這隻中古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經停產,但由於本身是款並不符合品牌本身定位的男包所以一直並不受到大家的歡迎,直到這個月初一位很有名氣的偶像在時尚上雜誌上背了這款包所以突然大火,所以從中古店裏售賣不出去的商品變成了到現在為止已經買不到一件存貨的爆款了呢。”
“川口女士,你能否解釋一下你包里這隻子包的來歷呢?”小早川警官眼神凌厲地問道,“不然我現在只能以本案重大嫌疑人的身份帶你回警視廳了。”
下野三郎激動地走到川口愛子前面,抬起手臂替她擋住視線:“即使一隻包也不能說明什麼吧,這完全就是巧合罷了,我們——”
“夠了下野。”川口愛子將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緊接着從側方走出來,“我承認這隻子包就是村井卓的那隻,但是,他的死和我沒有關係。”
“我在上學時認識了村井卓,並且愛上了他,後來他加入的黑/道幫派名為川口組,也就是我父親川口隆夫所建立的組織。”川口愛子神色冰冷,“但是,村井卓是個貪得無厭的男人,他的父母在知道自己的兒子加入黑/道之後不惜從老家跑到東京來,下跪求我放過他們的兒子,讓他好好做人,我一直想要和他分手,他卻貪戀幫派和我父親能夠給他帶來的金錢和權力不願意離開,甚至不惜欺騙自己的父母幾十年。”
下野三郎哽咽道:“……大小姐!”
“他害死了我的父親,背叛了我,侵吞我父親留下的所有財產逃跑了,我一直在找他,一直想要殺了他,可惜那天來遲了一步,等我找到他時,他已經在河邊斷氣了。”
小早川警官問:“你當時翻了死者的包對嗎?”
“是的,就連這隻包也是前兩年他過生日的時候我送給他的,買的時候我還特意選了生產編號是他的幸運數字的一隻,就刻在包的拉鏈頭上。”川口愛子自嘲一笑,“那天不甘心的我將他的衣服口袋包括那個包都翻了一遍,只有這個子包里夾了一張我和他大學時期的合照,他偷走了我所有的東西,我最後卻只找回一張沒用的照片,這也太可笑了不是嗎?”
小早川警官並沒有立刻開口。
鳴海光注意到,小早川拓真在看向那張照片里穿着一身黑衣的死者村井卓,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
難道……
"川口小姐,你的意思是,你發現死者時,對方身上還穿着衣服是嗎?”一旁思索着什麼的松田突然間開口問道。
然而今天他們發現死者是對方是完全裸/着的!
得到了肯定答案的松田陣平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其他人也是一樣,他們和小早川警官說了聲一起跑到剛才發現屍體的地方。
降谷零和松田陣平相互對視了一眼,異口同聲道:
“——我知道兇手是誰了!”
“小早川警官。”
鳴海光從拐角處走出來時,面前這位看上去經驗老道的警官先生剛剛從角落的貨架上放下手,他聞聲轉過來,朝着鳴海光笑起來時能看見眼角幾縷不太明顯的皺紋。
“我記得你是叫鳴海是吧?怎麼沒有跟着你的朋友們一起去外面調查?”
“我大概猜到了犯人會是誰,到目前為止,犯人留下的破綻已經很多了。”鳴海光斂下眸,“其實小早川警官會來調查村井卓這起案子,事情的全部真相併不只是單純像您說的那樣對吧?”
“哦?”小早川警官鎮定自若地抬起眼,“為什麼這麼說?”
“如果僅僅是為了追查一件和黑/道有關的凶殺案,應該不需要您這樣的身份出現在這裏親自調查。”
鳴海光抬起頭,銳利的光在那雙厭倦暗淡的綠眸里忽閃而過,如同劃破了夜空的星子。
“我說的沒錯吧,來自警視廳公安部的小早川拓真警視長。”
小早川警官眼中閃過訝異,片刻,他有些好笑地開口:“原來一開始的時候你看到了啊,虧你一直忍了這麼久。”
“所以答案呢?”鳴海光面無表情地問。
“我在警視廳內所屬一個保密級別非常高的部門,所以我並不希望你對我的身份產生好奇。”小早川警官緩緩道。
“我記得,在我小時候,我曾與一位穿着黑衣服的女人有過一面之緣。”鳴海光試探道。
他看到了小早川拓真那張照片時一瞬間流露出來的情緒,這位看上去經驗豐富的警官應該不會對已經看過無數次的死者的臉露出那樣的表情。
鳴海光能夠想到的那張照片上奇怪的地方,只有村井卓那身比起過於明媚的背景,顯得格外違和的黑色大衣。
鳴海光盯着小早川拓真一瞬間猛然緊縮的瞳孔,他知道自己賭對了。
他上前一步,繼續道:“一個被黑/道追殺的男人在這個便利店停留了整整七分鐘,剛好將自己暴露在了店內每一個監控攝像頭之下,從來到這裏開始,小早川警官你的關注點就一直放在死者的那隻包上,是不是因為您早就已經確定了對方將什麼重要的東西放在了包裏面?或者說,死者就是為了和某個人接頭而帶着東西出現在了這裏?”
——川口愛子沒有必要說謊,她應該才是這起案子現場的第一發現人,那隻被死者村井卓假裝小心保護着的包里或許並沒有“那樣東西”。
“你說的沒錯,我也是剛剛才確認了,那隻公文包應該只是村井卓故意擺出來的障眼法,他通過簡短的七分鐘時間確認了這家便利店內所有監控的位置,為的就是找出監控死角將那天真正需要交接出去的東西藏在貨架上某個提前訂好的商品里。”沉默了片刻,小早川拓真緩緩說道。
鳴海光看了眼對方身後的貨架,瞭然道:“可惜你們還是晚了一步,那個東西之後已經被‘那邊’悄無聲息地拿走了。”
小早川拓真有些感慨,突然有點想要抽煙:“我該說,你不愧是那傢伙的兒子嗎。”
那傢伙……他爸么……?
鳴海光愣了一下。
“今天我出門確實着急了一些,居然忘記更換警察證件,這確實是我的失誤。”小早川拓真從口袋裏摸出煙盒拿在手上,“看在你父親的面子上,我可以透露一點情報給你,作為交換,請你之後不要向你的朋友們提及有關於我身份的任何事情。”
鳴海光點了點頭。
中年男人從煙盒裏摸出一根煙放在嘴邊叼着,並沒有點上,那雙深沉滄桑的眼睛裏閃過複雜之色。
“從十七年前起,我目前所在的部門就主要在負責追蹤調查一個潛伏在黑暗中的跨國犯罪組織,裏面的成員大多都身穿黑衣,這是目前我們唯一可以確定掌握的情報。”
鳴海光:“也就說,我那時所看到的……”
“這不是這麼簡單就可以判斷的事情,孩子。”小早川拓真知道鳴海光在懷疑什麼,他苦笑着說道,“這個組織在日本根基深厚,從我的前輩們到我為止,這十七年的進展都幾乎微乎其微。我同意將這個情報告訴你的目的不為別的,只是想要讓你知道,你不應該對組織產生哪怕一點的好奇心,因為你會因此輕易送掉性命。”
不等鳴海光再說些什麼,小早川拓真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緊接着走了出去。
鳴海光低聲道:“多謝。”
他跟着小早川警官走出去,班長他們已經從外面回來。
降谷零和松田陣平站在一起不知密謀着什麼,鳴海光走到諸伏身邊,笑着問:“他們已經知道兇手是誰了?”
“啊。”諸伏景光點了點頭,“從小早川警官看完監控開始和山田先生交談開始,對方的表現就顯得有些可疑,不過在聽萩原說完包的事情之後,很多事情就可以理明白了。”
伊達航:“因為粉絲效應的原因,這隻包現在的市場價格比起上個月就翻了整整上百倍,山田店員在回答小早川警官的時候卻能夠十分迅速的說出現在的市價,除了本身非常關注以外,也有可能是最近特意跑去問過。”
“但如果殺害死者的兇手真的非常了解中古包市場的話,當時就應該將並不值錢的公文包和衣物一起處理掉,但是對方並沒有。”鳴海光瞭然。
山田健在交談時強調了自己當時因為包的價值而產生關注,但在那個時間段這隻包並沒有因為雜誌大火而被爭相購買,甚至根本賣不出去,所以山田的話放在四月二十九號那天完全就是悖論。也就是說,對方慌慌張張後面說的,是因為死者當時在店內小心翼翼一直保管着那隻包,從而導致山田誤以為包中有“貴重物品”而產生了關注這句話,才是實情。
鳴海光看了眼山田健,同情道:“……山田先生已經被降谷和松田他們說的臉色慘白了。”
“這兩個傢伙一旦碰到這種事就停不下來呢。”萩原非常習慣地說,“嘛,總之我們只要看着就好啦。”
“除了東邊那個地方,便利店周圍的監控都非常多,想要無聲無息地處理掉死者的衣物不可能避開這些攝像頭,所以當時兇手只能將衣服脫下來放着的東邊那個垃圾箱裏。”
“從監控視頻來看,村井先生和山田先生之間的體型差距還是很大的,從我們剛才在垃圾桶里翻出的衣物上的大量血跡可以推測,村井先生在死前應該進行了一些掙扎,衣服上很有可能也留下了相關證據所以才會被你銷毀。”
山田健臉色蒼白地反駁道:“這只是你們的猜測,我不認識被害人,沒有任何的殺人動機……”
降谷零表情嚴肅地打斷了他:“你有。”
“我想山田先生你應該因為某些原因非常缺錢,以至於在工作期間一直偷偷調換一部分本應該被銷毀的過期商品繼續售賣,通常顧客購買這些小零食都會買上好幾包,因此就算有過期的混在裏面只要粗心一些就不會被發現,而你也可以順理成章的將新日期的商品偷出去自己賣掉。”
“山田先生是在三月份入職成為店員沒錯吧?但是你之前並不知道,因為三四月份的櫻花季導致對面公園的遊客人數增多,所以回收公司每天都會主動來這附近處理垃圾,但過了櫻花季后遊客大量減少,很多顧客在便利店買了東西即使拆開也會直接扔在店內的垃圾箱裏,不會特意繞到東面去,以至於那些被丟掉的衣物到現在都沒有被處理。”
“最近你上網的時候偶然間發現,那隻大火的包和被你殺死的村井先生的一摸一樣。很顯然之前偷換商品的方式不足以彌補你欠下的債款,所以你想要冒險賣掉那隻包。但你並不敢直接拿着整隻包出現在外面,這個時候你想到了在掙扎打鬥時意外扯下的那個拉鏈拉頭。”
松田陣平和降谷零一句又一句分析着,最後自信地總結道:
“只要警方找到當時接待你的那個中古店店員,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
“——兇手就是你,山田健先生!”
…
十分鐘后,呼嘯的警車將帶上鐐銬的山田健以及需要後續調查的川口愛子及下野三郎帶走。
留在最後的小早川警官按了按眉心,收拾好東西剛剛打開車門,突然被叫住。
“請等一等——!“
鳴海光小跑着上前,站在這位警官的面前低着頭壓低了聲音問:
“小早川警官,能否再告訴我一件事情。村井卓手裏的東西究竟是什麼?您應該知道的沒錯吧?”
小早川拓真並沒有回頭,他沉默了許久,說道:
“我只能告訴你,半個月前村井卓所在的山本製藥丟失了一項至關重要的機密藥物實驗資料。”
……
組織在做實驗?
鳴海光回想起了那個出現在自己夢境裏在大火中死了無數次的金髮女人,她那時候就穿着類似醫生或研究員的白大褂,再加上那個名為莎朗的女性——這場夢一共出現了兩個人,身上都有着小早川拓真所描述有關於組織的特徵,這之間真的沒有任何的關係么?
小早川拓真看着露出沉思之色的青年嘆了口氣,推了下他的額頭。
“我說過,不要再繼續深究這件事情了。我聽說鳴海議員走後你就再也沒有回過家,周末的時候,回去送你父親最後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