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 13 章
溫宛支棱起來的這一幕幕,全然、毫無遮掩地落入了蔡蓯華和肖藍的眼中。
溫宛淡定優雅地走出大廳,肖藍眼中的笑意越發的濃郁,“原來我們小宛有脾氣的啊,還挺凶!”
蔡蓯華:“脾氣大點好,能少受點委屈。”
孩子一多,會叫的那個總是能多得專註和照顧,自古以來都是這樣。溫明凱長子嫡孫,天然受關注。溫清是家中的第一個女兒,又極擅觀察臉色做人,將父母的注意力牢牢鎖死。那被忽略只能是意外而來,又溫和少語的溫宛。
這些忽略在溫航兩口子看來可能不值一提,但之於溫宛這樣敏感的孩子,那就是鈍刀子,落下去雖不見血卻也避不開疼。
旁人還幫不了!只能靠她自己看開,從而放下。
如今看來,她做到了。雖然因由還未知,但之於她,大幸至幸。
“把東西給宛宛,我就不出去送她了。”
肖藍應了聲,隨後叫了傭人,一道拿了東西,追着溫宛而去。
溫宛似知道肖藍會出來送東西,走到車旁,只是倚在車旁,遲遲沒上車。
肖藍出了門,遠遠地看到這幕,不禁輕笑了聲。走近后,略帶戲謔地問她,“爽快不爽快?”
溫宛一本正經:“爽快。”
肖藍樂不可支:“爽快就保持下去。咱不欺負人,也不能讓人給欺負去了。”
溫宛:“恩。”
兩人閑聊時,許坤已經下了車,幫着兩個傭人將東西裝進了後備箱。
妥帖后,溫宛輕聲向肖藍道別,“下回我一個人來,人多了可煩了。”
肖藍點了下頭:“隨時。開心些,放心去試鏡,其他的你奶奶會處理。”
提及奶奶,溫宛忍不住屋裏頭看了眼,只是大門禁閉,什麼也瞧不見。她撤回目光,“藍姨,好好照顧奶奶還有你自己。”
“我走了!”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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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內,蔡蓯華回到了位置。
溫宛走了,桌間的氛圍也沒能恢復到初時。今晚溫宛的反應狠狠地敲打了所有人,有人氣惱,有人不忿,有人在反思......
蔡蓯華的目光從幾個人臉上掠過,忽地,笑了聲。
攫取了目光,她才涼涼開口,“這就是你們口中好好的一個家。千萬別說宛宛沒受委屈,就我見到的就不止一次。我曾幾次提醒你們,每個孩子的性格都不一樣,有人大大咧咧有人敏感,既然生了就要花心思照顧,你們不聽。你們當時怎麼說的?這麼點小事兒,值得那麼計較嗎?”
“有沒有一種可能你們眼中的小東西,在宛宛那裏是很重要的東西?”
一整個晚上,幾次被數落,先是被妹妹爺爺現在又是奶奶,溫清的大小姐脾氣上來了,“我先出生的,爸爸媽媽先傾注愛意的,有些偏愛不是很正常?至於這麼上綱上線嗎?”
“而且本來就沒計劃要她。”
言下之意,溫宛就是個多餘的,她是個侵入者,若不是她,別說父母了,連奶奶的愛都是她的。
這個當口,溫清不免想起外面的傳聞。
蔡蓯華偏愛溫宛,偌大財富以後說不準全是溫宛的,情緒更是壓不住。
蔡蓯華聽她說,慢條斯理飲了口熱茶,喉間溫潤,“沒計劃要她?那為什麼現在有溫宛這個人?你爸媽是兩個成年人,決定要這個孩子就該疼愛她盡量一碗水端平。你要怪,也該怪你爹媽,和宛宛有什麼關係?”
“趁着今天人齊,我也說個事兒---”
蔡蓯華上個月在律師和兩個無利害關係人的見證下立下了一份遺囑,她百年之後,她名下所有的股份和固定資產全部歸溫宛所有。
溫清和溫明凱等人只得到了些現金與古玩字畫珠寶。
今日,她把這個安排毫不遮掩地道與眾人聽,“看現在的情況,宛宛未來能從家族得到仰仗和支持極少,她只有我這個奶奶了......”
“我也是沒有辦法,希望你們能諒解。”
這等安排,在除溫修永以外的所有人看來都和兒戲無異,但溫清和溫明凱兩個晚輩不好說話,只能冷着臉表達不滿。
閔若嫻壓了壓不快,收效甚微,她到底是開了口,“媽,您總說我們偏心,那您現在這個安排不偏心?”
“您這樣叫清清和明凱怎麼想?明凱他才是溫家未來的繼承人?”
蔡蓯華望着她笑,優雅而平和,“你也知道說明凱他是溫家的繼承人。”
未明說,但言下之意已經很清楚了--確實是溫家的,但不是我蔡蓯華的。
“你們偏愛你們的,我偏寵我的,這樣挺好。”
一錘定音后,蔡蓯華以乏了為由離開了餐桌。
她知道有人會不高興,但她管不了那麼多了,甚至從中體會到了一股報復的快感。
她永遠都忘不了,小小的宛宛總是拽着她的手,“強逼”着她走那條石板路,笑眯眯地對她說,“奶奶快些走,這樣就能長命百歲永遠陪着宛宛了。
“宛宛最喜歡奶奶了!”
可是後來,她再也不走了。
有幾次,人都站在石板路的起點了,垂眸凝着那些石子,末了還是轉身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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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家老宅,位於北城南面兒,依山傍水的地兒。風水極佳,住的都是北城有頭有臉的大人物。四代出了好幾位名師的書香門第徐家,曾經顯赫一時的將門霍家......認真說起來,這裏和商栩也有着莫大的干係。
他的外祖林邵也曾住在這裏。
幾年前,大舅林顯華調任新職遠赴深城。那裏四季溫暖,對於腿腳受不得凍的老爺子是極好的,就帶着老爺子一道過去了。一去幾年,林宅一直冷冷清清。偶爾亮起燈,大門緊閉,也不為外人所知。
溫宛藉著微弱的路燈,瞧着這些朱門大戶,忽然在想,住在這些宅子裏的人幸福嗎?還是都似她這般,外表上看起來光鮮明亮,其實心裏有傷,可能再治不好那種......
黑色的賓利不能感知到她的心情,沒有任何拖怠地一路往外疾馳。途經一排高大繁茂的梧桐,溫宛的記憶被勾動,她忽然對許坤說,“坤哥,停停,我去樹下挖點東西。”
許坤:“?”
片刻后,失笑道:“挖什麼?樹底下有寶?”
說話間,熟練地剎車。
溫宛笑說:“等會兒你就知道了。車上有鏟子嗎?”
許坤:“小孩兒去玩沙子的那種行嗎?”
溫宛:“......行!”
許坤下了車,從後備箱拿了一把綠色的沙灘鏟。
遞向溫宛時,他抑不住笑了,“湊合湊合吧。”
溫宛拿過鏟子:“我不嫌棄。你就在這裏等我,我馬上回來。”
說完,也不等許坤應,逕自走向了那顆最大的梧桐樹。近百年歷史了,樹椏間掛着一枚園林部門懸挂的珍惜植物銘牌。
半晌后,她站在樹下,以腳丈量着什麼。忽地,按着裙擺蹲了下來,一次次掄動手中的小鏟子,認真地挖着什麼。許坤時不時看向那個方向,真心好奇,但他並未上前,如溫宛所說在原地等她。
商栩逢月中會來林宅一次,受外公之託,“關照”他的那些珍惜字畫。那一屋子的字畫和他老人家的親人無異,走到哪兒惦記到哪兒。為了讓他安心擱深城好好養着,商栩和媽媽林瀟輪流過來,親力親為。一晃幾年,商栩習慣了,做得也順手。
他怎麼也想不到會在去林宅的路上看見溫宛,姑娘拿着把嬰幼兒才用的沙灘鏟擱樹下挖着什麼。商栩為數不多的好奇心被勾動,他停車下來。動靜不大,卻還是驚擾了許坤。
他循聲望了過去,認出是商栩,訝異瞬間在眼底漫開,“商先生。”
商栩若有似無地應了聲,目光掃向溫宛的方向,“她在做什麼?”
許坤跟着他看去:“......我也不知道,說是要挖什麼東西。”
商栩默了幾秒,“我過去看看。”
許坤想了想沒阻止,溫宛只是要他在原地等,並未要求商栩。主要這位大魔王一樣的存在,他想攔也攔不住啊!
商栩對他內心的兜轉一無所知,逕自走向了溫宛。
他腿長步子大,沒一會兒走近,繞過溫宛,末了,蹲在了她的右側,“挖什麼呢?是不是見者有份?”
這聲音低醇,帶着磁性,似裹了層上好絲絨的低音炮發出的,卻把溫宛嚇得不清,原姿勢僵滯了好一會兒才抬眸看向他,柔媚的杏眼覆著一層薄薄水意,裹挾着商栩的影子,溫柔搖曳。
這不是商栩第一次這樣近距離看人的眼睛,但這雙眼睛絕對是他見過最美的,明凈黑白分明,裏頭似盛了水,此刻正專註地看着他,彷彿這世間只有他一個人......
某種陌生的情緒被勾動,商栩的喉結微滾了下。
就在這時,溫宛忽然開口,打散了這股莫名的情緒,“學長,你怎麼來了?”
商栩凝着她,沉默不語。
溫宛:“?”
須臾,又道,“看我做什麼?我臉上有花?”
商栩垂下目光,在地上摸索了一支粗樹枝,戳着她刨來的淺坑,“我在看......”
“呆瓜!”
溫宛:“......”
被心上人說成呆瓜,哪怕不帶一絲惡意,溫宛的心情都不可能好。她動了下鏟子,一鏟子土上揚又落下,一部分灑在了商栩的鞋上。
今天他穿了雙限量板鞋,深色,粗獷街頭化。
十分貼合他又野又酷的路子。
這鞋溫宛是知道的,一雙三十多萬,如今沾了土,她沒有流露出一絲歉疚不安不說,還笑眯眯睇着商栩,長睫閃動,“不好意思啊,把你鞋弄髒了。”
“要不是我賠一雙新的給你?”
商栩瞧着她,這才知道自己過往對溫宛的認知是多麼的片面。
什麼溫柔、氧氣女神?分明就是一隻嬌貴又任性的貓兒,一不順心,就伸爪子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