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第 105 章
楊青山這句調侃沒讓嚴斯銘羞赧,反倒是程松寧快速收手的動作刺傷了他好一陣、又痛一陣的心,使他肚子裏明明有話回復、卻還是楞得像個啞巴。
緊接着,程松寧一句話又將他趕出了片場。
“你先出去,別在這兒搗亂。”
並不弘大敞亮的佛堂里佈滿了軌道、線路和光架,這些局外的佈置和道具又巧妙地避開了入鏡範圍,陽光灑進來時,如同佛光降臨一般精準地落在佛像和程松寧的身上。
趁着時辰還正,各部門準備着開始這一幕的第三鏡。
外頭,軒子試圖伸手接過嚴斯銘手裏的水壺:“嚴導,東西給我吧。”可他一連喊了兩遍,嚴斯銘才恍惚着把水壺交給他,然後又出神地望向裏面。
整個上午光線最好的兩個小時,楊青山都在死磕這幕戲。
結束時,管辛培磕得滿額頭的淤血和淤青,被助理連拉半托着才能站起身來。而程松寧的狀態同樣不太好:面色蒼白,唯獨唇色鮮艷,修長蒼白的十指攥緊他的僧袍,骨節崩白、手背青筋凸顯,額間似乎還有些冷汗,顯然也經歷了一次極大的情緒消耗。
當天午飯過後,管辛培就因為頭暈嘔吐送去山下就醫。
楊青山放心不下,親自去看,整個劇組進入停工狀態,程松寧因此多出了半天休息時間。
也是到了這時,嚴斯銘這才敢出來見人。
他推門進來,見程松寧臉上依然是平靜寧和的神色,看不出多少波瀾。空氣里有淡雅的清香,大概是洗過澡了,程松寧也換上自己的衣服,並戴着一個遮到眉上的黑色毛線帽,彷彿又回到了人間。可隨後說出口的話,卻讓嚴斯銘如墜冰窟。
“這裏不需要你,你回去吧。”
沒等嚴斯銘想出什麼理由,程松寧第二句話又壓了上來。
“你在這兒留着,也只會耽誤我的狀態。我覺得我們現在的距離,近得有些不太恰當,你明白嗎?哪怕是朋友,也不該這樣。”
見嚴斯銘持續沉默,程松寧下了最後一劑猛葯。
“別做那種為了感情拋卻正事、拉扯痴纏的人,嚴斯銘,你不該是那樣的。你所謂的放緩事業節奏也不該是為了感情,不要找那麼多的借口,你只是狀態不好。等緩過了這個階段,你是否又會在未來的某一天,埋怨今日在我跟前浪費時間的自己?”
程松寧見他似乎聽進去一些了,就開始趕人:“走吧,別等這裏越來越冷。”
……
軒子端着一杯沖劑進來時,見程松寧一個人靠窗坐着。
他輕輕放下杯子后,立刻就探長手臂將窗縫拉緊,絮絮叨叨地道:“這邊落雪落得很早,咱們還是少吹點兒風,快趁熱喝吧。”
程松寧沒有說話,一口飲盡。
“管老師那邊怎麼樣?嚴重嗎?”
“輸了液開了葯,傍晚就能回來,醫生說他磕頭磕得太用力,這幕戲要是多來幾條,他指定得磕到腦震蕩!”說著,軒子也嘆了口氣,“明天早上就先排你的戲,天亮之前就要開工。”
別的不說,楊青山楊導首先是條老當益壯的漢子。
全組一個掌鏡,他起得最早忙得最晚。
大大小小的事情一一過問,忙中有序,出了突發事故也能用最快的速度調整臨時方案,這位國師身上彷彿也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能量……
算了。
程松寧朝椅背上一倒,隨他去,拍不死人就繼續拍。
*
藏區已經迎來秋季大降溫,外頭的天地仍然陽光普照。
不知不覺又空出小半年檔期的程松寧終於迎來了新物料:《盛唐詩》即將登陸央視八套,每晚兩集連播。
在這部劇中,程松寧雖然是客串,戲份有限,但份量可都不輕。首播當天,他有夜戲要拍,倒是遠在B市的喬艾隔空盯了一會兒直播,回頭跟程松寧說:“劉導對你還是挺好,唯獨你和鄭琦洲的客串列了特別出演。”
那能不好嗎?
一個是滿貫影帝,一個是滿貫視帝。
別的不說,光這八個字的份量就非同一般了!
就算不是劉英做導演的有所偏愛,劇組為了人情面子、為了安撫粉絲,也會大大方方地提高程松寧和鄭琦洲的番位。他們可以比領銜主演低一點兒,但又比一般主演要高,尤其是小銀幕現在將“特別出演”和“友情出演”界限劃得越發明顯,可不得把這兩位大咖和其他的客串區分開?
網友們顯然也意識到了這種區別對待。
可一看到是程松寧和鄭琦洲,又看到他們倆演的角色,頓時沒脾氣了。
“拜託,那可是小李大杜耶!”
“好個小李大杜,就正兒八經叫大李杜唄!”
“主要是沖片頭曲里程松寧的臉,沒法兒喊他大李。”
“整個朝代都要給我李杜面子,你劇組憑什麼不給?”
“笑死,綠瓣本來還在爭,一說演什麼角色立刻熄火。”
“我管他哥哥是什麼回鶻王子還是吐蕃王子,爬啊!”
能讓網友和觀眾主動維護,程松寧不知不覺也做到了。
但他本人除了能給《盛唐詩》劇組遙遙送去一段視頻宣傳素材之外,就沒有別的能做了,而這段藍天白雲經幡翻飛的宣傳段視頻,也成了程松寧近期唯一一次對外露面。
與此同時,心不在焉的嚴斯銘也晃蕩回了S市。
關興簡直被他這幅失魂落魄的樣子嚇一跳,可事實上,他並不意外看到這樣的嚴導,早在對方孤注一擲跑出去的時候,他就隱隱料想到今天。
“他在那邊拍戲怎麼樣啊?”
嚴斯銘的目光找不到落點,癱在沙發上,有氣無力地答道:“挺好的,還說,沒有我在,他會更好。”
關興想笑,硬生生忍住了:“那你就回來唄!”
似乎感覺剛剛這一句話說得太快太生硬,又連忙補充:“人家和楊導拍戲,哪兒能一邊拍一邊和你眉來眼去、拉拉扯扯?拜託,你是去追人,可他是去工作啊,這能一樣嗎?我說嚴導,你這事做得可有些不講究,光想着你幾個月沒見着人了,怎麼沒顧忌程老師一年多沒開工了,人家很重視這次機會呢?”
嚴斯銘換了個姿勢坐起,垂着腦袋捂住臉:……
“不是我不替師父說話,我這叫幫理不幫親。你別總是覺得人家不拒絕你就是默許,有沒有想過,人程老師是在外人面前給你留了餘地?”
照關興說,程松寧這樣的前任,已經算很不錯的了。
在一起時,合作愉快搭檔默契,分開之後雖然鬧得僵硬過,可該收場時也是十分配合,更別提這倆人之間還出過那一檔子事。
反觀嚴斯銘——
關興深深無奈:這要不是嚴斯銘地位履歷影響力擺在這兒,疊buff似得給人上了一層又一層的濾鏡,說白了,他就是一個愛發瘋耍性子、喜歡圍着已經分了手的情人各種糾纏的低素質前任。
程老師想找什麼樣兒的對象沒有,偏偏挑中他?
“還有啊,別怪我沒提醒你,《驚蟄無聲》快殺青了,你到時候記得轉個微博什麼的,別自己的工作說丟開就真的丟開不管。”
再說《驚蟄無聲》那邊,拍攝地只能說差強人意。
段理固然是個有天賦有天才的新人,但他的問題也很明顯:年輕氣盛。
當年嚴斯銘拍《單行道》時□□到全劇組只有一種聲音,一個人扛着徹得七七八八的預算拍完殺青,到現在還時不時被業內拿出來討論。可段理不行,他這部片子除了瑰影定級時能拿到的基礎預算,還額外扛了謝宇璜的2000萬,以及嚴斯銘按約定給出的1500萬(後續考評未達標未追加)。
嚴斯銘甩手不管事,千把兩千萬的錢說那就拿。
謝宇璜從《惡種》拿到的分紅還沒生出多少小錢,哪兒能任由小徒弟霍霍他的身家?
理所應當,話語權在看似親密的師徒倆手裏遭到爭奪……
聽到這裏,嚴斯銘起身給自己倒了杯水。
他只有聽到和程松寧相關的事情,才會來點反應。
關興見怪不怪,切了一聲:“你是不是在想,早知道謝導和段理師徒倆也能爭起來,還好程松寧沒去拍這部片子?”
嚴斯銘聲音有些沙啞:“沒什麼早知道。”
程松寧本身就是一個懂得規避風險、抗拒尷尬的人。
就算沒有嚴斯銘來插手,一旦這個局碼得不如他的意,脫離期望,哪怕賠錢違約也會跑。
至於岔開一步接下《無問天路》,是真巧合。
“那你到時候記得轉帶一下宣傳!”關興聳聳肩,剛想繞出工作室,腦子一亮又想起件事兒來,連忙問道:“程老師三十歲大生,你沒趕上是吧?”
微博零點轉發不算,可嚴斯銘當時的確沒找着人。
後來好不容易找到了,運氣好碰上楊青山給補辦……
“也不算沒趕上。”
關興納悶:“是嗎?那你今年的生日呢,有什麼想法?”
嚴斯銘深深嘆氣道:“再說吧,不想慶祝,沒意思。”
關興不再說話,隨他去。
愛不愛賺錢,錢都賺夠了,名望更是不缺。
就算嚴斯銘原地開始養老,那都無所謂。
然而等到9月底,嚴斯銘生日當天,程松寧轉發了他社交賬號自動報生日的那條動態。
有的人當場變了嘴臉:“生日蛋糕都不給我準備一個?”
關興無語:“你不是不過生日嗎!”
嚴斯銘理所應當地反駁:“我什麼時候說過?人家在那麼遠的地方拍戲都能給我慶祝,你天天在我跟前煩得打轉,蛋糕都不知道訂一個?”
周青嵐想說點什麼,忍住了,順帶拉了把關興。
兩個人出門給嚴導買生日蛋糕。
另一邊,程松寧今晚拍的是一場室內戲,佛堂里擺滿108盞長生燈,戲份拍得是告慰亡魂,可這些祈福燈的確是貨真價實來的,戲拍完了,道具一時還沒撤,程松寧也就在原地怔怔多坐了一會兒。
管辛培脫了一身濕冷的破戲服,換上自己的大衣。
他嘿嘿笑着,湊過來問道:“我微博都看到了,今天是嚴斯銘的生日,你剛剛是不是在偷偷給他祈福?”
程松寧放下小轉經筒,頭疼地按住太陽穴:“管老師。”
“人家微博都在說啊,你給嚴斯銘那小子轉發了生日祝福,人家還嘚瑟地曬了生日蛋糕,說你的那塊替你吃了。哎,就這,我看着也沒什麼特別的吧,怎麼所有人都在吱哇亂叫嗑死了嗑死了,什麼磕死了?能有我平均每天給你磕十個頭這麼多?”
程松寧哭笑不得,一時也說不清他是領會了還是沒領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