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奔走
顧亭遠點點頭,輕聲道:“徐家罪名不小,但在幾家當中又不算最重的,只判了流放。”
有兩家罪名嚴重的,滿門被斬。
陳寶音飛快眨動眼睛,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嘴唇微張,良久才呢喃:“流放……全家流放?”
顧亭遠沒答,只看着她,微微點了下頭。
“流放到哪兒?”陳寶音顫聲問。
顧亭遠道:“北疆。”
北疆啊。
陳寶音聽了,心裏說不出的難受。北疆苦寒,離此數千里遠,人走過去不知受多少罪。別人且不說,養母她能受得了嗎?
想起上次見她,面上有着明顯的疲態,人比從前老了。侯府突然垮了,她那麼驕傲的人,心裏受得住嗎?以罪人之身,跋涉千里去北疆,即便路上撐住了,可北疆等着她的,是更苦的勞役。
“不行。”她攥着手,看着顧亭遠說:“我不能讓夫人流放。”
她口中的夫人,指的自然是她的養母,曾經的淮陰侯夫人。顧亭遠見她這樣,心裏也不是滋味兒,走過去擁住她道:“寶音。”
她救不了侯夫人。
皇上聖旨已下,淮陰侯府從上到下都是罪人,別說侯夫人是一介女流,侯府的主子裏面,嬌生慣養的夫人太太少嗎?
“我不能讓夫人流放。”陳寶音揪着他的衣襟,口中只有一句。
她曾經怨恨過,怨恨侯夫人不要她。後來原諒了她,此生相忘於江湖。但這是基於侯夫人好好的,榮華富貴,她可以不想她,不管她,提也不提她。
但她今番遭了難,陳寶音沒有辦法坐視不管。
“你想怎麼樣?”顧亭遠捉着她的手腕,問道。
陳寶音道:“我想見皇后。”她仰頭看着他,臉色蒼白,“只有皇後娘娘能說動皇上,網開一面,我想去求求她。”
求別人都沒有用,淮陰侯府犯下的罪名極大,皇上為了軍餉,盯着這幾家貪污受賄的巨額款項,沒誰敢在這時候開口,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
只有皇后那裏,許有一線生機。她的手不自覺地顫抖着,對顧亭遠說:“你不要動。你是皇上的臣子,你要忠誠於他,這件事你不要開口。”
顧亭遠如今還只是個六品官,皇上興許看重他的潛力,但他現今位地權輕,最好不要撩虎鬚。
“對不住。”顧亭遠抱了抱她,說道。他亦不想為了淮陰侯府出力,那府上與他有什麼關係呢?便是那位侯夫人,顧亭遠也沒有多少好感。
若是杜金花此番遭了難,顧亭遠拼着這頂官帽不要,也要跪求皇上網開一面。但那位侯夫人,憑什麼呢?
他有妻子,有可愛的女兒,還有姐姐,有岳母,有蘭蘭侄女,有金來銀來弟子,他不會輕易豁出去,為著不相干的人。
“不關你的事。”陳寶音沒有生他的氣。說完,便收拾了錢匣,往荷包里裝了些銀票銀兩,往外去了。
她只是一介婦人家,侯夫人又是曾經養育過她的人,她為侯夫人走動,皇上便是不悅,也不會太計較。
她先求到江妙雲那裏,問問她能否運作一下,讓她的長輩進宮時帶上她。
雖然皇後娘娘喜歡陳寶音,但並沒有給她自由出入皇宮的權力。皇后想召見她,隨時使人來接,若不想見她,她想進宮是萬難的。
江妙云為人爽直,對朋友也仗義,但這事非同小可。猶豫了一番,看她求得可憐,答應問問婆母。
她出身勛貴,婆家自然也是勛貴人家,女主人有資格進宮面見皇后的。只是,她婆母聽了后,一口回絕了。
江妙雲沒法,又回去問母親。但江夫人聽了此事,說話倒是客氣,但仍是拒絕了。
皇上來這一出,京中風雲變幻,誰知道接下來怎麼樣?都不想在這時候出頭。
“我沒辦法,對不住了。”江妙雲嘆氣道。
陳寶音知道她儘力了,握着她的手道:“謝謝你,妙雲。”
“唉。”江妙雲嘆氣,反過來勸她,“你別這樣。徐家都不認你,還把你趕出去,你何必為他們奔波。”
這件事一直是陳寶音心裏的結。
“我不是為徐家。”她垂下眼睛,“我是為夫人。”
侯夫人對她雖然淡淡的,不如杜金花熱絡,但那是因為她就是這樣的人,不是不喜歡她。
當時趕她走,也是在氣頭上。若她死纏爛打,是能留下的,那個夢裏就是如此。
“唉。”江妙雲嘆氣,“那你準備怎麼辦?”
她這裏都走不通,別人那裏就更走不通了。如崔如卉、許蘭心等人,是根本不會願意幫她的。
“我去見徐琳琅。”陳寶音說。
江妙雲愣了一下,說道:“這倒也是個法子。”
陳寶音跟她辭別,然後去蘇府。
徐琳琅嫁的人家,在朝中很有些名望,祖孫三代都在朝為官,她丈夫還是御林軍統領。
“你找我。”徐琳琅見了她,請她在客廳里坐。
“你應該知道我的來意。”陳寶音看着她說。
徐琳琅的眼圈是紅的,還有些腫,她坐在桌邊,一手緊緊捏着帕子,神情有些冷淡:“你找我沒用。”
“我不是讓你救侯府。”陳寶音道,“你去求你婆母,讓她帶我進宮,我去求皇后。”
“你求皇後有什麼用?”徐琳琅看着她,目光有些尖銳,“旨意是皇上下的,罪是侯府犯下的,皇后難道能讓皇上出爾反爾嗎?”
她已經求過丈夫,家裏能不能求個情。丈夫拒絕了,並說此事沒有轉圜餘地。
“我沒想救侯府,我只想救一個人。”陳寶音臉色也冷淡下來,“你幫不幫忙?”
徐琳琅無法不幫忙。
她起身走了。
陳寶音在客廳里,喝了兩杯茶,等了小半個時辰,徐琳琅回來了。
她身形有些搖晃,臉色發白,進了屋便道:“蘇府有心無力,你回吧。”看也不看陳寶音,被丫鬟扶着,往裏間去了。
陳寶音默然。
離開蘇府後,她站在街邊,不知道往哪去。
還能求誰呢?正出神間,忽然有人喊她:“喂!徐四!”
徐四?哪還有徐四?如今的徐四,也不是她了。但這個聲音有些耳熟,她不由得抬頭看去,只見一張神采飛揚的臉孔。
曾經的少年也長大了,身披銀甲,腰帶佩刀,看上去挺拔英武。
他雙目發亮,大步走近道:“真是你!小爺運氣不錯,一回京就見到故人。”
“小公爺。”陳寶音行了一禮。
曹鉉已經注意到她梳了婦人髮髻。想想不奇怪,畢竟過去四五年了。
“你還是那樣,沒怎麼變。”曹鉉心裏是高興的,她眉眼間沒有風霜愁苦,可見過得不賴,就是有些煩緒,因此問道:“你怎麼站在這?遇到難處了?”
陳寶音猛然想到,曹鉉有個姑姑在宮裏做娘娘,他如果進宮探望姑姑,是不是能帶上她?
眼裏生出幾分希冀,退後福了福,說道:“有件事想求小公爺幫忙。”
“什麼事?”曹鉉問。
陳寶音將淮陰侯府被抄家流放的事說了,然後道:“我養母,她近兩年身子不大好,北疆那麼遠,我怕……”
聽到這裏,曹鉉皺了皺眉。
“皇後娘娘曾說喜歡我,所以我想求求她,能否網開一面,將我養母的罪降一等。”她
低頭說道,“我進不去宮裏,小公爺若能幫忙,陳寶音感激不盡。若是不便,也,也無什麼。”
沉默片刻,曹鉉道:“瞧你說的。不就是帶你進宮?走吧。”
他這幾年在北疆,立了些功勞,不過是帶她進宮而已,自己不出面說什麼,皇上不會怎樣的。
“當真?”陳寶音驚訝道。
“瞧你這點出息。”曹鉉嘲笑道,“小爺騙過誰?”
陳寶音很想說,曾經他們不對付的那幾年,他沒少誆騙過她。但那已經是陳舊的往事了,她感激道:“小公爺仗義。”
“那是。”曹鉉道。
他是騎馬回京的,帶她不便,於是道:“你跟我去國公府,換身衣裳,我帶你進宮。”
陳寶音搖搖頭,說道:“多謝小公爺好意,但我有進宮穿的衣裳。”
“那行。”曹鉉便道,“你家住哪兒,我先回府說一聲,回頭來接你。”
“在……”陳寶音說出地址,然後再三謝過,才轉身回家了。
顧亭遠不在家,他今日不休沐。顧舒容出去買菜了,只有蘭蘭和寶蛋兒在家。
寶蛋兒半日沒見着娘,喜得咯咯直笑,撲着雙手要她抱。
“寶蛋兒!”陳寶音忍不住露出笑容,抱起女兒,親親她雪嫩的兩腮。
蘭蘭道:“妹妹吃過飯了,也睡過了,才醒一會兒。”
“嗯。”陳寶音點點頭,說道:“我等下還要出去,你陪她。”
別說蘭蘭已經十二歲了。在鄉下,七八歲的孩子帶小孩都是常見。蘭蘭又是個仔細的,陳寶音沒什麼不放心。
蘭蘭應聲道:“哎!”
她接過寶蛋兒,讓姑姑去換衣服,但寶蛋兒不願意,掙扎嚎叫,蘭蘭只得道:“走,姐姐帶你找狗狗。”
寶蛋兒一開始不願意,等到黃豆和金橘圍着她們轉圈,就忘了找娘。
陳寶音有些歉意地看看女兒,飛快換了行頭,等曹鉉來接她。